书名：总裁的负心黑月光[穿书] 作者：yelpe 文案： 宋果穿成了小说男主的黑月光，十年前对失明的富二代男主骗财又偏心。 十年后的现如今，黑月光以女总裁之姿重现江湖，准备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我没有！我拒绝！穿来的宋果瑟瑟发抖，决定捂紧黑历史，拒绝再作妖。 然而原主留下的坑无限多，比如，她早已安排好坑男女主大计。 宋果只好勤勤恳恳防止男女主掉坑里，与此同时，还得防止男主发现她就是他的黑月光。 #穿书好累她要回家！# 一次融资会议，宋果说漏了嘴。 男主一脸怀疑：我是不是认识你？ 宋果赶紧捂紧黑历史：……我只是一个与您素未蒙面的努力维持体面的落魄可怜女总裁（乖巧、甜美、可怜巴巴） 2. 顶级富二代许嘉让，豪门颜值巅峰，然而二十六年不近女色，豪门吃瓜群众纷纷认为，许嘉让性取向一定有问题！ 直到某天，某吃瓜群众撞见他抱住一个女人亲吻，像在亲吻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嘉让十六岁那年双目失明，如坠地狱。 一个女孩的出现让他的世界有了光，整个世界都轻如鸿毛，唯有她是他生命之重。 女孩失踪后，他成了活在地狱的鬼。 他以为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他遇见了个极其相似的女人。 他摸着女人的脸：“想再离开我，除非我死。” 说明： 1.男主只瞎了一年 内容标签： 女配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果，许嘉让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宋总，差不多该出发了。”一个男人走进翡翠集团大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对站在巨型落地窗边的女人尊敬说道。 女人没说话，她长得很美，小脸白皮肤，上挑的眼尾显出几分冷艳，褐色短卷发利落而干练，酒红色抹胸小礼服裙又透出股柔媚。她腰杆挺直、面朝巨型落地窗外的城市繁华景象一动不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我是霸总”的逼格。 而这人，就是翡翠集团的总裁宋果。 “宋总？”男人再次出声，“差不多该出发去许家二少的欢迎宴会了。” 宋果终于回过神来，一睁眼就看到这豪华落地窗，这令她刚刚差点想说出“天凉王破”…… “许二少是……？” “许家的二少爷许嘉让，Z市富豪家族许家的继承人。”余支狐疑看一眼宋果，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 宋果陷入沉默——许嘉让？很好，她果然……穿书了。 穿成的还是前几天没太仔细看的一本豪门争斗言情小说里的女配——男主的黑月光前女友、坑人皮包公司翡翠集团的总裁、与她同名的“宋果”。 原书中的男主名叫许嘉让，是书中顶级豪门许家的继承人，也是女主角唐冉川的联姻对象，一个集英俊、金钱和才华于一体的光辉霸总。 原书是典型的先婚后爱文，男女主的恋爱经历颇为坎坷。因为许嘉让心中有一抹黑月光，名叫“宋果”。在原书前半段中，他一直视“宋果”为他少年时代的唯一一抹光，并念念不忘。 宋果之所以称“宋果”为黑月光，实在是这位“宋果”人品堪忧。 十年前，男主许嘉让十六岁时，“宋果”用假名“温言”接近他。当时许嘉让刚患上眼疾，“宋果”利用他的心理弱点进行迎合，令许嘉让对她死心塌地百依百顺。相处一年后，“宋果”利用许嘉让骗取了一大笔钱，然后逃出国跑了。 被欺骗和被抛弃导致本就处于脆弱期的许嘉让心态崩了，不得不接受一定程度的心理干预，花了一年时间才走了出来。之后，许嘉让就被他的母亲，许家的家主许雪送到了国外。 而现在，二十六岁的许嘉让从剑桥法律系博士毕业，回国进入许家产业开始学习一些业务。 余支所说的欢迎会，就是许家为了欢迎许嘉让回国并进入许氏而办的。 宋果看向镜子，镜子中还是熟悉的脸，但化着隆重精致的妆容，看情况，原主应该正准备去参加许氏的欢迎会。 宋果幽幽叹了一口气。原主是不久前才刚来Z市的，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十年前什么也没有的小可怜，靠着当年骗许嘉让获得的大笔金钱，她拥有了一家公司，也就是翡翠集团。而她挑这个时候回来Z市的目的并不单纯，她主要是为了拆散许嘉让和女主角的联姻、以及继续骗许嘉让钱以填补自己公司亏空才回来的。 宋果为“宋果”的人品感到十分扼腕。同时，她很忧虑“宋果”的结局——遭遇男主许嘉让、反派赵歌行的轮番打脸后，在监狱里了却余生。她重新活了一次，不想下场这么惨。 正想着，一个电话打进了了总裁办公室，余支帮宋果连线后，是前台小姐的声音：“宋总，你昨天打电话给LV的人，说要他们送十个样包过来，现在他们人在等了，为了合您心意，他们拿了三十个样包过来呢，真是贴心周到呀。” 宋果：“……？” 余支皱了皱眉：“您又用公司的钱买包了？不是和您说了，现在公司处于危急期，您最好……能省则省吗？上个礼拜才买了十个包，现在又让人送三十个包过来，本来就因为把公司换到Z市而花了不少钱了，现在又……您这样浪费可能会加速公司的……” 余支没有把话说完，但宋果明显get到了他的不满。 宋果瞥一眼巨大的红木总裁办公桌，桌上放着个簇新簇新的小包，那是原主上个礼拜才买的十个包中的其中一个。宋果果断地对电话里的前台说道：“让他们走吧，好好道个歉，就说我不想要了。” 挂了电话后，宋果幽幽叹了口气。原主挑这个时候来Z市的目的是拆散许嘉让和女主角的联姻、以及继续骗许嘉让钱以填补自己公司亏空，这一点明确说明了，原主的公司，也就是翡翠集团，现在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甚至如果处理不好导致资金链断裂，等待的结局就是破产。 说起原主的这家公司，宋果仔细回忆了原书的描写和脑中继承的记忆，然而还是没搞懂这家公司到底是个什么定位。这家公司有非常多的业务，比如理财、放贷，比如承包工程项目设计、比如开足浴按摩城…… 但总的来说，主要是承诺高额利息以拉人投钱，再把钱以更高的利息放贷给因为信用和资质问题而从银行借不出钱又急用钱的人，中间赚取的差价来发展一些其他的业务。 前段时间因为全国性质的金融危机，许多债主即使折损一些利息也想要把投进公司的钱提前拿出来，这就造成公司可用资金量迅速下降，也造成了支付这些提前债务的速度缓慢。而支付速度缓慢这一点，又加重了债主对公司的疑虑。如此一来，公司的资金问题就更大了。 果然是高风险的公司，很符合“宋果”投机取巧的风格。宋果压力山大，亏原主还有心情一个礼拜换N个包！ 余支见宋果回绝了LV的三十个包，有点惊讶，没想到孺子还是可教的。 “宋总，我们出发吧，已经四点了，许二少的欢迎宴会在市中心的凯悦酒店。” 宋果点了点头。 刚穿来还没点适应时间，这么快就得开始走剧情了，宋果站在原主重出江湖再次开启作妖人生的剧情节点上，陷入了一个头比两个大的状态，一边是原主公司的财务状况急需解决，另一边是原主悲剧命运即将开启。这个穿书她觉得很不行，不是个甜宠路子的穿书。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前世穿书前，她刚拿到她的工科博士学位，她有着工科女博士的基本素养，能迅速找到问题并寻找解决方法。她贯彻这份素养，迅速搞清楚当前处境，并找到了目标——捂紧马甲、掩盖“温言”时期的作妖历史，好好做人努力工作，踏踏实实维持公司不破产。 两人很快到了凯悦酒店，宴会还没正式开场。 “宋总，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场，我把这次欢迎会会到场的宾客名单发到您邮箱了，您可以先看一下哪些可以结交。” 宋果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邮箱里果然有一份余支发过来的宾客信息邮件。 余支说道：“宋总，许家的二少爷许嘉让和赵家的大少爷赵歌行您可以重点关注和交际一下。赵家这几年势头很好，许家更不用说了，想要找投资，许家绝对是一个好选择。” 宋果：“……” 男主和反派？虽然饭碗要想办法保住，但原书主要角色还是不能接近啦…… 然而余支还在继续念叨：“您没见过许二少吧，我发了他的照片给您，欢迎会进酒时您可以重点关注一下他。” 手机果然叮一声，跳出余支发来的照片。 这是一张商业杂志的封面照，照片上的男人个高腿长，穿着银灰色西装，举止间透着一股精英知识分子的冷淡范儿。 虽然原主的记忆中有许嘉让少年时代的模样，但乍一看到这照片，宋果还是呆了一下……男主同志简直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啊…… 许嘉让有一张比国人稍深些的脸，鼻梁极挺，唇薄而嘴角下压，显出几分压抑和漠然来，他的眼睛是少见的灰蓝色，据说他的父亲是个容貌出众的白人，但他遗传到的混血感并不重，长相是国人更好接受的那种英俊。 “宋总你对许家了解多吗？翡翠要在Z市发展，您还是要对许家有了解。”余支继续对宋果进行填鸭式教育。 “知道啦知道啦，再烦我耳朵要起老茧了。”宋果就差用夹子把余支嘴巴夹上了。 许家是Z市最大的豪门。家族业务主要涉足时尚业和商业区，全球说得上名字的奢侈品品牌和快销品牌大多有许家的投资，而每个城市的那些大型商业广场也总有几家是许家旗下的。 总之就是……很壕…… 废话……要是不壕，也不会摊上原主那个大骗子…… “哎！”余支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又突然扯扯宋果，“宋总，许二少来了！他进场了！……哎哎哎？…………宋总，你要去哪？” 余支一脸懵逼地看着宋果整个人猫着往会场角落走。 “……躲人。”宋果一脸严肃地转头往会场大门看了一眼。只见那里被人围得严严实实，进场的人颇有众星拱月的架势……反正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余支一脸懵逼：“啊？躲人？为什么？” “为了不被仇人送进监狱。”宋果收回视线，继续往角落回避，小心程度宛如看见警/察的小偷…… 余支：“……？？？”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巨星的初恋》求收藏，BALLBALL各位大大收一个_(:з」∠)_ 1. 巨星许湛，出身好气质佳，九个亿少女粉的梦中情人，然而高冷与异性绝缘。 某日访谈问及恋爱打算，他照旧回答没有后，却破天荒当众剖白“心中仅有初恋”。 那天，全网瘫痪，九个亿醋瓶子翻了。 而宋萌作为“初恋”，捧着手机惊呆了。 2. 国内影星一直无缘奥斯卡，这一直是圈内人的遗憾。 某次颁奖仪式，宋萌陪同许湛观看。 许湛低身凑近宋萌耳畔，轻道：“总有一天我会站上这个舞台让全世界看到，你信么？” 宋萌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当晚她在自己的私人博客上记录心情：【我相信他，他从来是我的骄傲。】 3. 姐弟恋，经纪人御姐*明星小狼狗，三岁年龄差。 第2章 银灰西装的男人进场后，几乎全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许嘉让进场了。” “我听说他昨天刚从王氏手里抢下一个商业地块开发案，那个谈判速度真是太惊人了。” “看来Z市的商业格局要发生改变了。” …… 余麻跟在许嘉让身边，低声而快速地为他介绍一路上打过照面的人的名字和身份。 余麻是许家家主许雪的助理，前天许嘉让回国后，许雪就把余麻安在儿子身边，名义上是助理，实际是许雪放在儿子身边监督儿子的人。 许雪对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儿子刚毕业就被她召回来扔进许氏的投资与收并购部，预计未来会往各个重要部门上全部都溜一圈然后光荣接任许氏。为了实现这份期待，她自然对儿子工作……以及生活的各方面都把控得严严实实。 余麻说道：“少爷，刚刚许总发来通知，这次宴会唐冉川小姐会来参加，她希望您和唐小姐认识一下。过会儿我去联系唐小姐的助理，为您约个时间。” 许嘉瞥他一眼，有些不耐烦：“我们的许总真是慈爱体贴，找来监视我的人也很尽忠职守。” “……少爷，不要那么刻薄嘛，毕竟许总才是我的上级。”余麻摸摸鼻子，他家少爷说话总是带着股冰渣子一般的感觉，仿佛在用气场疯狂嘲讽别人。 “好了，我想清静一下，别跟着我。”许嘉让说着就走开了。余麻瞅一眼他听见相亲后明显不快的脸色，乖觉地不跟上去。 许嘉让眉眼间有些倦怠，回国后他已经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直到出发来欢迎会才歇了一会儿。 他有些饿，走到长餐桌边打算拿杯草莓牛奶。 会场最偏僻角落。 长餐桌的一圈牛奶边站着一个红裙子、低着头看着平板电脑的女孩。 当许嘉让走到女孩身边正要抬手拿牛奶时，有轻微的布料撕开声响起。他顿了一下，发现是女孩的裙摆被他的手表划开了一个小口子，很小，但在这样的宴会上却显得有些尴尬。 许嘉让转头，看到了一张漂亮却略显冷淡的脸——大概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眼睛略显狭窄，眼尾有些上钩，而眼黑又不大，所以显得清冷冷的。 宋果原本正低头研究宾客信息，突然响起撕裂声。她低头，看到裙摆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她皱了皱眉，抬头，然而一看到身边的人就愣住了。 这个人有双标志般的灰蓝眼睛。 ……会场那么大！她还为了躲他特地挑了角落！ ……为什么他偏偏跑道这个犄角旮旯来！ ……稳住不能崩！当年他是瞎的不可能认识她！ 许嘉让奇怪看了眼面前女人诡异的表情变化，礼貌道：“这位小姐，很抱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先带您去酒店的休息室，然后找人给您新买一条裙子。” 宋果回过神，立刻摆手说不用了。男主同志可是会在一年后把她送进监狱的人，必须远离。 许嘉让风度极好，是出生世家被教养良好的样子，笑道：“宴会还有三个小时才结束，裂口虽然不大，但很明显，恐怕会影响您的交际。” 宋果沉默，许嘉让说得没错，裙子裂开一个口子实在有碍观瞻，很影响她过会儿去找人套投资信息……翡翠现在的情况，必须要抓紧认识尽可能多的人脉。 她抬头小心瞅一眼对方，对方显然完全不认识她。 他不知道她就是十年前的骗子。 “好吧。”眼前的情况更需要处理，至于其他的，小心行事吧。 许嘉让见她点头，带她往休息室走，凯悦酒店是许氏旗下的产业，他有专门的休息间。 宋果跟在许嘉让身后，脑中开始处理冒出来的那些原主的关于男主的反差记忆。许嘉让英俊、彬彬有礼，且据说很学霸。然而实际上，这和宋果脑海中浮现出的少年时期的他有极大不同。 十六岁的许嘉让长相偏向不分雌雄的漂亮，灰蓝的眼睛又大又圆，像落了星星的海洋，笑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但那时的他虽然长得可爱，却不修边幅，极端厌学，且嘴巴十分讨人厌。 少年时期的许嘉让在认识“宋果”后，常常在她不如他意时嘲讽她：“温言，你是不是天生脑子沟回壑比一般人少？”语气像全世界他最有智慧一样自大。 然而事实上，当时的他成绩烂到不可思议，或者说偏科得不可思议，所有靠记忆力的科目都接近满分，所有更偏理科逻辑分析的科目总能令他一秒入睡然后考零分。 显然，十年后的他讨喜多了。 宋果和许嘉让很快就到了休息室。休息室是很大的套间，许嘉让带宋果在灰色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一个胖子在门口出现。 宋果看着那个胖子，隐约想起来在杂志上见过，许家家主许雪身边的助理余麻。 余麻接到他家少爷的电话后很快到了休息室：“少爷，你找我？” 许嘉让正在用休息室提供的电脑看财报，见他过来了，说道：“小余，给这位小姐买一套新裙子，宴会正式开始前能让她换上。” 余麻走后，宋果见许嘉让一直在忙手头的事，于是也默默拿出自己的平板继续研究怎么收拾原主的烂摊子。 许嘉让看完一份报表，一转头瞥见宋果手中电脑屏幕上一块绿色的集团标志，挑了挑眉：“小姐是翡翠集团的员工？怎么称呼？” 宋果本来正专心看电脑，被这么一问愣了下……男主问黑月光名字了！ 十年前“温言”偷偷进出许家在郊外的小庄园，那段经历是少年许嘉让的秘密，所以“温言”的存在，除了“宋果”和许嘉让外没人知道。而现如今，许嘉让并不知道“温言”的长相，“宋果”的声音也已经变化很大。所以藏住“温言”这个马甲，还是很有可能的。 宋果脑中思绪轮转一遍后，镇定地给自己洗脑这是和许嘉让的第一次见面：“我叫宋果，先生怎么称呼？” “原来是宋总，我是许氏的许嘉让。”许嘉让说道，“前不久我的管家曾申请从你们集团取一笔存放的钱出来，但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收到钱？” 宋果：“……” 宋果放下电脑，优雅而强作自信地笑道：“最近公司比较忙，但请放心，我们绝对有能力把每一位主顾的钱完好奉上。”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会转告我的管家这令人放心的承诺的。”许嘉让看她一眼，笑道，“说起来，我曾经看过贵公司的财报，宋总看起来……很有经营能力。” “……” 宋果想收回她刚才的想法，二十六岁的许嘉让除了多套了层彬彬有礼的壳子，并不比十六岁讨喜！ 但宋果心理素质很强：“谢谢许总的夸奖，我会继续好好努力的呢。” 许嘉让：“…………” 许嘉让觉得翡翠的这位总裁似乎挺有意思。 前不久他的管家抱怨随手存在翡翠的两百万取不出来了，当时他安慰管家“都是小钱”后又看了一下翡翠的财报，认为这家公司今年内必垮。当时他认为翡翠总裁是个脑中无物的人，然而这次见面却发现和他以为的不很一样。 有酒店的服务人员进屋，给两人拿了吃的。是一个蛋糕架，上面摆着许多甜点，还体贴地装好两碟给两人一人一个。 宋果低头看着蛋糕，这蛋糕长得很别致，像是彩虹。她吃了一口，居然挺好吃。 许嘉让拿到蛋糕，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他的脑中响起一个女声，“我喜欢你家酒店新出的这个七彩虹蛋糕”。他下意识想把蛋糕扔了。 但此举实在有点神经质，最后他停住了。他见宋果基本已经吃完，问道：“宋总觉得好吃吗？” 宋果顿了下：“……还挺好吃。” 许嘉让把手中蛋糕递给她：“这个也给你。我不吃蛋糕。” 宋果有些诧异：“你不吃蛋糕？”她怎么记得原书里写许嘉让喜欢又甜又软的东西？ “不吃。”许嘉让看了一眼那个像喷了彩虹的蛋糕，冷漠地低下头。 宋果拿过许嘉让的蛋糕，奇怪地看了一眼表情阴沉沉的许嘉让，什么也没说，默默吃蛋糕。 许嘉让常常觉得记忆力太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像现在，一个小小的蛋糕就能勾起他十年前的记忆。温言这个名字，每次一想起来，就让他产生想要砸东西的冲动。 十年前，温言最后出现的前一天。许家管家拿了叠酒店大厨新研究的蛋糕给许嘉让当下午茶。然后许嘉让一个人在庭院里晒太阳。 每天下午三点，会有人出现在庭院，她是他黑暗生活中唯一的愉悦，听到她的声音让他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今天的下午茶看起来好漂亮，像是彩虹。” 许嘉让知道她来了，很开心，但面上要保持冷漠：“你每天来这儿就是蹭吃蹭喝，厚脸皮。” “你说话真让人讨厌。“温言不满，“可怜的许家小囚犯，你那么期待百年后被鬼拔舌头吗？” “囚犯”这个词让许嘉让很不满：“今天的下午茶不分给你吃了！” “……那我下午不给你读故事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互相让一步，温言依旧有蛋糕吃，许嘉让依旧有故事听。 “我喜欢你家酒店新出的蛋糕。”温言心情很好，“很漂亮，有七个颜色！” 许嘉让冷淡地笑笑：“真是可惜，我看不见有多漂亮。” 温言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响起瓷盘放回桌上的声音。许嘉让知道温言想安慰他。很快，他听到走路的声音。 他知道她向他走来了，于是他期待地静静坐着。 “我昨天买到好玩的东西，是一种半胶质的塑料，有七个颜色，不同颜色有不同的温度，明天拿来给你玩，即使看不见彩虹，你还可以感受它，这不是也很美好吗？” 许嘉让感觉心里动了一下，他想抬手摸一摸眼前的女孩，她长得什么模样呢？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她的脸很滑。 当他摸到她的嘴唇时，湿湿滑滑的感觉让他有些害羞，于是他放下了手。他猜测他的耳朵一定红了，但还好，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正好能盖住耳朵，温言不会发现。 “啊你干嘛摸我脸！”温言气鼓鼓走开了，许嘉让知道她一定害羞了，说不定还脸红了。 眼睛能看见就好了。 吃完下午茶后，温言给许嘉让念故事书，念一会儿，会突然停一会儿。 许嘉让一直觉得温言很奇怪，她总在精神恍惚和精神十足中切换自如，就好像一会儿在这个世界，一会儿又去了其他世界。 但温言最后出现的那天却和平时不太一样。 最后一次出现，她想要借一些钱，许嘉让把自己的小金库全给她了，然后问道：“胶质感的彩虹呢？” 温言愣了一下，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明天带给你。” 许嘉让在她的话里感受到了一种敷衍，仿佛昨天的她和今天的她不是同一个人。这让他很不开心，于是那天下午他没再和她说话。 但他没想到，从那以后温言再也没出现过。 最开始的一周，他一直在等她。直到第十天。 温言突如其来的人间蒸发令许嘉让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黑暗中又只剩他一个人，他回到了没人可以救他的地狱。 他在地狱里生活了十年，现在他已经感觉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别让他想起从前的事，他可以过得很好。 许嘉让看一眼把第二个蛋糕也吃掉了的宋果，继续低头看电脑上的财务报表。 余麻的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后，就带着一条和宋果身上裙子差不多的裙子回来了。宋果拿到裙子后，去套间的洗手间换裙子。 而余麻留在房间里和许嘉让说事。 “许总刚才发过来您下周的行程安排，除了投资部的事情外，她特意叮嘱了您和唐小姐的事。唐小姐从小学习小提琴，在小提琴上的造诣很高，下周有詹姆斯先生的小提琴独奏会，许总特意要了两张门票，许总希望您过会儿除了和唐小姐认识外，还要向她发出邀约，请她一起去听下周詹姆斯先生的小提琴独奏会。”余麻说道。 许嘉让颇有点皮笑肉不笑：“为了我许总可真是费尽心思。” “您至今没有交过女朋友，许总很担心……所以急了点。” “担心什么？”许嘉让挑眉看他。 担心您喜欢男人啊！余麻摸摸鼻子：“您明白的，许总非常喜欢唐小姐，觉得她是完美的儿媳妇，各方面的技能和贤惠的个性令许总非常满意。” “行了。”许嘉让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把票给我吧。” “票在我的公文包里，我这就去拿。”余麻说着，又出了休息室。 宋果刚换好裙子，正想出去，听到了许嘉让和余麻的对话，小提琴独奏会门票瞬间唤起了她的记忆——虽然她没太仔细看过原书，但她隐约记得原主似乎从这个欢迎会开始就在作妖了，似乎……原主提前找了人要给男女主使绊子，而找的人又偷了男主许嘉让要送给女主唐冉川的……门票？？ 第3章 虽然宋果没太仔细看过原书，但她记得原主似乎从这个欢迎会开始就在作妖了……原主的记忆被这么一调动开始浮现。 果然有她联络作妖人的记忆。 那余麻说的门票不会已经被偷了吧？ 宋果有点烦躁，但她依旧保持着冷静，现在重要的是她得赶紧联系上原主请的人，让他们赶紧停止作妖。 对了，手机上应该会有通讯记录……宋果摸了摸自己的包，发现里面没有手机。 她把包里所有东西倒出来，果然没有，她思索着手机去哪了，难道落在车上了？ 宋果叹口气，想赶紧收东西去找手机，没想到反而一不小心把东西都碰到了地上。 她只好蹲下去捡，站起来的时候脑袋磕在洗手池下边缘，发出一阵巨大的闷响。她被这么一撞，整个人坐在地上，疼得按着脑袋倒吸冷气。 许嘉让听见洗手间巨响，走过去敲了敲门：“宋小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疼痛令宋果说话的声音非常狰狞。 许嘉让听她的声音像出了什么事，略一思索，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就见宋果捂着脑袋跪坐在地上，脸皱成一团，周围散落许多她包里的东西。。 宋果痛得有点晕，神志还没归位，就见许嘉让直接进来了。 他一腿跪在地上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宋小姐，你怎么了？” 宋果艰难说道：“没……什……么……就……是……撞……到……了……” 许嘉让一顿，看着宋果捂着的地方说道：“手拿开我看一下。” 宋果把手放开，许嘉让看见她脑袋上肿了一大块，还出了血，撞得有点重：“有点严重，我带你去找酒店的医护人员。” 说着，他站起身，伸手想要拉宋果起来。 宋果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神志已经完全归位并想起手机的事。 现在不是可以找医生的时候，得赶紧去处理原主的作妖后遗症，于是宋果立刻摆手：“不用了，小伤口而已，不用找医生。”说着，一边勉强扯出个礼貌的笑容，一边要站起来。 许嘉让并没多说什么。 宋果抓着洗手池边缘要起来，整个人因为疼痛有些发晕，许嘉让见状，好心地扶了下她的肩膀。 宋果被这么一碰，对男主的警觉令她缩了下。 许嘉让奇怪看她一眼，随口问道：“宋小姐似乎对我很警惕？” 能不警惕吗？我可不想一年后被你送进监狱……宋果虽然这么想，但还是笑着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许嘉让挑了下眉，没多说什么。 宋果站起来后，许嘉让帮她把散在地上的东西放回包里，又把包递给她：“真的不用找医生吗？伤口可能会感染。” 宋果笑着说道：“多谢许二少，真的不用。” 许嘉让看着宋果优雅而得体地离开休息室，觉得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实际似乎很烦躁的样子，就像是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真是奇怪的人。 宋果走了以后，余麻急冲冲地回来了。 “少爷，我没找到许总给我的门票，好像弄丢了。”余麻有些忧愁。 闻言，许嘉让挑了挑眉，淡定说道：“哦是吗？那我过会儿不用约唐冉川下周见面了？” 余麻冷静下来：“……少爷，我在你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愉悦感。” 许嘉让没理他，走到门边的立式衣架上取下他的西装外套，准备要回会场了。 余麻在想解决办法：“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和许总汇报下情况，让她补两张门票过来？”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助理，小余，升官发财离你不远了。” 余麻摸摸鼻子：“少爷，不要这么刻薄嘛……毕竟非要算起来，许总才是我的上级……而且无论如何，过会儿去和唐小姐见面认识一下，是您躲不掉的。” “不用再强调你对我们的许总忠心耿耿。”许嘉让冷淡地扯了扯嘴角，离开了休息室进入会场，开始和来这次欢迎会的各路商界人士聊天。 另一边，宋果急急忙忙准备去酒店车库拿手机。 她很快就到了车库，找到了原主的那辆帕拉梅拉。她迅速拿出落在车里的手机，然后就看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宋总，今晚许家会安排许二少和唐小姐认识，据说想让他们联姻！但我们都安排好了！一定按照您想的，绝不让许二少和唐小姐有任何的发展机会！】 第二条：【宋总，我们顺利偷了许二少身边那个助理包里的门票，拿走了许二少要请唐小姐听的音乐会门票！记得给我们打钱！晚点他两的第一次见面我们也会继续加油阻挠！！】 宋果：“……” 加油个鬼！原主TM就是个智障！！！ 宋果忍住想要踹墙的冲动，开始思考现在要怎么办。首先，得赶紧联络原主请的这帮人，要他们立刻、马上、赶紧停止作妖，然后要拿回他们偷走的门票，再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不然按照原书剧情，将来许嘉让和唐冉川回想起这次的门票失踪事件而对她起疑心 她立刻行动，回拨那个短信号码。 费了一点功夫，她才取消掉原主的“作妖订单”，然后悄悄拿回了许嘉让被偷的门票。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悄无声息地送回去了。 票是在许嘉让的助理手上丢的，放回助理的休息室伪装成掉在地上的样子应该会比较好。她记得助理休息室是在酒店的西侧楼，正好是监控不密集的楼，看来方案可行。 宋果回到酒店会场，欢迎会已经开场。 作为宴会的主角，许嘉让正在台上说话，一身银灰的西装，表情很淡，看起来像是山峰上的一抹雪。他说话时的举止很有风度，散发着标准的精英气质……而且，他的脸真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可惜是男主，注定会把她这个恶毒女配送进监狱的人。 宋果没再多看台上的许嘉让，她打算趁着宴会开场大部分人都在主会场的这个时间，偷偷去西侧楼放回门票。 放门票的过程还算顺利，宋果将门票放在了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上，伪造成门票掉落在地的假象。不过出门后却发生了小事故。 西侧楼走廊上每两扇门间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是酒店的瓷器装饰物，宋果送回门票后松了口气，刚出门走了一步，胳膊带到柜子，瓷器从柜子上掉落，啪地砸到地上，碎了。 宋果沉默看着地上的瓷器，这一天都过得很不顺利，这让她情绪很不好，要不是原主的灵魂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她真想对着原主讽刺她就是个智障。 瓷器破碎的声音引来了酒店的服务人员，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看到地上的残骸，皱眉道：“这位小姐，按照我们酒店的规程，打碎物品是需要赔偿的。” 宋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好的，我需要赔多少？” 服务生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有标准的赔偿规定，我看一下……”他拿出酒店统一配置的平板，调出酒店规程，“按照酒店规程，打碎酒店物品需要按照物品购买价在时间折价的基础上赔偿，这盘瓷器一共是五个，每个价格是两千三百三十三，购买时间13个月，折价按照每个月千分之一来算，所以您应该赔偿的是……” 服务生卡壳，摸了鼻子：“我去拿个计算器。” “不用了。”宋果说道，“是一万一千五百一十三。” 宋果从小逻辑和运算就比一般人强，Z省是高考大省，她是她那届的理科状元，其中数学是满分，而那年数学是高中生闻风丧胆的易老师出的题，全省平均分非常低。 服务生震惊地张了张嘴。 “不相信我算的吗？那你去拿计算器也行，动作快点，我得赶紧走。”宋果揉了下脑袋，刚才撞到头还没缓过来，做了下心算连带脑袋更疼了。 许嘉让结束了欢迎会的开场后，按照他妈许雪的安排，很快需要去和唐冉川见面，不过余麻去找唐冉川的助理后一直没回来，他来西侧楼打算看看余麻在不在这里。 刚转过走廊，就听到了个熟悉的女声在和人说话。许嘉让一抬眼，果然看到了宋果正和服务生说话，看样子是打碎了酒店的装饰物，正在和服务生说赔偿的事。 服务生要去那计算器。 然后宋果说道：【不用了。是一万一千五百一十三。】 许嘉让愣了一下。 宋果又对那个服务生说道：【不相信我算的吗？】 许嘉让看着宋果皱了眉，眸色有些深。 第4章 温言偷偷进出许家庄园的那一年，偶尔会秘密带许嘉让出去玩。许嘉让在温言的带领下，去了许多他这个富二代从前不会去的、也不曾体验过的地方，比如说垃圾美食街。 许嘉让第一次听说一个冰淇淋只要不超过一百块钱的，摊主说道：“一个冰淇淋球三块钱，一共十七种口味，草莓、巧克力、……、香草，你要哪种？” 许嘉让皱眉，他看不到冰淇淋球长什么样，但草莓味的一定不会难吃，可是其他味道也很好吃的样子。 “要五个草莓的，其他的每一种都要一个。”许嘉让顿了顿，觉得来这种平民的地方就要有平民的样子，比如，平民都是很会砍价的，他内心给自己点个赞，开始煞有其事地进行人生第一次砍价。 “一共是十七种口味，可是草莓我要了五个，所以一共是二十二个冰淇淋。”摊主听到这儿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许嘉让还在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一下子买这么多，我觉得你该给我减个价，比如抹掉零头，二十二个冰淇淋抹掉零头是八十块钱，诺，给你一百，你得找我二十。” 摊主皱眉觉得确实哪里不对，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笑呵呵找了许嘉让二十块钱：“来，同学，找你二十，我给你拿冰淇淋。” 许嘉让觉得自己做得很棒，镇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温言回来了，她刚刚去买棉花糖，棉花糖摊位有点挤，所以她让许嘉让在冰淇淋摊位前等她。 宋果把粉色的棉花糖给许嘉让：“诺，你的草莓味棉花糖。我们走吧。” 许嘉让接过棉花糖，说道：“等一下，我买了冰淇淋。”压低声音，“我没吃过这么便宜的冰淇淋，一个只要三元，而且有十七种口味，我要了五个草莓的，其他也每个要了一个，过会儿我们一起吃……哦对了，我还学会了砍价，一共只花了八十块钱。” 温言：“……？？” 温言微笑：“这位小少爷，你可真是个大机灵鬼呢。如此的机灵，真是难以和昨天那个嘲讽我唱歌难听到像用硬币划玻璃一般噪音污染的许嘉让联系在一起呢。” 许嘉让听出了这是一句嘲讽。 而比起少年许嘉让糟糕透顶的数学，温言的数学好到令人震惊。 两人买完冰淇淋后，因为拿不过来，每个冰淇淋都舔了一口，然后直接还给了摊主。摊主抽着嘴角把那些冰淇淋全扔了。 垃圾美食街的尽头是一家店面比较大的私人小超市。许嘉让刚吐槽三块钱的草莓冰淇淋一点都不好吃，就被温言拉进了小超市。 “你有来过这种店吗？它有五个个区域，五元区、八元区、十元区、特殊区和附加区，特殊区都稍微贵点，附加区则都比五元更便宜，我们可以用很少的钱买到很多的东西。” 许嘉让皱眉，他对很少的钱是多少没有概念，很少是一百万吗？ 温言很喜欢逛小超市，买了许多有趣又没用的玩意儿，还给许嘉让买了一副非常炫酷的墨镜，墨镜的框是彩色的，镜片是爱心形状的：“非常适合你，把你的颜值拔高了三个度！” 许嘉让摸摸那副眼镜奇怪的形状，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但似乎温言看他戴着这副墨镜心情很好，所以也没拿下来。 结账的时候，那个老板开始数一共多少钱：“五元区的是17件，八元区是13件，十元区是3件，附加区一块的三个，两块的三个，特殊区一个十八块，一个二十三快。一共是……” 老板说着要去拿计算器，温言已经说道：“不用拿计算器啦，一共是二百六十九。” 老板和许嘉让同时惊讶转向温言。 温言看见许嘉让的表情，不满问道：“不相信我算的吗？” 许嘉让看着走廊上宋果，她正对服务生说：“不相信我算的吗？那你去拿计算器也行，动作快点，我得赶紧走。” 许嘉让走过去，递给服务生一张卡：“拿去结账吧。” 服务生惊讶：“少……少爷？” 宋果正揉着一直发疼的脑袋，眼前一抹黑影出现，原来是许嘉让，许嘉让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服务生。 她一下子清醒，脑袋都不那么疼了——今天为什么老碰见男主？ 宋果奇怪地看着许嘉让，许嘉让的表情很微妙，总的来说，像是压抑了无数暗流的平静海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总让人有些不安，就仿佛，那双灰蓝的眼睛蕴含了无数的情绪，下一秒就会涌出来将她淹没。 宋果有不好的预感，但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不好的预感。 她尝试把注意力从许嘉让身上挪到周边环境，防止被许嘉让周身奇怪的氛围带跑偏。 西侧楼的走廊被设计成金红色调，配上酒店夜晚暖黄的灯光，浓墨重彩得像是置身哪幅油画里。而宋果的心理作用令她觉得这是一幅恐怖油画——也许就像撒旦食子，许嘉让是那个撒旦，她是被吃的子。 宋果想把脑内的幻想排出去，这个时候，她听见许嘉让突然说道：“我记得宋小姐，不是Z市人？” 宋果瞬间感受到了浑身血液的流速，这使得她立刻冷静了下来，然后露出了一个轻松而坦然的笑容。 “是的，前不久刚来Z市——为了公司的发展。这还是我第一次来Z市呢。” “宋小姐第一次来Z市？”许嘉让的声音很慢，带着丝探究。 宋果仿佛毫无所觉，自然极了，就像在唠家常：“对呀，我是H市人，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那，后来大学在B市念，所以只见过这两个城市，还以为所有城市都是要么小家碧玉要么历史感十足，来Z市发现Z市很特别，这个城市就给人时髦的感觉。” 宋果没有说谎，她就是H市人，大学在B市念，从未来过Z市。她记得原主在书里的世界也是H市人，大学也在B市念——只不过原主少年时代在Z市住了两年。 许嘉让端详着宋果的表情，宋果只任他打量，眼神中还露出好奇他诡异反应的样子，没有一丝破绽。 许嘉让心头刚燃起了一簇小火苗，这个时候又熄灭了。他有一种无力感，但他已经习惯了，甚至能轻松地嘲笑自己，你在异想天开什么？ 宋果观察着许嘉让的表情，注意到他眼中似乎划过了一丝失望，心中不觉松了口气。周围的恐怖油画氛围似乎也消散了，只是个正常普通的酒店走廊。 许嘉让笑了一下：“原来如此，看来宋小姐适应得很良好。” 宋果笑道：“适应力强是我的优点。”松下心情后，脑袋又开始疼了，看来晚点最好去处理一下头上被撞到的伤口。 “对了，宋小姐的头怎么样？” 宋果愣了一下，说道：“额……感觉……还行。” 许嘉让见她表情勉强，挑了下眉，从外套口袋摸出一块粘贴式酒精棉片：“用来消一下毒吧。” “……谢谢。”宋果接过棉片，思考要怎么贴上去，毕竟一个人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脑袋顶。 许嘉让站在一边看她一会儿，最后说道：“我帮宋小姐贴吧。”说着，拿了宋果手上的棉片，走到宋果的身后。 虽然知道宋果不是温言，但两人有些地方真像。许嘉让脑中划过这样的念头。 宋果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许嘉让从她手里拿走棉片时，指尖擦过她的手心，又凉又痒。 她听见许嘉让在身后说道：“有点发炎了，应该早点处理。” 酒精贴到伤口，引起一阵刺痛，宋果很怕痛，狰狞着脸叫出声：“啊！” “很痛吗？酒精是这样的，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宋果眼前出现许嘉让从身后伸过来的手，上面是一颗草莓味的糖果：“吃点糖转移下注意力吧。” 宋果盯着糖包装上的草莓，说道：“……不用了。”又不是小孩。 许嘉让收回了手。 贴完脑袋，许嘉让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宋小姐怎么会在西侧楼。” 宋果：“……我来找我的助理，我记得助理的休息室都被安排在了西侧楼。” 许嘉让没怀疑什么，正想说话，就听见余麻熟悉的声音：“少爷，我找你老半天了，唐小姐已经在等了，许总一定不会希望你第一次和唐小姐见面就迟到，我去休息室拿一下我的包，我们这就过去吧。” 许嘉让皱了下眉，宋果立刻趁机说道：“谢谢许二少帮我处理伤口，那我先走了，您忙吧！”然后立刻走人。 宋果走到大宴会厅，长舒一口气，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但总体上来说事情处理得有惊无险。 余支正在找宋果，见宋果出现在宴会厅，立刻过来：“宋总，你去哪了？宴会都开始小半场了，不是说要趁此机会多认识点人吗？” 宋果恢复平常的淡定，说道：“嗯，你放心。” 余支见她坦然，不满倒是消散了许多。 宋果带着余支开始和想好要结交的那些商界人士开始聊天，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毕竟穿来前她才刚刚毕业，不过还好脑子反应比较快，学东西也很快，总体上虽有磕碰，但大致还能够顺利地给对方留下水平线以上的印象。 大概聊了三个人后，宋果有些累了，打算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她一个人走到酒店的阳台上，端着一杯果汁，放空大脑地喝着，一抬眼，却愣住了。 只见二楼下的庭院里，许嘉让和唐冉川正坐在亭子里面对着面说着话。这是宋果第一次见到原书女主，但她知道这就是她，因为和原书的描写一模一样。原书描写唐冉川留着一头温柔的栗色长发，爱穿及踝的长裙，气质优雅又温柔，而眼前这位就是如此。 宋果想知道刚刚还门票成功了没有，于是轻悄悄观察两人的互动。 只见许嘉让说了什么，拿出了两张门票放在桌上，而唐冉川接过门票后表情有些惊讶。 宋果认真看着那两张门票，其中一张角部有轻微的折痕，可以确定就是她放回去的那两张。看来余麻回休息室后就“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门票”，一切都很顺利。 宋果正准备转身要走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是刚才进了余麻房间的那位小姐？” 第5章 （新）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修文原本第五章到了第四章，这章是新的内容，看过原本第五章的直接接这章看就好了 “你是刚才进了余麻房间的那位小姐？” 宋果一愣，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浑身僵了一下。一瞬间心里涌上很多念头，这令她感到这一天的烦躁快要到达顶点。 但她仍旧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并一瞬间想到了说辞，她微笑着转过头去：“您在说什么？” 当看到身后男人的模样时，宋果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有张俊秀又精致的脸，嘴角自然地扬着若有若无的、心不在焉的弧度。他身材很好，露出的小臂有肌肉的线条，但他穿着很随意，即使是在许家二少欢迎宴会这样的场合，他依旧穿得像在自己家一般，不用说西装领带了，他随便穿了件机车风外套，就像刚从哪个机车比赛过来。 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正捏着宴会的邀请函，把邀请函当扇子扇，从头到脚写着狂妄，野中又显出几分很受女孩喜欢的吸引力。 宋果沉默，这个男人原主见过，并且他也是原书中戏份很重的一个角色。原书最爱和男女主作对的反派，赵歌行。 “我在说，你刚才进过许嘉让助理的休息室。”赵歌行看着宋果。 宋果一脸疑惑：“我刚才确实去过助理休息室，可是我去的是我助理余支的休息室……不过我倒是没找到他。” 赵歌行打量着宋果的表情，她的表情既坦然又带着疑惑，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并且自动脑补整件事——她走错房间了。他想，如果她是在说谎，她一定是个十分擅长说谎的人，就像是属狐狸的。 宋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歌行的表情。如果说如今的许嘉让像是一头会优雅舔着毛的豹子，虽然危险，但表面很有礼貌，那作为反派的赵歌行更像是立在你面前用森森地眼睛直勾勾注视你的狼，更直白和野性。 赵歌行突然说道：“我看你有点眼熟。” 宋果笑道：“这么一说，我也是，让我想想……先生是不是和翡翠集团有业务往来？” 赵歌行一顿：“我想起来了，你是翡翠集团的那个小老板？” “我叫宋果，您是赵家的大少爷赵歌行吧，公司承蒙关照了。”宋果客客气气地对赵歌行伸手。 赵歌行看着宋果伸向自己的手，挑了挑眉，没有握。 宋果并没有在意，淡定地收回了手。 在原书中，赵歌行是“宋果”的老公。宋果回想原书情节，真是无语凝噎。 原书中，唐冉川和许嘉让联姻后，赵歌行喜欢上唐冉川，然而伊人已为人妇，且没有任何要出墙香的意思，赵歌行再是有念头也无可奈何，再加上他从小看不惯许嘉让，于是就时不时和男女主夫妇作对。 而他和“宋果”结婚主要是被他爸爸催得急了，想随便拉个女的结婚，正巧赵家是翡翠最大的债主，“宋果”打着不想还赵家这笔债的念头嫁给了赵歌行……简直是令人窒息的操作，原主果然是个智障。 这样开始的婚姻自然不会有什么美好的过程，赵歌行的个性并不好，对待“宋果”只有冷暴力，态度完全是有事拉她出场，没事她关我死活。 赵歌行看着宋果，又看了看楼下，突然问道：“你在偷窥许嘉让和唐冉川？” 宋果疑惑：“什么？” 赵歌行挑了下眉，真是太自然了，如果是在装模作样，她真是聪明得可怕。 赵歌行向着宋果走了两步。眼见两人就快贴上，宋果不得不后退一步……然后正好撞到墙壁。 宋果脑袋上的伤口被这一撞似乎又裂开了，疼得她龇牙咧嘴。下一秒，一条手臂撑在她脑侧，赵歌行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两人鼻尖间的距离只有几毫米。 宋果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许嘉让把许雪给他的两张门票给了唐冉川，例行公事地说道：“今天很高兴认识唐小姐，下个礼拜能请您去听这场小提琴演奏会吗？” 唐冉川心中也有些百无聊赖，这个圈子的婚姻总是如此。比起和许家的这位小少爷聊天，她更想回家打开她的电脑打游戏。不过，她虽然不甚有兴致，但教养令她依旧露出高兴的神色：“天呐，是詹姆斯先生的小提琴演奏会！他是我的偶像，我真期待！” ……才怪，她学这些乐器都是被家里逼的。 许嘉让点了点头：“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嘉让正要结束和唐冉川的见面，一转头，却瞥见二楼阳台上有两个熟悉的人影，一男一女，女人穿着酒红色的小礼服裙，男人则穿着很随意的黑色外套。 宋果和赵歌行？ 不知发生了什么，宋果被赵歌行逼到了墙角。许嘉让从小就认识赵歌行，知道他是个喜欢胡来的人。而现下赵歌行对宋果的举动令他感到有些不满。 许嘉让站起身，面对二楼突然说道：“小歌，你在做什么？” 宋果和赵歌行同时转过头，看到了许嘉让正笑着看他们。而不远处，坐着的唐冉川也饶有兴味地看着这边，尤其有兴致地打量着宋果。 宋果：“……” 男主、女主、反派齐聚一堂，这可真是令人震惊的画面。 宋果觉得，她真的、真的已经压不住积压一天的烦躁了，这下原书角色都注意到她了，简直是世界在和她作对！ 宋果一抬手，不耐烦地把赵歌行推远了一点，见鬼的反派，自以为很有魅力吗！给老娘滚远点！ 甚至，她此刻有点想大吼SHI一样的穿书！快让我回家！我只想好好做我的学术！ 赵歌行瞥了一眼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宋果——是因为他的举动恼羞成怒了吗？他顺从地退开了一点。 赵歌行走到阳台边，靠着扶手看向许嘉让：“好久不见啊许嘉让，让我想想……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在英国呢。” 许嘉让瞥了一眼宋果，她看起来情绪很不好，揉着脑袋一脸阴郁。刚才撞到脑袋上的伤口了吗？ 宋果深呼吸几轮，好不容易顺了顺情绪，转头就见许嘉让正看着他。 许嘉让问道：“宋小姐的伤口怎么样？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五楼找酒店的医护人员。” 宋果不觉愣了愣，不知为何，胸中烦闷的情绪一瞬间消失了大半，似乎哪里还有些泛酸。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没有大事，谢谢许少。” 赵歌行见许嘉让与宋果的对话，似有所悟地挑了挑眉——怪不得会突然出声帮忙解围，他可不觉得许嘉让是个热心肠的人。 唐冉川坐在原地，一手撑在脸侧，饶有兴致地看着二楼阳台上下的三人——尤其是许嘉让和红裙子女人。 虽然唐冉川从前不认识许嘉让，但实际上，某次她去剑桥看朋友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无论是他当面给人的感觉，还是朋友的口述，都给人彬彬有礼又疏远的印象。 “别看他有礼貌，但据说他脾气一点也不好……我有个同学和他同班，一次小组讨论的作业不幸被分到和他同组……据说被他嘲讽得快要抬不起头。”朋友说着，又压低声音，“对了，我听说他喜欢男人，没人见过他和女孩互动过。” 唐冉川看着眼前的许嘉让。他站在白色阳台下，微微抬头看着阳台上的女孩，藤蔓的红色花卉缠绕着雪白的建筑群，这画面有点像……唐冉川想了想，有点像她曾看过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一幕。 当然，比起她看过的那场戏剧，许嘉让的长相显然更为英俊。他的气质和身材都很好，清清淡淡的，尤其是他的眼神，像是十分具有想象空间的白描画。如果没有其他纠葛，就颜值来说，她对这个联姻对象是满意的。 许嘉让已经将目光从宋果转移向赵歌行：“小歌，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你也一如既往地喜欢用平静的话语刻薄别人。” 气氛开始陷入隐晦的张拉感。 “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了。”唐冉川没什么兴趣继续旁观，于是拿起桌上的两张票，准备回家继续打她没通过的恐怖游戏。 宋果见唐冉川走了，而男主和反派开始气氛微妙地叙旧，也决定溜了。 “那么两位，我也走了。”宋果笑着对许嘉让和赵歌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阳台。 不过宋果没想到，会那么快就再次见到赵歌行。 欢迎会后第二天，宋果坐在自己的总裁办公室里，抽着嘴角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闲适地坐在转椅上，笑道：“宋总，我来应聘贵公司的副总。” 宋果：“？？？” 赵歌行见宋果一脸不情愿，说道：“我记得我家在翡翠投了三个亿，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懂的，我们这种无业游民，就是容易手头紧，如果我再找不到工作，就只能要回债务才能度日了。” 宋果看着赵歌行笑眯眯的脸，陷入沉默。 赵家是翡翠集团最大的债主，原主欠赵家三个亿，如果赵家这个时候要撤回三个亿，那翡翠就必破产无疑了。 赵歌行继续说道：“宋总不愿意帮帮可伶的无业游民，让可怜的无业游民有份可以户口的工作吗？” 宋果瞥一眼赵歌行，心中斟酌着赵歌行的话，比起出卖公司职位，显然原书的出卖自己更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对不起了翡翠的各位员工，要给你们找一个扯淡副总了，但我一定会为你们负责不让公司破产的。 宋果微笑：“当然，我很乐意提供职位，为降低我国的失业率做贡献呢。” 第6章 因为翡翠出卖了一个挂名副总职位，欠赵家的三亿债务目前不那么急了，但本质上糟糕的公司财务情况并没有解决。作为翡翠总裁的宋果投入了拉投资大业中。 在许嘉让的欢迎宴会上，宋果认识了几个Z市土豪，他们手里都还有些本年度的投资额度，她打算一个个约见，看能不能找到钱。 宋果把她的帕拉梅拉停在王牌置业边碧湖餐厅的地下停车场，内心又重复了一遍准备好的拉钱话术。 今天要见的是王牌置业的老板王先生，这家公司发展还不错，目前手头还有些可用的钱。王先生每天中午都在碧湖餐厅吃饭，宋果费了点功夫才让王先生愿意午饭时见她一面。 两人定在碧湖餐厅的九楼。王先生是个大腹便便笑眯眯的中年男子，说话带着一股本市方言口音。 “早就听说过宋总，今天一见，哦哟，真漂亮啦。”王先生笑眯眯中又透着纯然的客套，“怎么，宋总公司遇到困难啦？” 宋果露出笑容：“公司最近资金链有些紧。听说王牌置业今年的投资额度还剩下百分之五十。翡翠今年下半年有两个要开的大项目，预计的盈利前景能超过三十个点……” 王先生抬起手：“宋总不必说啦，呵呵，宋总要是有什么具体的项目介绍给我们，老王我是很乐意的，但钱嘛，大家都缺钱的。” 宋果一顿，没有慌：“也许您可以先了解这两个工程？” “工程？” 宋果点头：“一个是陕西的平坡桥工程，还有一个是贵州的……” 王先生打断宋果，语气已经比较明显地不屑：“你的思路太老了，现在哪个公司想要投工程？宋总，我教你一个思路，现在最火的是什么？是人工智能，你要学会蹭热点，放弃工程吧，做无人驾驶，做智能家居……什么都比你现在做的好。宋总，你太跟不上时代啦。” 宋果皱眉，热门领域并不适合濒临破产毫无实力的翡翠。她前世学的是桥梁设计，博士毕业设计拿过鲁班奖，在领域内可以说是专家。穿来这里后，要快速上手保住翡翠，最好的思路是砍掉翡翠杂七杂八不靠谱的业务，精做工程承包这一项。宋果不得不给自己洗脑王先生手上有钱、伸手要钱就得学会装孙子，这才把已经到喉咙口、嘲讽王先生自我感觉良好的话吞回去。 她深吸口气，正想再努力一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哟王先生，好久不见。” 宋果转头，看到了新上任的翡翠副总先生。 赵歌行和朋友在附近玩，中午饿了到碧湖餐厅吃饭，正好听见宋果和王牌置业的王胖子说话，本着公司职工还是得意思意思维护一下上级的想法，他一屁股坐到了宋果身边。 “王先生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懂说话做事别太傲慢的道理？” 王先生一愣，发现面前坐下的这个语气嚣张的男人是赵家的大公子赵歌行，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只好忍着火气笑笑：“哦哟，赵大少，你怎么在这儿？” 赵歌行笑笑，对王先生伸手：“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翡翠集团的副总。” 王先生：“？？？” 赵歌行怎么变成了扯淡翡翠集团的副总？ 赵歌行笑眯眯：“王先生要不要了解下我们老板说的……” 宋果接话“平坡桥项目”，赵歌行点头：“平坡桥项目，毕竟了解事物的人才有资格评价事物，您觉得对吗？” 王先生：“……” 王先生觉得赵歌行就是在扯淡，但他不敢说什么：“呵呵……那我就看看吧。” 宋果从善如流地从包里拿出一份项目计划书递给王先生。 王先生原本只是想装个样子给赵歌行看，但很快，他确实把注意力放在了计划书本身。他原本对翡翠和宋果都不太看得起，但作为一个做置业出身的商人，他对很多东西是有敏锐的嗅觉的。这份策划非常完美，看起来像是专业大师级别的设计——翡翠找了什么外援吗？ 王先生放下策划书，态度平和下来，说道：“宋总，虽然我本身不打算投任何这个领域的项目，但刚刚看了您的策划，如果我公司这年度的投资额度确实有剩余的话，我想我会给你的项目一次详细展示的机会……但很遗憾，昨天剩下的百分之五十额度已经划给了新飞科技。” 宋果愣了一下，最后说道：“我明白了。” 王先生看她一眼，说道：“也许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个人，您听说过桐炎集团吗？” 宋果得到了王先生写的一张纸，上面有桐炎集团老板林桐的联系方式。 “您可以联络他试试……他下周会去棠山度假村，应该有时间见客人。”王先生说完后，看了看手表，快到下午的工作时间了，于是打了个招呼离开。 宋果看着手上的纸——算是一个进展吧。 “谢谢。”宋果转头看正在打哈欠的赵歌行。 赵歌行瞥一眼宋果，耸了耸肩：“宋总没必要和员工说谢谢，而且事实上，说服王胖子帮你的是你自己的策划。” “等拉到投资，给你加工资。”宋果笑了一下，突然有点好奇：“说起来，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来我们公司做副总？” 赵歌行一顿，笑了一下：“被我爸嫌弃是无业游民，为了耳朵不再受到骚扰。” 宋果想起来原书中赵歌行的父亲十分严格，原主婚姻期间最头疼的还不是和赵歌行冷淡的夫妻关系，而是每次见公婆的时候。 赵歌行的父亲赵石青是赵家的家主，为人严苛，从小对儿子的期望很高，但赵歌行的母亲倒是个典型的溺爱孩子的慈母，如此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赵歌行养成了叛逆又嚣张的个性，他从小打架逃学无一不精，长大后逃避家族事业，终日混迹在赛车场和酒吧。 宋果记得原书有一个场景，宋果去公婆家和公婆吃饭，赵歌行跑去鬼混了，没一起。赵石青不太满意：“小歌又出去胡闹了？你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不管管他呢？” “宋果”一边心中疯狂吐槽你们自己二十几年都管不好他还指望我能管好真是没点逼数，一边唯唯诺诺：“是，我会和他说的。” 赵石青继续挑剔：“你看看你和小歌，再看看许嘉让和唐冉川，他们夫妻一个能干能管事另一个是个好贤内助，你为什么不学学唐冉川，再让小歌学学许嘉让呢？” 赵石青喜欢拿赵歌行和许嘉让比较，毕竟在他眼中，明明两人中学前都是厌学少年，怎么一个现在变成别人家孩子了，一个还是厌学少年呢？ 宋果回忆到此，觉得赵歌行跑来翡翠当副总，很有可能是他爸前几天被许嘉让回国开始逐步接手许家事业刺痛到了，于是逼得赵歌行只好找份工作。 赵歌行已经准备走了：“我约了朋友，先走了，宋总加油，保住翡翠，等你给我加工资哦。” “……” 宋果目送赵歌行离开，继续慢慢吃自己的午饭。她有些疲倦，为了写策划案，她已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刚才在王先生和赵歌行面前强作着精神，现在松懈下来，大脑都有些缺氧空白了。 吃完午饭后，她脚步虚浮地准备下楼。 电梯门一打开，宋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穿着银灰的西装，正低头看着手机，碧湖餐厅的电梯是透明玻璃的，外头的光从身后照向他，令他俊秀异常……而宋果没心思欣赏这份英俊，只想到，她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要让她遇到男主？ 许嘉让正在查看邮件，电梯门一开，门外的人迟迟不进来。他敏锐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于是抬头。 许嘉让顿了一下，有些惊讶，最后说道：“宋小姐，好巧，你在碧湖吃饭？” “……过来和王牌置业的王先生谈事。” 许嘉让今天和唐冉川听完音乐会后，在碧湖餐厅十楼吃饭，中途唐冉川先走了。许嘉让觉得也许不该继续让这场双方父母主导的毫无意义的相亲继续，他想找个时间和唐冉川摊牌。 宋果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要上电梯，而电梯里只有许嘉让一个人。 嗯…… 但也不能不进去吧…… 宋果只好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密闭的小空间里只有她和许嘉让两个人，她眼角的余光里，许嘉让看了她一眼。迷之氛围弥漫着，快点到一楼吧，宋果祈祷着。 许嘉让发现宋果看起来很疲惫：“宋小姐最近没有休息好？” “……最近工作比较忙，熬了夜。” 许嘉让微微皱了下眉：“这样对身体不好，很伤元气……如果宋小姐需要的话，我那正好有几根人参，品质很不错，晚点带给你？” 宋果愣了一下：“谢谢，不用了，我会自己注意。” 上一次就发现，许嘉让似乎很温柔细致。但她受用不起，作为抛弃过他的人，她并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电梯门顶的数字标识终于显示到了“1”层，宋果松了一口，准备提包出门。 “1”闪了三下，电梯开始重新往上走。 宋果：“？？？” 许嘉让也诧异：“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七层的人想要上电梯，电梯在七层停下了，可是，同样的，电梯门没开，“7”这个数字闪了几下，电梯又开始运作。 许嘉让明白过来，按了一下电梯门上的报警按钮，很快，电梯接通了电梯监控中心。 “你好，这里是碧湖餐厅的1号电梯，电梯的门出了问题无法打开，请尽快处理一下。”他简洁明了地说道。 联系完工作人员，许嘉让转头，看到宋果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她看起来很焦虑，似乎呼吸比平时更快一些，整个人似乎很不舒服。 “宋小姐，你怎么了？”许嘉让伸手扶住宋果，皱着眉问道。 宋果勉强回答：“没什么，没关系的……” 许嘉让打断她：“你看起来很不好。乖，不要逞强，现在不是抗拒我的时候。” 第7章 从十六岁开始，宋果无数次地梦到同一个场景。暴风雨中大桥垮塌，她家的小轿车从桥上掉入江里。 她漂浮在轿车狭小的、黑黢黢的空间里，周围几乎没有光。 水下的世界如此安静，她、她的爸爸妈妈、姐姐，都在无力地等候命运的安排，留在原地，或是被送往虚无。 在窒息前，身边的姐姐握了握她的手，那是冰冷水里唯一的温度。 每次噩梦醒来后，她都不得不面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人。从那以后，她很不喜欢狭小的空间，那会引起她的恐惧。 在除了她外无人生还的世界里，那份恐惧尤其巨大。 十六岁时的那场意外后，已经过了十年。除了十六岁那年过得恍恍惚惚、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外，宋果渐渐成长地能把恐惧压到最心里最深的地方。 宋果半靠在电梯墙面边，一手无意识地按着心脏的位置，每个毛孔似乎都有寒气灌入身体。 如果不是因为为了策划案熬了三个通宵，心力都处于疲惫的状态，被困在电梯里不会让她这么不适。 许嘉让低头看着宋果，眉头微微皱着。她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 “宋果？”向来有些淡漠的语调压着关切。 女孩垂着头，眼睛是闭着的，发出的声音虚弱中带着软，和平时说话利落中带着丝精明不太一样：“……我讨厌被关着。” 这语调令许嘉让愣了一下，他抬头贴了贴宋果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讨厌密闭的小空间。”宋果喃喃着又说了一句。 许嘉让刚要收回的手顿在了半空。 【我不喜欢黑乎乎的密闭的小空间，我遇到过事故，那会让我有不好的联想。】 许嘉让眯了眯眼，看着宋果，问道：“为什么？” 宋果已经神游太虚的神志被这一问拽回了五六分，费力睁开眼，看着许嘉让的脸，一愣，而后不动声色地自然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很多人都不喜欢密闭小空间。” 说完这句，宋果又虚弱地开始有点恍惚，她掐了掐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再说话。 许嘉让看着宋果贴着墙慢慢滑落，蹲在墙角整个人缩着。 世上会存在第二个有和她一样独特之处的人吗？他垂头看着她，上一次的猜测又冒了出来。 宋果打了个寒颤。许嘉让一顿，暂时把疑虑放在一边，随即半跪在地上，摸了摸她的手，很冷。 许嘉让将宋果抱在怀里。贴近后，他听到她的心脏跳得很快，那是一种极度疲惫的心跳声。他忍不住皱眉，翡翠的业务这么繁重？ 宋果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似乎有人抱住了她，不再有寒气从皮肤钻进来，周身冷冰冰的水流似乎渐渐消散，无人生还的恐惧也渐渐消散。 许嘉让安抚似的摸了摸怀中女孩的头发，而后发现女孩呼气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 电梯工作人员的速度还算快，没多久，电梯停在了一层，有两个工作人员打开了电梯门。 领头的工作人员知道被关在电梯里的是许氏的少爷后就急得不行，一开门就着急着道歉：“许少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电梯不常坏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然而没说完就被打断。 许嘉让手指贴着唇，示意工作人员不要吵了，然后把已经睡着的女孩抱起来，走出了电梯。 电梯口站着的工作人员摸了摸鼻子，想起来个事，不是说许氏的少爷性取向和正常人不一样吗？刚刚他怀里抱着个女人？ 宋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愣了半天。她记得她和王先生谈了事，下楼时电梯坏了，她被关在狭小空间里，灯还有点暗……然后她就开始有点犯迷糊了。 “睡醒了？”许嘉让进屋，看到宋果已经坐起来。 宋果抬头看到他，愣了下，对了，她是和男主同志一起被关在电梯里的，所以她失去意识以后是男主把她带走了？ “这里是？” “我家。” 宋果看向窗外，从夜景来看，是市中心的汤臣一品。 许嘉让把一个饭盒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里面是粥，很香，宋果看了一眼，正好是她喜欢吃的蛋丝牛肉粥。 “你睡了大半天，先吃点东西吧。” 宋果默默把粥喝掉大半碗，奇怪看一眼坐在一边正在办公的许嘉让，两个实际上不太熟的人同处一室，总觉得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准备打电话找余支来接自己回公司。下周就要去见桐炎集团的林桐，得抓紧时间再把手头的策划案完善一下。虽然从技术角度来说，她觉得她的方案是没有问题的，但她毕竟头一次接触投融资，很多商业上的事并不熟悉，而怎么润色方案让它看起来更吸引人并确保法律角度没有问题也是一件大事。 “小余，你现在方便过来接我一下吗……对，我要去公司。” 许嘉让听见宋果的电话，转头问道：“又要回公司？” “还有策划案要修。谢谢许少带我回来，改天请你吃饭。”宋果正准备下床，面前笼罩一方阴影，她奇怪抬头看，却见许嘉让走到她面前。 下一秒，她被按回床上了。 宋果靠在床上，有点懵地看着许嘉让。他一手按在她肩侧，脸靠得有些近，有很淡的古龙水味弥漫在鼻尖。 “发给我，我帮你看。”许嘉让直起身，随手拿了一台电脑递给她。她真是个工作狂，不能让她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 许嘉让的语气中有几分不容拒绝，宋果怔住，更懵了。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看着许嘉让，暖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比平时看起来更深些，或明或暗，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宋果一整周都在思考。 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猜测，许嘉让，怀疑她了。 看起来那天在电梯里，她开始犯迷糊以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让许嘉让真正起疑心了。 这真是件令人悲伤的事。 宋果把行李交给棠山度假村的前台，一边等着工作人员办理入住，一边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还是先把精力集中到和林桐先生的会面上比较好。 “我们的宋总，想什么呢？” 宋果一转头，是赵歌行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了。 “在想过会儿怎么在林先生面前好好表现。” 宋果带着赵歌行一起出来见林桐，主要是翡翠的其他管理层都忙着工作，只有赵歌行是个挂名的，而正好赵家的名头也能让对方对这次见面多一分看重。 办理好入住，两人进了棠山度假村。 棠山度假村是本市很有名的一处景点，建筑风格很特别。建筑群建在海边，屋瓦色彩淡雅又斑斓，有许多门口挂着铃铛的小酒馆和艺术馆，海风中的夜晚总是浪漫又风流。 “和林先生约的是下午三点，两点半我会叫你一起过去。”宋果看着手头平板上的日程表。 突然，手头的平板被人抽走，宋果抬头一看，只见赵歌行两只手指捏着她的平板，笑眯眯地说道：“宋总，放轻松点，这可是个度假村。” 宋果瞥他一眼，要抢平板：“副总，我们是来工作的。” 赵歌行耸了耸肩，随手把平板还她：“你真无趣。” 宋果又翻了下日程，确信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把它放回包里。 抬头间，宋果看到一群人。 棠山度假村依靠海边的一座山而建，所以道路顺着山蜿蜿蜒蜒，此刻她和赵歌行站在半山腰的木板路上，往下可以看到山脚靠海边的大路，而大路上正有一群人走过，为首的是穿着白衬衣的男人。 宋果怔了一下，怎么许嘉让也在这儿？ 想到许嘉让似乎已经开始怀疑她，宋果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赵歌行见宋果怪异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许嘉让，挑了下眉。 之前欢迎会时，他就发现许嘉让和宋果之间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赵歌行一抬手，拽了拽宋果的头发：“看什么呢？” 宋果抬手拍开赵歌行的爪子，一边顺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道：“没看什么，我们走吧。”说着，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赵歌行跟上去，低头贴近她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许嘉让是许家的继承人，他的配偶一定会是被许姨认真考量的最佳人选。” 宋果一顿，抬头看赵歌行：“你想说什么？” 赵歌行轻飘飘道：“没什么。” 山脚。 许嘉让被他妈派到棠山来谈棠山的开发案，因为这桩案子比较大，估计会在棠山待几天。 度假村老板一边和他寒暄着，一边带他去他落脚的地方。 “早就听说许少回国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老板笑眯眯说道，“许总能看上我们这片地方，真的是很有眼光。许二少，这块地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 许嘉让抬了抬手，制止老板的自夸，看着他说道：“我来是和王总说些更重要的事……我听说这里的上任地主是流华商贸？不知道当时您接手时的相关程序走得怎么样？” 老板一顿，心说这位二少真是直切重点，看人和传闻中一样带着股冷气，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他干笑说道：“啊哈哈是啊，不过您别担心这个……” 许嘉让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对这次的并购案心中有了底。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山腰上的木道上，一个熟悉的女人正好走过。 宋果？她也在这儿？ 第8章 宋果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半山腰的木屋，窗口有一圈粉色的木篱笆小花圃，从窗口往外看可以看到海。午后阳光下的海面格外蓝。 她把行李拿出来放置好，时间才一点半。 穿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也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其实对她来说，生活在哪个世界都没差。 不过话虽如此，原主能少留下点烂摊子就好了。 她想起一周前，她和许嘉让同处一室，他坐在一边帮她修正策划案，神情专注又认真。他改过的策划案焕然一新，透着十足的专业。这让她忍不住想起原主记忆中十年前那个一听枯燥知识点就犯困的少年。 一周前的那个晚上，每当他和她目光相接，她总觉得能在他眼中看出一丝带着复杂情绪的怀疑。 宋果躺倒在床上，面朝着窗外的蓝天，不知为何，穿书以来与许嘉让接触的画面接连浮现在脑海中，这让她突然心跳加重了一瞬。 像是有什么要冲出来。 宋果一愣，有些疑惑。她坐起来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糟糟的画面甩掉，然后随手拿过电脑，准备看几份报告清醒一下大脑。 差不多到两点半，宋果出门去隔壁屋找赵歌行。 赵歌行的房间没有关门，她在门口敲了两下没人应，干脆直接走了进去。 “赵歌行你在吗？两点半了，准备一下去见林先生吧。” 宋果刚说完，就愣在了原地。赵歌行正站在窗边听电话，重要的是，没穿上衣——估计刚洗过澡。 赵歌行的身材很好，应该有长期的锻炼，肌肉恰到好处，可以直接拉去走秀的水平。 宋果尴尬了一下，移开目光。 赵歌行听见声音，转头见是宋果，只随手拿起一件T恤套上，然后继续打电话，明显心情不是很好。 宋果听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和他爸通话。 “你也在棠山？……你不用管我，哦对了，下周我妈忌日你记得回来给她送束花。”赵歌行阴阳怪气地说完，结束了这通电话，转手就把电话扔到了一边。 赵歌行的父亲赵石青目前的妻子是再婚妻子，并非赵歌行的母亲。 宋果记得原书中写到过，赵歌行虽然生性叛逆，但从前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而赵家父子关系彻底恶化就是在赵歌行亲生母亲过世以后。 “到和林桐约定的时间了？”赵歌行往后一步直接坐在沙发上，揉了揉有点半湿的头发，表情懒洋洋的，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怒气了。 宋果：“嗯。” “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吹一下头发。”赵歌行伸手要拿吹风机，面上松松垮垮，然而思绪却还停留在和父亲刚才的那通电话上。 “我自己过去吧。” 原书描写中，赵歌行是有什么情绪也不会在人前表露的个性。每逢他妈妈忌日的那段时间，他心情都会比较压抑，宋果觉得这种时候带他去谈事不是很人道，更何况，她对亲人忌日这样的话题有强烈的感同身受。 赵歌行一顿，看向宋果，在她眼中看到几分通透，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一样。 赵歌行正想说什么，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又是父亲赵石青打来的。他有些烦躁，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最后不耐烦地接起来。 “还有什么事？……我当然是在工作，不信拉倒。什么？你现在要过来找我？”赵歌行略一顿，暴躁地说道，“我说了不想见你！” 赵歌行与赵石青又要吵起来，显然话题是赵石青对儿子不成器的指责。 宋果看着赵歌行脸色越来越糟糕，走到他面前，示意他把电话给她。 赵歌行略一迟疑，也不想继续和赵石青说话，就把电话给了宋果。 宋果接过电话：“您好，我是赵石青的老板……您请放心，小歌是跟着我来出差……对，他挺好的，我们现在要去和林氏见面，他可能没时间见您。” 赵歌行看着宋果帮自己安抚好赵石青，想到什么，眼神深了深。 很快，宋果就打完了电话，对赵歌行说道：“虽然没完全让你爸相信你工作兢兢业业，不过他暂时不会来烦你了。过会儿我自己去见林恒就行，你不用和我一起，你散散心缓解一下心情吧，这儿挺漂亮的。” 赵歌行愣了一下。自从母亲过世以后，宋果大概是第一个会真正站在他的立场理解他的人，大多数人只会告诉他父子和睦最重要、要他和赵石青好好相处。 这样的女孩，曾经为什么会…… 宋果见赵歌行盯着她看，不觉有些尴尬，她不是擅长释放善意的人，但因为和赵歌行一样有失去亲人的痛处，所以不自觉会更体量赵歌行……估计赵歌行会觉得她有些怪？ 宋果只好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刚看了这边住宿的送餐列表，有挺多吃的，你要是过会儿饿了就自己点吧，我应该会和林先生吃晚饭。”说完，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赵歌行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抬起头，往外看向绵延的山路石阶，宋果的背影细细瘦瘦的。 两点五十。 宋果走到度假村离海滩最近的一处餐厅。 她和林桐约的下午三点见面，林桐暂时还没来，她挑了餐厅露台上的位置，就在海边的峭壁上，能看到海浪拍打山壁。而后她把座位号发给林桐。 三点钟，林桐没有按时到，宋果猜测对方并没有将这次吃饭放在心上。 到三点二十时，林桐才慢悠悠地到了约定的地方。 之前宋果只在网络上见过林桐的照片，他三十出头，因为年少成名经历丰富，百度百科上的履历长长一串，而配的照片都是各大商业论坛上的西装革履。 所以眼前这个穿着夏威夷风光花衬衫的男人坐下时，宋果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就是林桐。 她很快反应过来，站起来笑着伸手：“林先生好。” 林桐随意握了握手，坐下后打量了一会儿眼前想要找投资女人。女人二十五六，穿着白衬衫和米色休闲裤，不很正式但又绝对不算随意怠慢。他有点惊讶，没想到翡翠的总裁这么年轻，还长得很漂亮。 宋果和林桐寒暄了一会儿，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林桐拿了宋果的策划案看了一会儿。 宋果对这份策划案很有信心，她清楚自己的技术实力，而策划案商业和法律方面经过许嘉让的修正也很拿得出手。 然而林桐只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地看了一遍，就把它放到了一边，笑道：“天气这么好，宋小姐何必着急谈……过会儿我和几个朋友有个泳装PARTY，宋小姐有没有兴趣？” 宋果：“？？？” 林桐笑着看着宋果：“都是我的一些朋友，也许会对贵公司有兴趣。” 宋果反应了一会儿，脑中思绪飞快，很快就确定了林桐的意思——这类事并不少见，也并非真的会发生什么，无非是要让对方开心，但总归免不了出卖色相的意思。 然而尽管理智上知道，宋果却依旧觉得不悦，她优秀着长大，骨子里有不可改变的清高。 她不可能接受这个邀请。 可是如果直接拒绝这个邀请，也许后续林桐不会给她拉钱的机会……宋果陷入了沉思。 正想着，有第三个声音响起：“宋果？” 宋果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许嘉让。 许嘉让刚从餐厅里面走上露台，看起来也是来这家吃东西的，他穿得休闲款的灰蓝衬衣，衬衣的纽扣松着两颗，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的西装革履悠闲许多。 林桐也转过头，看到许嘉让，诧异了一瞬，本市商界没有人会不认识许嘉让。 许嘉让也看到林桐：“这位是林桐先生？” 林桐站起来和许嘉让握了握手。 “许二少，好巧。”林桐笑道，“来这边度假？” “来谈个案子。”许嘉让礼貌地接话后，转向宋果，“上次你落在我那儿一件外套。” 宋果一愣：“啊？”她什么时候落衣服在他那了？ “你那件米色的风衣。”许嘉让笑得很自然，仿佛果然有一件外套在他那。 宋果突然意识到许嘉让的意图。 他听到了她和林桐的谈话，他在帮她，帮她撑腰，以及不动声色地把场子圆了。 一瞬间好像温暖的春风吹过。 宋果笑着接话：“哦是啊，那晚点我找你去拿。” 许嘉让温柔地看着宋果，说道：“嗯。那你们继续聊。” 说完这些后，许嘉让走开去了另一边的一张餐桌，而宋果和林桐的谈话继续。 林桐思忖着看了一眼许嘉让，看起来面前这位宋小姐和许家二少关系匪浅。不至于说得捧着，但不是能任人摆布的。 林桐收了方才暧昧的态度，换上几分面对意向合作对象的诚恳，笑着对宋果说道：“刚刚看了贵公司的策划案，我个人对项目是比较感兴趣的，不过我公司资金方面主要的控制权在我弟弟手上，我无法一个人决定。” 谈话的方向总算走上正轨。 宋果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不急，您可以回去和您弟弟商讨一下，看项目是不是符合贵公司的投资标准。” 林桐喝了一口红酒，然后优雅地擦了下嘴：“好的，晚上我问问他的想法，我们明天再继续谈。” 林桐走后，宋果把自己盘子里的沙拉吃完，去向许嘉让道谢。 正好许嘉让也吃完了东西，起身道：“一起走吗？” 宋果一愣，刚才蒙人恩惠，也不好立刻不认人…… “……那走吧。” 从餐厅出门是通向海岸礁石群的石阶，宽度正好够两个人一起走。 许嘉让停在海边的礁石群上，侧头问宋果：“你在向林桐的公司拉投资？” 宋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脚胖的礁石群上，海水拍打出黑色礁石崎岖的表面，有一种粗犷的美感。 “他应该回去和林恒说这件事了吧？”许嘉让问道，“明天你们还会继续谈？” 宋果收回目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很容易猜。”许嘉让道，“林氏真正主权的是林恒。” 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他穿着宽松的米色七分裤和夹脚拖鞋，很适合海边。 宋果想了想，跟着坐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那你能猜到明天他会和我谈什么吗？” 许嘉让没有立刻回答，看了宋果一眼。 宋果挪开目光，疑虑是不是果然不该向男主同志请教，毕竟他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要不走了算了？ 正想着，一个海浪拍过来，水漫上一些，正好漫过两人的脚。 许嘉让穿着拖鞋倒是没什么关系，宋果穿着绒面的小皮鞋，这下全湿了。 她盯着自己的鞋看了两秒，干脆把鞋脱了，与此同时也决定先把穿书以来的众多对男主同志的顾虑先暂时放到一边。 林氏是翡翠目前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的投资方，明天和林桐的谈话也许决定了翡翠能不能撑过危急，在一整个公司面前，个人的忧虑还是先放放吧。毕竟不管怎么样，许嘉让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唯一能帮她的人了。 “所以明天林桐会和我聊什么呀？”宋果侧头看向许嘉让，眨了眨眼，真诚地问道。 许嘉让看着身边女孩偏着脑袋望向他，海岸玫瑰色的夕阳在她脸庞上撒了层金子，她漂亮得像是画里的人。他不觉间愣住。 第9章 许嘉让没说话。宋果转回头，看着海面尽头的玫瑰色。 大海让她的心情很平静，她什么也没有思考，只听着潮水的声音。 突然，许嘉让开口：“如果一个人要追求另一个人，应该怎么做呢？” 宋果有点懵地偏头看他。海岸玫瑰色的夕阳在他脸庞上撒了层金子，他俊朗得像是画里的人。她被色相所晕眩，更懵了。 许嘉让安静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要怎么做呢？” 宋果看着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这类话题几乎是她的盲区，她不确定地回答：“颜值……还是智慧……还是财富？” 许嘉让看出她的迷茫，略带几分无奈：“无论是什么，本质上，是知道她真正要什么。” 宋果一顿，正想着许嘉让要说什么，这个时候脚踝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握住。 她缩了一下，回过神，是许嘉让低身握住了她的脚踝。有点痒。 “脚后跟怎么了？” 宋果愣了一下，瞥一眼自己的脚后跟，擦破了一块油皮。 “应该是鞋子磨到了……吧。” 许嘉让看了一眼被她脱下放在一边的高跟鞋，问道：“鞋不合适？” “有点。”其实是她不习惯穿高跟鞋。 许嘉让直起身，转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海滩有一家小店，卖一些海边常用的东西，泳衣、泳圈之类的，当然，也有沙滩拖鞋。 “我很快回来。”许嘉让说着站了起来，往海滩走。 宋果愣了一会儿。两三分钟后，他回来了，拿了一双白绸缎印红花的夹脚拖鞋。 “换上吧。”许嘉让把拖鞋递给宋果。 宋果犹豫了一下，接过拖鞋穿上，惊讶地发现尺码刚好。 许嘉让坐回宋果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拉投资也是一样。” 宋果意识到他要开始解释刚才的对话，凝神认真听。 许嘉让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一家公司除了要展现自己的优势外，更重要的是去思考对方所需要的，然后匹配需求。” 宋果若有所思地接话：“所以我应该搞懂林恒需要什么。” 许嘉让“嗯”了一句。 宋果开始沉思。 许嘉让淡淡看着她，站起来：“很快要天黑了，海边天很冷，回去吧。” 宋果持续如入定老僧般思考中。 许嘉让顿了一会儿，说道：“许氏之前和林氏合作过，对于林氏在许多项目上的想法和倾向性都有一些了解，需要我发资料给你么？” 宋果回过神，抬头：“可以吗？” 许嘉让瞥一眼她因坐姿而大半露在外面的小腿，海风又冷又咸。 他看着她说道：“回去以后给你。”再不回去得感冒。 有了许嘉让的点拨，宋果很快就明白要要如何在林氏面前表现翡翠集团。 第二天，与林桐的第二次见面进展很是顺利。林桐听完宋果的描述后，表情有些惊讶，可以看出明显的心动。 宋果注意到，捏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安静等着林桐的回复。 “许嘉让指点过你？” 宋果一愣，随即坦然道：“但我所说的关于项目的一切都属实。” 林桐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喝着咖啡，好几秒，才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找许嘉让给你投钱？每个人都知道，许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宋果：“……” 她才不会和许氏有合作，这属于不要命的行为…… 林桐没在意宋果的反应，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很心动这套策划案，我相信我弟弟也会很心动。” 宋果微笑：“谢谢。” 林桐：“但很可惜，林氏上半年着重拓展业务，下半年的投资额度已经到顶——考虑到今年的行情，我猜测大多数的公司都会有和我们一样的情况。” 宋果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保持礼貌的笑容：“我能理解。” 林桐看宋果一眼，又把目光放在桌上的策划案上，作为一个商人，他能看出这个项目、这家公司、甚至于面前女人的潜力，如果茁壮成长的好苗子夭折，也确实是件令人有些不快的事。 林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高通游轮会议吗？” 宋果回忆了一会儿，确信没听过，于是摇头。 “这是顶尖商业回忆，参与的公司都是各领域的领头羊，虽然今年的行情很糟，但我相信金字塔尖总是在任何时候都有金山银山。” 宋果问道：“你是说我可以在这个会议上找到投资？” 林桐点了点头：“林氏有邀约权，可以给你一张会议邀请函。其余的，就看你自己了。” 结束和林桐的谈话后，宋果陷入了另一个问题中。 她坐在房间里，看着沙发对面的赵歌行问道：“所以即使能上了游轮，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赵歌行点了点头，赵家是顶级豪门之一，自然知道高通游轮会议，无数天文数字的项目在那艘船上达成合作——不过他没上去过，毕竟他只是个啃老族，没接触过赵家的核心业务。 “游轮会议是分级别的，邀请函只能让你进入这场会议，但即使如此，小公司也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手里抓着钱的大佬。”赵歌行说道，“翡翠即使去了，也只是游轮五日游。” 宋果看着手里林桐给的高通游轮会议邀请函，叹了口气。困难一个接一个，目前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放吧。 宋果换了话题，瞥一眼赵歌行明显低落的模样，问道：“今天……你最后还是去见过你爸了？” 赵歌行又懒又沉地“嗯”了声。 宋果看了一会儿赵歌行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而后低头看了下时间，晚上七点半了，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赵歌行：“没胃口。” 宋果瞥他一眼，顾自说道：“心情不好也得要吃饭啊。说起来我刚才忙着查高通游轮会议的相关情况，也忘记吃晚饭了。” 赵歌行翻着电视机的频道，懒洋洋问道：“那点外卖？不过外卖送不进来。看来只能等九点多这里那条夜市街开业了。” 宋果摸了摸肚子：“我来做饭吧，冰箱里有一些食材，你想要吃什么？” 赵歌行一顿，一脸怀疑地看着宋果：“你要自己做饭？”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擅长家务的。 宋果淡定地瞥赵歌行一眼，淡定地开电磁炉准备烧菜。 等大盘的番茄炒蛋、蒜苗炒肉和冬瓜汤上桌，赵歌行盯着眼前虽然家常但明显水准很高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夸宋果：“想不到我们的宋总除了擅长加班，还擅长做菜。” 宋果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没在意赵歌行的调侃，淡定地说道：“我比较聪明，擅长做任何事。” 赵歌行：“……” 宋果看他：“要吃的话自己盛饭。” 赵歌行看了一会儿桌上的菜，把刚才的没胃口抛到了脑后。 宋果做的菜和她本人的风格很像，干净利落。赵歌行吃了一筷子蒜苗炒肉，惊讶于食物的味道——里面有一种烟火气，一种酒店大厨无法做出来的烟火气。 以及一种熟悉感。 赵歌行吃着饭，沉默着低下头。 宋果见赵歌行安静吃饭，说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更要好好吃东西，食物是能抚慰心情的魔法。” 赵歌行一愣，意识到宋果亲自下厨是为了安慰他。 他抬起头，宋果对他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很浅淡的笑，和温柔、和体贴完全挂不上钩，甚至可能只算得上客气。但很奇怪，木桌、菜肴、笑着的女孩，这完整的画面像是带着一股力钉进了赵歌行的脑海里。 是灯光过于柔和。柔和到像在宋果的脸上打了一层梦幻的滤镜。完全非理性的，即使他是那么那么抗拒，眼前的女孩依旧突然贴合了他多年来对温馨美好的幻想。 吃完饭差不多八点半，宋果这次来棠山度假村的目的已经达成，准备明天中午走人。因为无事可做，宋果整个人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 而赵歌行心不在焉地看完了一场球赛，全程思考方才谜一样的情绪。 “你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洗洗准备睡了。”宋果见电视屏幕上球赛结束，准备赶人。 赵歌行终于回过神，说道：“这么早，你是老年人吗？”而后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记得今天度假村有活动，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正好清醒一下脑子。 宋果：“不了吧。” 赵歌行没理她，直接拽起她外套的衣服领子往外走：“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宋总这么聪明的大脑可不能变蠢，我们全公司靠您吃饭呢。” 宋果：“……” 宋果：“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英文。” 赵歌行：“……” 赵歌行改拽宋果的头发，笑眯眯：“宋总对我评价很低啊。” 宋果捂着头发：“没有，不敢，怎么会呢？您可是我的债主。” 因为今天正好是度假村的三周年，晚上夜街很是热闹。 棠山度假村的夜街一排过去都是小酒馆，和都市里的酒吧不同，它们少了些现代感，反而有几分法国传统小酒馆的味道，门口挂着木质的牌子，进门会响起铃铛，进门仿佛穿越时间和空间，一切在此沉淀发酵。 赵歌行拉着宋果进了一家最热闹的。 一进门就能听见有乐手在演奏乐曲，乐曲声是欢快清脆的田园风，让宋果想起了狮王之傲旅店的BGM《taverns》。 酒馆里有很多人，谈笑声很大，啤酒杯对撞的声音也很大，仿佛所有人都准备彻夜狂欢。 小酒馆的地板是木质的，踩上去会有咯吱声，为酒馆喧闹的气氛添了几分趣味。 宋果坐到酒馆二楼的一张小桌，有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酒馆二楼是中空的，二楼的客人能看到一楼的情况。宋果靠着木扶栏，扫了一眼一楼的人群，突然，她看到一男一女坐在一张小木桌边交谈。 女孩散着长卷发，背朝着宋果，宋果看不见她的脸。 而女孩对面，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他一手随意地撑在脸侧，眉眼含着笑，正在听对面女孩说话。 宋果愣了一下。 许嘉让也在这儿？ 第10章 宋果看着许嘉让对面那个长卷发的女人，她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放在桌上的手包，只好起身去捡。 她转过来的时候，宋果看到一张算不上漂亮但很有气质的脸。女人的眼角有一点极具风情的痣。 宋果愣了一会儿，想起来原书中许家二少爷许嘉让有一个姐姐。根据原书的描写，许家大小姐许棠的长相，似乎就是这个女人的模样。 原来是许嘉让的姐姐。宋果收回了原先无意识含着探究的目光。 关于许嘉让的这个姐姐，原书中的笔墨并不多，宋果隐约记得，许家家主许雪并不很爱这个大女儿，原因是她不爱许棠容貌平平无奇的父亲。许雪在生下许棠后不久就离婚并再婚，与许嘉让的父亲、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再婚，生下了她更满意的许嘉让。 宋果想想这设定，还真是有点可怜许家姐弟。 许棠捡起掉落的手包，继续和弟弟说话。 “我们许总很不满你对唐冉川的拒绝。”许棠笑着看向弟弟，“她知道你对唐冉川说了无意相亲以后，一直很生气，过几天你处理完棠山这边的事务回去，应该会被她训一顿。” 许嘉让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可以预见。毕竟唐冉川是我们许总心目中的完美妻子，她还专程去调查了唐冉川的八字，说是很旺夫。” 许棠噗嗤笑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建议许总自己娶唐小姐，让许总自己享受这份旺夫。”——许棠有和许嘉让相似的嘴毒。 许嘉让赞同道：“我们许总完全可以这么做，毕竟她的一双儿女毫无意见，她本人也可以圆对唐小姐的执着。” 姐弟两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和弟弟一起吐槽完自己的母亲后，许棠心满意足地准备走人：“我要去一趟画室，你过会儿过来么？小陈说找到一幅你小时候的画。” 许嘉让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好一会儿说道：“好啊。” 许棠拿着包走过弟弟，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总打算让你代表许家去高通游轮会议，可怜的弟弟，你不眠不休工作的时长记录又要创新高了。” 许嘉让：“……” 许棠走后，许嘉让本准备回住所进行一场视频会议，抬头间，他看到了酒馆二楼的木栏杆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果穿着宽松的雪纺衫和碎花长裙，神态带着几分松懒的媚态。和平时显得干净利落的工作状态不太一样，显然是生活中的样子。有几个男人悄悄地向她瞥去目光，但她毫无所觉。 没一会儿，她对面坐下了另一个人，是赵歌行，赵歌行拿了两杯饮料。看起来她是和赵歌行一起出来的。 似乎前段时间赵歌行成为了翡翠的挂名副总。想起那次宴会阳台上赵歌行对宋果的举止，许嘉让不觉眸色深了深。 “嘿那位小哥，抽到你唱歌了！”酒馆老板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果正和赵歌行说想回去睡觉了，听到这洪亮的声音，不觉间转头往声源看去。 老板正把一个话筒递给许嘉让。这是酒馆今晚的游戏，抽客人轮流来唱歌以炒热气氛。看来正好抽到许嘉让。 宋果注意到有不少女人在悄悄看许嘉让，眼波中泛春色。 他穿的衬衣是比较随意的款式，但骨子里的冷淡气质依旧在，这样的矛盾配合他那张英俊的脸，格外吸引人。 隔壁桌的两个女人在说话：“我早就注意到他了，清冷的性感，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惜带着女伴……不过，他的女伴已经走了。”然后是两个女人隐含意味的轻笑声。 许嘉让并没有拒绝这个游戏，他唱了首意语歌，曲调偏慢，酒馆的乐队很配合地演奏出同样的意式风情曲调。 摇曳的、迷醉的、充满幻想的。这首歌有一种深夜自酌自语的静默感，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但并不显得落寞，反而有一股独特的温柔浪漫。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原本显得有些热闹的酒馆突然静了下来，被拽进歌声营造的氛围中，连灯光都更加昏黄。 赵歌行诧异：“他也在这儿？” 宋果回过神，将目光从许嘉让身上挪开。 赵歌行瞥一眼楼下，突然想到什么般挑了挑眉，突然从对面改坐到宋果身边，拿起小银叉取了一块蛋糕递到宋果嘴边，风流又亲昵地开口：“honey，张嘴。” 宋果：“？？？？？？” 宋果：“你是不是有病？” 赵歌行没在意宋果的话，目光落在另一个方向，目光中似乎写着“果然如此”。 宋果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许嘉让正走上木楼梯。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许嘉让顺着木楼梯走到二层。 二层的空间比一层小很多，与其说是一层楼，不如说是搭出来的一个平台。 宋果看着许嘉让走近。突然想起这首意语歌她听过。 许嘉让的声音低沉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Mi porterei una bandiera 你将一面旌旗 da piantarti nel cuore 深植入我心 e fare una foto ricordo 摄取我的回忆 della notte del primo amore 于初恋的夜晚” 意语是最浪漫的语言，男人说的时候，总像带着万千情。 宋果看着许嘉让走到他眼前，他看着她，眼睛像埋了星光的沉默海面。他在看着她，还是看着什么别的人？ 有客人起哄地吹了口哨，目光在这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间游移，仿佛好戏要上演。 这样的场景让宋果觉得头疼，但奇怪的是，接触心里似乎又有什么想要冲出来。 一首歌唱完，赵歌行突然笑着说道：“许二少不去陪未婚妻唐小姐，在这里调戏别的女人？” 许嘉让将目光从宋果挪到赵歌行，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未婚妻。” 宋果喝了一口饮料。外人以为的三角戏码核心人物，实际上只是被莫名拉进局中的。 “我要回去睡觉了，你继续玩……对了，我会为你预约医院神经病科的诊疗。”宋果微笑着看了赵歌行一眼，拿起包走了。 赵歌行耸了耸肩，没在意宋果的嘲讽。见她离开酒馆，赵歌行看向许嘉让：“好巧哦，居然在这儿遇到。” 许嘉让却在他面前坐下，像是好友聊天一样，随意地问道：“为什么要去翡翠？” “为什么去翡翠？”赵歌行笑了一下，闲闲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许嘉让，“我爸嫌我没工作，我只好找份工作咯。” 许嘉让不为所动：“过几天就是阿姨的忌日了吧，阿姨出事那年……” 赵歌行脸色变了变。 许嘉让顿了一下，说道：“你一直怀疑那年阿姨在酒店看到的是叔叔和宋果，对吗？” 赵歌行的母亲之所以会过世，是因为五年前一时兴起去找赵石青，正好碰见赵石青和一个年轻女人，于是一气之下转身离去出了车祸。而当时正好是赵家给翡翠投资的时间点，合理推测下，那个和赵石青在一起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宋果。 赵歌行勉强维持笑容，转开话题：“你又为什么对宋果这么上心？你从前认识他？” “这和你无关。”许嘉让盯着赵歌行，继续刚才的话题，“小歌，她不可能做那些事。” 赵歌行怔了一下，许嘉让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奇特的气压，像是在告诉他，如果他真想对宋果做什么，他一定、也有实力维护宋果。 赵歌行抬头，看着许嘉让的眼睛，他突然真正意识到这个从小就认识的男孩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许嘉让是圈内公认的优秀后辈，和他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很微妙，且让他有些不爽。 赵歌行想到了傍晚看到宋果与许嘉让一起在海边看风景，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般配。突然，他嘴里又泛起了宋果做给他吃的蒜苗炒肉的味道。 赵歌行一愣，皱眉，心情更加复杂。 许嘉让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许棠要我去趟画室，先走了。回市后有空一起吃饭。” 赵歌行回过神，也客客气气：“好啊，代我向棠姐问好。” 第11章 宋果本想直接回住处，但心情像缠成一团的乱毛线，回去了也睡不着，于是干脆在村子里闲逛了起来。 她走在山壁长长的石阶上，整个村庄的房屋亮成星空般的灯光。她停在一个岔路口，路口有木质指路牌，左路通向一家画室，右边则是手工作坊。 她看向左边的路，路边墙面剥落出墙砖，垂着碧绿的爬山虎，美得很吸引人。 于是她往左边的画室走去。 一路上，夜晚的海风吹得很是醒脑，她开始整理思绪。 显然，许嘉让现在对她应该是又怀疑又不能确定的状态，所以会接近她，但又控制在分寸之内。理智上来说，她应该赶紧避着许嘉让以防事情进一步恶化。 可是为什么没有那么强烈的避开的心思呢？明明知道未来的命运……难道是因为内心始终觉得书是书，现实是现实吗？ 宋果皱眉，并不是这个答案。 还是……她渐渐觉得许嘉让有一股吸引力？ 又有什么在撞击心脏。宋果望天，不可能，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找死？ 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是一栋两层高的画室，门口的挂着的小牌子上写着“棠花”两个字。建筑是半玻璃制的，一眼看过去能看到里面的许多画作。 宋果顿了下，虽然没有艺术天分，不过既然都走到这儿了，那就去参观看看吧。 一路顺着整齐挂着画的前廊走，拐过弯，宋果刚一抬头，就愣住了。 * 在自家画室大厅内，许棠拆开黄色的纸袋，里面露出一个画框。 这是一副有些奇怪的画，很抽象，像是仅仅把各种油彩糊到上面。 但却非常漂亮，跳跃又温暖，充满了爱。 “小陈前几天翻出来的，说是你失明的那年画出来的。”许棠看着正垂眸打量画作的许嘉让，笑道，“我很好奇，那时候你看不见了，是怎么画的？” 许嘉让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说道：“太久远的事，我忘了。” 许棠没有在意，笑道：“你从小就是个天才。” 小时候，许嘉让涂鸦的画被来家里作客的一位美院教授看到，他很惊叹，夸两岁的许嘉让是被缪斯女神亲吻过的孩子。 许嘉让美学天赋惊人，记忆力也极为出色，这让许雪十分骄傲，认为许嘉让继承了许家的优质基因，就该是许家的继承人——不过，许棠完全没觉得许嘉让现在做的事和他“继承的优质基因”有什么相关的，也许所谓“优质基因”唯一的用处是能让许雪感到有面子。 许嘉让抚摸着抽象画粗糙而斑驳的表面，说道：“这是我画的最后一幅画。” 许棠愣了一下，想起弟弟自从治好眼睛后，就完完全全走上了许家继承人的道路，接受最精英的教育，不再有心力、也不被允许去干些“无关紧要的爱好”了。 不过，许棠又想起恢复光明后许嘉让的状态，那时候他颓丧到了极点，仿佛对生活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许棠突然想到，也许那时候是他自愿放弃了所有喜欢的事。 画室的门响了一下，许棠回过神，奇怪：“这么晚还有客人？” 没一会儿，前廊外走来一个女人，许棠正要说“画室已经结束营业，今晚不接受参观”，却发现许嘉让的表情有些奇怪。 “宋果？”许嘉让放下手上的那副抽象画。 “……许二少。”宋果摸了摸鼻子，她居然忘了许棠开的一系列画室的名字就叫棠花！真是太不小心了！ 许棠打量了一会儿弟弟的表情，她头一次看见他对异性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挑了下眉，对进屋的女孩说道：“我还有事，许嘉让，你帮我招待一下参观的客人吧。” 说完，也没管剩下两人的反应，径直走了。 宋果眼看许棠离开，和许嘉让大眼瞪小眼有些尴尬，正想说也要走了，然而许嘉让先开了口：“你喜欢画展？” 宋果只好回答：“正好走到这儿，就进来看一下，不太懂。” “你觉得它好看吗？”许嘉让很快接话，并点了点桌子上平躺的一幅画。 宋果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下意识地觉得许嘉让的询问似乎带着什么深意，但他的语气很随意，随意到让人生不起什么戒心。哪怕她觉得是该多一些戒心的。 宋果走到桌边，低头看着那副画，这是一幅很绚烂的画，没有具体的形状，就像在描绘一种温暖的情感般，摸不着、看不着、却很令人心动。 宋果抬起手抚摸纸上粗糙而干燥的油彩，她很喜欢这幅画，觉得很亲切。 “很漂亮。”宋果是个理工科生，辞藻贫瘠，想了老半天只又吐出一句：“额，真的好看。” 很自然的看到漂亮之物的赞美，除此之外没再有别的了。 很显然，她不认识这幅画。许嘉让低头认真看着宋果的表情，确信她没有一丝作伪。 许嘉让神色沉了沉。 这幅画是十年前，他和温言一起画的。 那天温言在和平时不一样的时间出现在庄园。她一般周一到周六的下午会来，而那天是周日，天也已经蒙蒙黑了，然而她却出现了。 那天晚上，许嘉让心情不太好，在砸再也没法用的油彩。 温言见他不开心，说道：“看不见也可以画画呀。” 许嘉让皱眉：“看不见要怎么画画呢？” 温言提了一个主意：“你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你要什么颜色的颜料，然后我带着你去沾，再回到纸张的中心。” 许嘉让冷哼一声，对这个愚蠢的主意表示不屑。 温言见他不配合，也冷哼一声，非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她拽着许嘉让到桌子边上，强行要他握住自己的手。 许嘉让脸色不太好，最开始是觉得不靠谱，后来是因为害羞。 当他握着女孩的手，就像拥有了一双并不属于自己的眼睛，黑暗中出现了画纸，出现了颜料。 还出现了一幅能表达他少年心绪的画。 许嘉让低头看着那幅十年前的画，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呢？明明她和温言这么像，她们不可以不是一个人。 他突然觉得有一丝不悦，还有一丝怨恨。 她们不可以不是一个人。 “想画画吗？”许嘉让低头看着宋果，突然说道。 宋果愣了一下，正想说不用了，许嘉让却握住了她的手腕：“许棠喜欢捣鼓一些稀奇的东西，桌子上的这批颜料，是她刚买的，每一种都有特别的花香味。” 宋果被一长串的话吸引注意力，一时间没抓到最合适的时机挣开他的手。 然后就来不及了。 宋果用了点力，企图把手缩回来，但许嘉让更紧地握住她，甚至还贴近了她。 温热的体温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感受到发顶他的呼吸。 她意识到许嘉让的心情不太好，似乎有无数执念在身周流窜，黑色的，一缕一缕的，能拽人入魔的。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在头顶响起，带着与平日清冷不同的迷幻。 “宋果？” 他只能允许自己抱着求证的心情去接近她，不能想象这个过程将会被证伪。求证的那个结果，一定不可以是她们并非一人。 “……嗯？”宋果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下意识地僵硬。 “想用什么颜色定基调？” 就像在营造一个幻梦，如果戳破了，就一起坠入所有希望都被吞没的地狱。 宋果下意识地回答：“金色。” 拽着她的手似乎稍微松了一松。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设定要解释一下，宋果看的小说的内容是实际发生的一部分，所以有部分内容是许嘉让知道，但宋果不知道的。 第12章 （无需重看） “金色。”许嘉让听到宋果的回答，略微松了松手。 温言很喜欢金色，温暖、充满希望。 那天他握着温言的手，被她牵引着绘画，他想要用深蓝定画面基调，温言不同意，那么悲伤的底色她不喜欢，强硬地要求他用了金色。 宋果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松懈了一刻，松了口气，正想问怎么了，许嘉让已经握着她的手将画笔浸入金色的颜料。 他的手很温暖地握着她，他的胸膛缓慢起伏地贴着她的背，当紧张的气氛消散，暧昧宛如氤氲的雾气向四面八方弥漫。 宋果有些局促：“我自己画吧。” 宋果挣扎了一下，许嘉让垂眸瞥了一眼她，没放开她，只说道：“每一幅画作构图时都讲究重心的稳定，你知道重心么？” “数学几何的重心？”宋果下意识地接话。 挣扎停了下来，宋果脑中晃过一瞬间的念头，她怎么这样轻易地就被他转移了话题和注意力？ “嗯。”许嘉让的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几分不可查的亲昵。 他握着她的手，开始在纸面上描绘。 宋果的目光落在纸面上，她知道许嘉让的艺术天分，听说年少时他曾经举办过个展，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但第一次亲眼看到许嘉让画画，她依旧觉得很震撼。他眼中的世界之美，也许和普通人是不同的，他有一双神赐的眼睛。 宋果轻轻侧过头，抬眸看了一眼许嘉让。 平时那锐利的精英气质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垂着的眼睛显现出几分慵懒，这让她想象了一个画面——一个燃烧着火炉的木屋里，许嘉让披着一块摊子，安安静静地描绘着他眼中世界的意义。 这样的许嘉让是更真实的、更本源的。在十八岁前，他一直是个蔑视普世的理想者，是“温言”的消失熄灭了他心中的希望，令他不作挣扎地成为了顺应规则的商人。 “温言”对他的影响真是巨大。 许嘉让注意到宋果若有所思望向他的目光，也看向她。宋果愣了一下，转移了目光。 许嘉让突然问道：“宋果，你真的没见过刚才那幅画？” 宋果愣了一下，知道许嘉让在问刚才他给她看的那副画——嗯？等一下，那副画的主基调也是金色的？ 她顿住，突然明白了从刚才开始许嘉让怪异的表现。 也许那幅画和温言有关！所以他才问她见没见过那幅画！ 可很奇怪，她确实不记得那幅画，原主的记忆里没有那幅画。 正想着要怎么接话，许嘉让轻声自答：“算了，不用说话。” 他的语气中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压抑，宋果有些诧异，他怎么了？ 许嘉让低头看着宋果。 宋果似乎在思考什么，她思考的时候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来，长而密的睫毛也比平时眨动的频率更高。 许嘉让对自己说，好了，不要再进一步试探了。 她们都喜欢金色，她们的数学都很好，她们都害怕密闭的空间。 她很可能是她。这就可以了。 他不想再问，不敢再探索，如果不进一步证实，至少希望还在。 最后的希望，他不敢让它破碎。 宋果努力回忆原主的记忆中有没有刚才的那幅画，突然许嘉让握着她的手松开，下一秒，他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很高大，抱着她时像将她整个人嵌进了怀里：“宋果，我……” 宋果愣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有强烈的情绪想要翻涌出来，令她感到恐惧。 她立刻用力挣脱，警觉终于在过界的亲密下被唤醒了。 手肘碰到一盒黑色的颜料，颜料泼开在纸面上，黑乎乎的一大团，像是个恐怖的旋涡。 宋果的脑子清醒了，四周氤氲的雾气散开了，一切明净起来。 她刚才是怎么了？许嘉让是会把她送进监狱的人，她刚才怎么能放任他带她画画，放任他如此暧昧的举动？ 随着颜料盒一起被碰到的是宋果放在桌上的包。 包掉到地上，包内的东西落了出来。 许嘉让这次顺从地放开了宋果，他垂眸了许久，像是在平复什么。然而再抬眸时，他已经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就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他弯下腰，安静地帮她捡起地上的包和散落的东西。 掉落出来的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顿，心中即刻有了计较。 “这是高通游轮会议的邀请函？”许嘉让捡起邀请函信封问道。 “嗯。”宋果的语气带着分冷淡，刻意拉开了距离。 许嘉让注意到那份距离感，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普通邀请函吧？林桐给你的？” 宋果皱眉，听出了言外之意：“怎么？” “想在船上找到投资方，只有游轮会议的邀请函是不够的，得进入游轮会议特定的融资酒会。”许嘉让顿了顿，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就当是为我刚才的失态赔礼。” 宋果正想要拒绝，许嘉让笑着补充道：“除了许家，应该很少有人拥有额外的酒会邀请权。” 宋果愣住。许嘉让太深知她的处境，深知她的骑虎难下，深知她只能接受他的帮助。 和十年前不同，他早已有了不动声色的城府。 宋果回到住处，看着许嘉让给她的一张精致的卡片。 这是能让作为翡翠集团总裁的她进入会议高端酒局的卡片。 有了这张卡片，她可以进入融资酒会，在酒会上展示自己公司的项目。如果有人感兴趣她的项目，她就能收到意向邀请，这就成功了一半。而这之后，只要在后续的考核中符合感兴趣方的要求，就能获得投资。 宋果看着卡。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她接受了许嘉让太多的帮助，也许他们会越来越牵扯不清。 更糟的是，她发现她并没有一丝应该有的戒备，哪怕理智上觉得不应该，但实际却一点也不排斥许嘉让的走近。 对自己的心态，宋果有些焦虑。 但无论如何，既然事已至此，就得好好准备游轮会议可能会用到的各种资料。 一周后，游轮会议前一天，熬了若干个通宵，宋果终于基本搞定可能会用到的材料。 正准备回家整理下行李，赵歌行突然发来了一个短信，说是有事找她。 同日，城郊墓园。 这天也正是赵歌行母亲的忌日。赵歌行在母亲刘玲的墓碑前放上一束花。 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是一条短信，赵歌行找来帮忙调查刘玲五年前过世之事的人发来的。 打开短信是一张照片，日期是五年前刘玲出车祸那天。照片有些模糊，是透过玻璃窗拍进去的。但依旧能够辨认出照片上的人，一个是赵石青，另一个就是宋果。他们在一家酒店的一楼餐厅吃饭。 那家酒店就是那天刘玲去找赵石青时去的——发现赵石青出轨的那家酒店。 真的是她，真的是宋果。 是宋果害死了他妈妈。 赵歌行沉默着回到自己的公寓，许久，给宋果发了一条短信。 等宋果过来的时间里，赵歌行回想起很多那天的记忆。 赵石青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从小除了训斥和打骂，从未给过他任何东西。而母亲刘玲却不同，她疼爱他，会倾听他的想法，会给他做饭。 其实刘玲的厨艺并不好，所以喜欢用一些味道重的食材，能掩盖厨艺本身的问题。比如蒜苗炒肉，她唯一能做得还不错的菜。 赵歌行很喜欢吃刘玲做的东西，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温暖和爱。 说起来，宋果也做过蒜苗炒肉，厨艺比刘玲好得多。 五年前的那天，刘玲心血来潮要去赵石青出差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后来赵歌行接到刘玲的电话，知道刘玲撞见了赵石青和一个年轻女人做一些不齿的事。 赵歌行从电话中听出来，刘玲情绪很糟糕。 但可悲的是，她所有的怒气都是对向她自己的，她觉得是她自己没有魅力、没有能力经营好婚姻，她从始至终她没有骂过赵石青和那个年轻女人一句。 赵歌行对这样的母亲不知该气还是无奈，正想着要如何先安抚好母亲时，尖锐的撞击声响起。再然后，刘玲的说话声再也没有响起。 门被敲响，赵歌行回过神。 “门没有关，进来吧。” 门被打开，宋果从外面走进来，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明天要去游轮会议，还得回家理行李，你有事快说。” “去帮我做个饭，我饿了。”赵歌行指了指厨房。 宋果走到赵歌行面前，低头诧异地看着赵歌行：“你是不是有病？饿了不会点外卖？我都忙了好几天了……”正说着，她察觉到赵歌行的表情，语气迟钝了一下，“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 赵歌行转过头不看她，轻轻笑了一下：“嗯。” 表情阴郁又诡异。 宋果叹了口气，觉得特殊日期也不好和赵歌行计较，可能心情不好才格外抽疯吧……虽然平时已经够抽疯了。 要不是还欠着赵家这么多钱，她才懒得理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赵大少。欠人手短至理名言。 “那你等一下。”宋果走进厨房，看了冰箱里的食材，也就只够做个蒜苗炒肉…… 厨房是敞开式的，赵歌行安静看着宋果做菜的背影。 她看起来真纤细，像是一掐就能断了。 宋果没注意到赵歌行的目光，只迅速做了菜端到客厅：“饭还没熟，你先吃点菜吧，冰箱里食材太少了，只够做这个。” “这个就可以了。”赵歌行低头看着那盘菜，声音低沉得像是压着嗓子。 好一会儿，他才动筷子吃了一口。咀嚼的速度很慢。 吃完一口，他又抬起头看着宋果。 宋果发觉今天的赵歌行果然格外奇怪，但想着明天要上游轮，也没心思多问：“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宋果站起来，准备往大门走去。 “等一下，我有一件事要问你。”赵歌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森冷冷的。 “什么事？”宋果转过身，奇怪地看着赵歌行。 “你是五年前找上我家借钱的？”赵歌行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慢慢走向宋果。 公寓的灯光有些暗，窗帘又拉着，赵歌行的面容显得有些晦暗不清，虚幻得像是晦暗的幽灵。 宋果迅速翻找着原主的记忆，随即回答：“对。” “那天你是在铂域酒店和我父亲见面谈事？”赵歌行走到了宋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宋果回想了一下，点头。 赵歌行突然弯下腰，与她面对着面，两人的鼻尖离得极近，几乎要贴到一起。 “宋果，”赵歌行的声音很轻，“那个时候的翡翠集团根本没有潜力，怎么可能说得动我爸为你注资？” 宋果愣住，不是因为赵歌行的问话，而是他眼中幽黑的恶意。 “还是，你用了别的手段让我爸投钱……”赵歌行抬起手，指尖触及宋果温暖的脖颈，“你长得这么漂亮，我爸是不是对你很感兴趣？” “你说什么？”宋果皱眉，正要说话，赵歌行突然动手，用力捏住她的脖子。 他的手很大，而她的脖颈很细，手横过来，正好能圈出整个脖颈。 宋果一下就感受到窒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喘不上气，她感受到了曾经溺水的恐惧。 她使劲儿挣扎，想要挣脱赵歌行的手。 但男人与女人的力气相差过于悬殊，她的挣扎只能是徒劳。 “你知道那天，我妈出了什么事吗？”赵歌行侧过头，贴着宋果的脸，深深地看着她无力的挣扎。 “你有什么资格活着？” 第13章 （修错字） 宋果根本听不见赵歌行说了什么，窒息和恐惧令她完全无法思考。房间里幽暗极了，幽暗到下一秒就能升腾起鬼火。 她看着赵歌行的嘴开开合合，没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怎么会是如此，只能凭着本能胡乱挣扎。 赵歌行的脸被宋果挣扎的手滑到，她的指甲在他脸上划出了道血口子，疼痛让他有一瞬间大脑的冷静。 他想起在棠山时，赵石青要来找他，是宋果帮他暂时支开了赵石青。而第二天，他为过去的阴影郁卒时，也是她帮他调节心情。 而现在，他无理地要她过来帮他做饭，她也只是翻个白眼然后就照做了。 他知道她是在体量他面对亲人忌日时的难过。宋果并不很温柔，但总真诚用心地对待别人。 为什么她不能纯粹地坏？为什么做了坏事以后还能像一个好人来对待受害者？ 桌上的饭菜幽幽地散发着气味，又暖又香。 赵歌行的手劲儿松了一松，心情极为复杂。 宋果意识到赵歌行松了劲儿，他的手搭在脖子上，却没有用力，像是一种极为纠结的威胁。这令她想起原书中赵歌行与原主的婚姻，虽然情节描写不多，但她总隐隐觉得赵歌行找“宋果”结婚是为了报复什么似的。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是最为常规的手机自带铃声。赵歌行不会用这样无聊的铃声，是宋果的手机响了。 宋果已经冷静了七八分，一边看着赵歌行面无表情的脸，一边慢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也没看谁打来的，就接起了电话。 “宋果？”是许嘉让打来的。 听到这声音，宋果莫名感受到一种安心。 “许嘉让？”宋果一边说，一边注意到赵歌行的眉毛动了一下。 “有份资料要给你，刚才去你公司找你，余支说赵歌行找你过去了，现在我在赵歌行的公寓下面，正要上去。” 宋果愣了一下，许嘉让为了给她一份资料，特意跑来赵歌行的公寓一趟？ 许嘉让的声音还在继续：“现在赵歌行在你身边？” 宋果瞥一眼面前的男人，“嗯”了一声。 “把电话给他，我有话要和他说。”许嘉让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静，但又隐约能感受到几丝强压着的怒火。 宋果迟疑了一下，把手机递到赵歌行面前，示意他接电话。 赵歌行定定地凝视宋果几秒，终于放下了握着宋果脖子的手，接过手机，像是一秒恢复平时的吊儿郎当：“什么事？” 宋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赵歌行的表情，他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但她能感受到到他通话过程中越来越深的压抑——即使他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嘉让对他说了什么？和现在发生的事有关吗？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才会要赵歌行接电话。 赵歌行和许嘉让的通话没有持续多久，半分钟就结束了。 挂了电话，赵歌行冷淡地把手机还给了宋果，而后盯了她许久。 许嘉让对宋果果然是超乎寻常的关心，怕他动她，直接找上门来了，一通棉里带刀的威胁说得恰到好处令人还不了嘴。 许嘉让的在乎，让赵歌行对宋果本就复杂的情绪更加复杂。 下一秒，敲门声响了。 赵歌行知道是许嘉让来了，沉沉说着“门没关”，然后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门被打开，外面金色的夕阳光照进来，宋果眯了眯眼，随后许嘉让走了进来。 他先仔细打量了宋果，确认她没出事后，才说道：“资料在车上，我们走吧。” 宋果点了点头，许嘉让这才转头看赵歌行：“我带她走了。” 五个字，说得十足冷漠，除了对待宋果，他说话常常是彬彬有礼下的冷漠，而对赵歌行所做感到愤怒的当下，语气更是能飚出冰渣子。 赵歌行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带宋果离开。 宋果跟着许嘉让下楼，直到发车，她还有些愣神，方才的经历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也没力气去问许嘉让正好出现是不是清楚赵歌行可能会做的这些事——其实即使问了，许嘉让应该也不会明说，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可能向旁人议论起赵家人的事。 安静的车厢里，宋果放任自己沉浸在方才遭遇的后怕中，思绪越飘越远、心情越来越糟。 突然，车停下了，宋果愣了一下，发现许嘉让下车去了路边的便利店，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杯热可可回来。 他把热可可递给宋果：“喝点热的吧。” 宋果迟疑了一下，接过饮料喝了一口，心绪稍微定了定。 许嘉让又打开了车内音响，播放起柔和的钢琴曲。 宋果低头看着棕色的可可，音乐和甜饮料让她舒缓了下来。许嘉让是个很温柔敏锐的人，知道她不习惯示弱和被安慰，所以用这样无声的方式温柔地抚慰她。 他不是男主就好了。 许嘉让看着宋果，她脖子上有浅浅青痕，他对自己的疏忽感到生气，他原本应该更仔细一些，他早就猜到赵歌行接近宋果的目的并不单纯，却没有更好地保护她。 好在这一次宋果没有真的出事。不能再出这样的纰漏。 在来赵歌行公寓的路上，许嘉让动用了一些人脉，参与进赵家的一些事务，赵歌行虽对赵氏并不很有兴趣，但赵家作为一大豪门，本身家族关系复杂，赵歌行并不活得完全自由。要让赵歌行更多地对他有忌惮不算太难。 * 回到家后，宋果在跑步机上跑了两个小时才调整好心态，她从来懂得轻重缓急，处理不了的事先不处理，比如和赵歌行的恩怨，而更紧急的事情先去处理，比如明天的游轮会议。 游轮会议一共是五天，她准备好五天要用的东西，定好第二天的闹钟后入睡。 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从小到大，她经历过两次与死亡的擦肩而过，两次都与窒息、与昏暗相关。她做了一晚上的黑暗又窒息的梦。 早晨起床后自然精神状态并不好，她拍拍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慰道：气运是恒定的，惨了一回之后就会好一回，这次一定能给公司找到投资方的。 上船后她找到自己的房间。游轮的房间有不同的规格，她所住的是最普通的，靠近船尾，面积不大。 进屋后，房间小桌上放着一张纸，是高通游轮会议的安排。因为她有许嘉让给的特邀卡，所以拿到的安排是包含多次会议的。 上船第二天进行的是船上所有人都会参与的晚宴，这个场合主要是为众人提供一个结交各界名流的机会。 第三天进行的融资酒会则是要有特邀卡才能参加的，参加者可以面向与会者进行演讲，期间如果有人对演讲项目有兴趣，则可以进入第四天的意向方会议。 能进入意向方会议，基本上离拿到钱不远了，意向方会议的针对性更强，投钱方和拉钱方目标已经很明确，达成合作的概率会很大。 至于第五天，是留给达成合作的人一点签约的时间。 宋果浏览完五天的安排，从包里拿出眼镜和电脑，准备再修改一下演讲稿。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忙碌的工作令她的近视度数直线上升，有时候她都想给自己颁发一个劳模奖。 但刚看了一会儿电脑，她就开始犯恶心。 大约是前一晚没睡好人比较疲劳，她竟然罕见地晕船了。 正头晕脑涨，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宋果按着太阳穴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许嘉让，个高腿长，穿着一丝不苟的银灰色西装，散发着彬彬有礼的精英气质。 “许嘉让，怎么了？”宋果说话有点飘，有气无力的。 许嘉让本就是来看宋果的情况的，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不觉皱了眉：“晕船了？” 宋果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人有点累。” 许嘉让扫了一眼宋果的房间，显而易见地对这个房间不很满意。 “船尾的房间比较晃。”许嘉让斟酌了一下，“我的房间在船中，你去我那里休息吧。” 宋果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不用不用。”她去和许嘉让一起住的话，船上这么多人看着…… 许嘉让看出宋果担心的点，说道：“不用担心，我直接和你换房间。” 闻言，宋果愣了一下，而许嘉让已经直接进了房间，帮宋果把行李和电脑整理好。然后拖着拉杆箱走到宋果身边。 许嘉让见她面上还有些迟疑，也没给她时间考虑，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外走。 “走吧，我带你去我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和女主的一些情节明天会补到前面……裸奔好痛苦，写着写着出BUG了还得回过头打补丁= = 第14章 宋果跟在许嘉让身后，看着他的手握在手腕上。他的手很大、指节修长。 晕船的虚浮感下，她似乎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因为许家的地位，许嘉让的房间是游轮上最好的一间，面积很大的套间，位置靠中间，不像船尾的房间，行驶过程中平稳度很好。 许嘉让刷了房卡，正要带着宋果进去，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嘉让，我刚才敲你的门你不在，你去哪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从隔壁走出来，看样子是听到许嘉让房间的刷门声出来的。 宋果转头看向女孩，她留着一头栗色的长卷发，面容甜美妆容精致。看起来有点眼熟……宋果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彭氏的千金彭翡，她前段时间去彭氏寻求投资时遇到过她。 彭翡一出门，就看见许嘉让牵着个年轻女人的手要进屋，刹那面色僵了一僵。 她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件淡蓝的衬衣和白色阔腿裤、褐色的短卷发、戴着副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挺干练，而且有点眼熟。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哪个不入流小公司的老板，叫宋果。 彭翡把目光落在许嘉让握着宋果手腕的手上，撇了撇嘴。 许嘉让只淡淡对彭翡点了下头：“彭小姐。” 也没等彭翡起话题，他带着宋果进了屋。 彭翡愣了下，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翻了个白眼也回了屋。 宋果进屋后，坐到沙发上，看着正给自己倒水的许嘉让，问道：“彭小姐喜欢你？” 许嘉让拿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宋果，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了？” 宋果见他看向自己，不自在地偏过头：“……没什么。” 许嘉让走到宋果面前，把水杯递给她：“我家和彭氏前段时间有合作，我和彭翡只见过两次面。” 这是……在解释？宋果一顿，低头喝了口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就不该问起彭翡的，也不知道刚才怎么鬼使神差地就问了这个蠢问题。 许嘉让见她不说话，转了话题，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 “这个房间我没有用过，你可以直接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晕船药。” 宋果轻轻嗯了一声，往卧室走。心中因为方才蠢问题产生的尴尬还未消散，躺在床上幽幽叹了口气。 许嘉让拿着晕船药走进屋，见宋果平躺在床上，坐到床边说道：“晕船时最好不要平躺。”说着把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 宋果愣了一下，而许嘉让已经扶她坐了起来，又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方便她更舒服的靠坐着。 动作细致得像在照顾娇嫩的孩子。 这样坐着果然比躺着要舒服一些。宋果轻轻瞥一眼许嘉让，他正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药。 “你懂的东西真多。” “我有十年时间生活在国外，要自己生活，所以一些常见的情况多少懂一点。”许嘉让把药和水递到了她面前，“好了，吃药吧。” 十年时间在国外。原主造孽导致的许嘉让灰暗的十年。 宋果吃了药，但心里莫名有一些不舒服。 曾经认为他们都是书中的人物，所以没什么感觉。而现在许嘉让活生生站在面前，她不禁想到，那个已经消散的灵魂，怎么忍心对他做这样的事呢？ 以及……如果不是因为怀疑她就是十年前的温言，许嘉让还会对她这么好么？ 宋果摇了摇脑袋，制止自己想些有的没的，她看向许嘉让，问道：“能帮我拿一下我的电脑吗？” “做什么？” “我想再改一下后天的演讲稿。” 许嘉让皱眉，看了宋果一会儿。宋果被看着有点心虚，刚想要低头，他却凑近她，突然把她鼻梁上的眼镜摘了。 宋果愣了一下。她近视度数不算很深，但乍一摘了眼镜还是习惯了一小会儿变得没那么清晰的世界。 “闭上眼睛，听听歌养养神。”许嘉让递给宋果一副耳机。 “可是……” 许嘉让直接帮她把耳机戴上：“好了，没有可是。” 宋果只好乖乖闭眼听歌。 耳机里是很舒缓的音乐，能很好地放松神经。仿佛整个人都轻松地舒展了开来。 许嘉让低头看着宋果，目光在她闭上的双眼上停顿了很久，她的睫毛就像脆弱的蝴蝶翅膀，让人想要轻轻吻住。 他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离开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宋果在许嘉让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门的方向很久，表情是思考的样子。 就在刚才，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一直认为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而原主的记忆中，其实十年前与许嘉让相关的回忆是很模糊的，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她对原主与许嘉让年少时的纠葛，是靠回忆原书的内容。 但就在刚才，原主记忆库里有一段非常模糊的，有关于温言感冒时的回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十年前的某一次，温言去找许嘉让时，患了重感冒。因为精神不济，连还嘴许嘉让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许嘉让虽然看不到温言的情况，但也听出温言的声音不对。 年少时候的许嘉让并不像如今一样擅长照顾别人，他笨拙地拽着温言到他的房间，强硬地要求温言躺倒床上，摸索着给温言盖上厚厚的被子。 还学着烧热水，灌了温言几大杯热水。 在温言奋起打人后，他才停止他笨拙的行为。 那时候的许嘉让连退烧药和感冒药都分不清楚，要不是温言还留存理智，强硬要求看药物说明书，就得白吞不对症的药了。 宋果想着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对比如今的许嘉让，真是具有相当大的反差萌。 笑完了，她发了一会儿呆。原主的记忆还是激活后能替换成清晰加强版的类型吗？ * 第二天，宋果的晕船症状基本好了。 她起床后，打算去找许嘉让把房间换回来。鸠占鹊巢毕竟不好，既然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换回来的好。许嘉让是许家的少爷，住在船尾的小间有些说不过去。 刚走到走廊，正好遇见出门的许嘉让。他穿得比较随意，一件印花的淡蓝绸制衬衣，加一条宽松的米色裤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包，看起来要去潜水，实际上也是如此。 许嘉让看到宋果，停下脚步，问道：“身体怎么样？” “完全好了。”宋果笑道，“今晚你住回你的房间吧。” 许嘉让一顿，微微挑了下眉：“你在邀请我和你同住？” 宋果一愣，立刻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耳垂还隐隐有些发烫。 “那就算了。”许嘉让笑了一下。 宋果回过味，许嘉让是假装没理解她的意思故意调侃她的……也许是担心她如果换回房间再晕船？ “下午游轮会经过珊瑚海，据说里面有会发光的珊瑚群，想潜水去看看吗？”许嘉让笑着问宋果。 宋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走廊窗外绵延的海面，然后立刻摇了摇头。 她对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对她来说，十年前那个台风天，那条断裂的大桥，她与亲人坠入的湍急江水，是永远不可能消散的阴影。 风、水和黑暗的小空间都是她不喜欢的东西。所以她至今不会游泳，也不会下水。 敢于坐船已经是她很大的勇气了。 “不了吧，我下午再准备下要用的材料。”宋果笑了一下，拒绝了许嘉让的邀请。 许嘉让看出了宋果的不自然，不觉微微蹙了眉。他垂头看了一会儿宋果，她只安静笑着。最后，他点了点头：“好。别太辛苦。” 宋果轻轻“嗯”了一声。 拐角处，游轮聘请的厨师走了过来。他们正要去厨房准备中午提供的菜品。七八个人路过，宋果稍微往里走了一点。 等那七八个人走过后，宋果才和许嘉让道了别。 半分钟后。 两个中年男子折返了回来，是刚才那七八个厨师中的其中两个。但此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稍瘦一点的男人问道：“老郭，你不是看错了吧？你侄女九年前不就失踪了吗？” 被称作老郭的男人说道：“刚才站在这里的那个姑娘，我晃一眼瞅着有点像我侄女啊。” “怎么可能？这艘船上的人非富即贵，你侄女没爹没妈的，九年前还得来Z市投奔你，能上这艘船？” 老郭抓了抓脑袋，说道：“你说的也是。” “那姑娘人都走了，你也别想了，当年你侄女失踪也不是你的错。走吧，咱们还得去备菜呢。” * 午饭后，宋果一个人在房中润色为后天融资酒会准备的演讲内容。 除了常规的PPT和讲稿，她制作了一个3D模型，模拟她要展示的项目。为了更好地展现长时间历程下整体的项目，她还制作了不同场景下，项目桥梁会给投建方带来的收益情况。 把程序又跑了一遍，录成一个视频后，宋果坐在一边休息了一会儿。 她大学会选择桥梁专业，也许是出于对那次事故中仅她一人苟活的补偿心理。她想要再也不发生那样的事故，她想这也许是她独活下来的意义。 不过作为一个公司去做这样的项目，终归不能更好地实现技术，经济成本与收益的比率才是更多考虑的重点。 将来翡翠走上正轨了，她还是想要回归原先的人生路，专心研发技术方案，让曾经经历过的惨剧不再发生。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宋果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这个点，谁会来找她？ 她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她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PS1.许嘉让虽然知道温言怕密闭空间，但不知道原因，所以他不知道宋果经历过的事故到底是什么。 PS2.文中所有商业细节和技术细节都是扯淡的_(:з」∠)_ 第15章 （不用重看） 门外的人是彭翡。依旧妆容精致、衣着靓丽，只不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宋果顿了一下，问道：“彭小姐，有什么事吗？” 彭翡说道：“刚才是你在房间里放有刮风下雨声的视频？” 宋果一顿，知道彭翡说的是她刚才为演讲做的那个视频，于是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你打扰到我睡午觉了。”彭翡皱眉道。 宋果：“……” 先不说她录视频时音量并不大和游轮房间的隔音效果其实还不错，只要不是把耳朵贴着墙听，就很难听到隔壁的声音，就说这个时间点，三点多？睡午觉？ “希望你注意一点，不要打扰他人的休息。” 宋果笑了一下，说道：“好的呢。不过彭小姐，白天不宜睡太多，不然晚上会睡不着……不过您的着装打扮，看上去不像刚睡醒呢。” 彭翡：“……” 宋果的眼型很别致，略窄又上扬，客套笑加上这样的话语，能让人体会到一种被居高临下看着当白痴的感觉。 彭翡感觉想炸。 和她想的一样，宋果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精明女人，昨天却在许嘉让面前装温和安静，真是司马昭之心。 彭翡还想再说什么，宋果已经客气笑着先开口：“没什么事的话那就这样，彭小姐继续去睡午觉吧。”然后直接把门关上了。 彭翡：“……” 她气得翻个白眼，在门外盯了半分钟，最后也转身回了房间。总有机会打击回来。 宋果回房后，把电脑从书房搬到了卧室。书房是贴着彭翡的房间的，按刚才的情况来看，她有种被盯着的感觉，还是换个地儿待着的好。 四点左右时，她关了电脑开始准备今晚的晚宴。虽然对于她来说，重头戏是明晚融资酒会的演讲，但今晚的晚宴也还是需要参加一下，毕竟结交人脉不嫌多。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小礼服裙，正准备换上，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桌上的游轮行程安排，发现晚宴那栏下的DRESS CODE赫然写明了要来宾穿大礼服。 这段时间忙着准备酒会演讲，没有花心思在其他地方，连晚宴着装这样简单的小细节都出了纰漏。总裁真是难当，得多给她个脑子才能把方方面面安排好呀…… 正为难着，门又响了，宋果心想着别又是彭小姐，慢吞吞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着装打扮精致又有特色。 宋果迟疑着问道：“请问您是？” 陌生女人笑道：“您是宋果小姐吧？我是田程，是一名设计师，需要我帮您准备晚宴的着装和造型吗？” 宋果愣了愣，问道：“许嘉让让你来的？” 田程点头：“许二少说今晚是游轮晚宴，规格比较高，各界名流到场，您可能会需要人帮您造型。” 这可真是及时雨，许嘉让考虑事情真周到。 其实许嘉让的工作也非常忙，为什么他有这个能力同时兼顾好生活的其他方面……甚至是他人生活的其他方面呢？ 难道是能力差距？ 不，顶级学霸宋果拒绝承认这件事，假以时日，她应该也能这么牛逼的…… “宋果小姐？”田程奇怪看着宋果。 宋果回过神，又觉得自己的好胜心有些好笑：“好的田小姐，请进。不过有件事，我上船时忘带大礼服了。” “我会解决。”田程的专业素养极好。 田程拿了三件大礼服给宋果挑选，最后她选了一件纯白的鱼尾礼服长裙。一字肩、蕾丝半袖、鱼尾裙摆散开像层叠的花瓣。 而后田程帮宋果挽了头发，只留了几缕落在脸侧修饰脸型。 等完全定完妆后，宋果站在落地镜前打量自己，田程站在她身后，显然对自己的成果感到很满意。 “宋小姐，您的身材很好，脖子长、腰细，这件衣服穿在您身上很漂亮，像是天鹅。” “谢谢您。”宋果被夸了一通有些不好意思。 晚六点，宋果准时到了晚宴的会场。彼时已经有许多人在场，不过游轮上层级更高的那些人基本还没到。 宋果先与几个有见过面的公司老总聊了会儿天，等空下来后，站在长桌边吃东西休息。 正吃着，听到个熟悉的女声：“这里提供的鱼子酱像是猪食，你也吃得下去？” 宋果低头看一眼“猪食”，抬头看向正端着盘子走近的女孩，熟面孔，彭翡。 彭翡也看着宋果，以及宋果手里的鱼子酱，笑嘻嘻道：“前几天我去了趟伊朗，吃了刚杀出来的白鲸鱼子酱，那个味道才真叫一绝呢。你真应该尝尝。” 宋果笑了一下，淡定看着她：“彭小姐嘴刁，正常人可比不上。” “…………”语噎，气炸。 彭翡顺了顺气，不甘示弱地说道：“中午打扰别人睡觉，现在嘴巴又这么坏，果然死了爹妈没人教的人就是没教养。” 宋果一愣，被“死了爹妈”四个字刺了刺，不适地皱了眉。 “我去查过你了，你父亲是罪犯被处决了，妈妈又自杀了，啧，真是可怜。能爬到现在付出了不少吧。”彭翡见自己终于能有一次占上风，有些得意，“你觉得你这样的背景，真的能攀得上许家么？” 宋果沉了脸。原主的身世并不好，父母早逝，这点上原主和她很像，所以她虽然觉得原主挺可恨，但始终还是对原主有几分同情，毕竟这样的遭遇，几乎是一个少年人能有的最惨遭遇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就像被全世界抛弃，让人怀疑生存的意义。 而现在彭翡拿这样的事来戳别人的痛处，真是其心可诛。 宋果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就差甩下去一巴掌教育这个任性嚣张的大小姐。 理智叫她不能这样做，一旦甩下去这巴掌，游轮后期的项目是别想参加了。 可是最深的痛点被刺中，她的情绪几乎无法控制。 “彭小姐刚接手了彭氏旗下的信华公司吧？”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宋果愣儿一会儿，情绪却被瞬间安抚了，像刺起的毛发柔顺下来。 彭翡也向来人看去，迟疑着道：“……是啊，嘉让，怎么了？” 底气略有不足，毕竟许氏是信华的金主，毕竟宋果目前是许嘉让的人。 许嘉让走到宋果身边，握住她抬起一小半的手。 宋果一顿，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又抬头看向许嘉让。 他穿着得体的黑色礼服西装，钻石胸针低调的闪着光，散发着可靠的气场，像是保护神。 许嘉让也低头看着宋果，用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冲动，我帮你出气。” 宋果怔住。 许嘉让抬头，看着彭翡说道：“前段时间和信华达成了合作，但现在，我代表许氏决定撤销合作。” 彭翡感到愤怒：“什么？双方都打成意向了！想改就改？你有什么权利？” 信华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公司，父亲身体渐渐变差，她与兄弟姐妹争相攫取机会出风头，争夺彭氏的下一任掌权人，这个时候许嘉让要取消与信华的合作，等于是要让她拱手把机会输掉。 许嘉让淡淡笑了一下，疏离而客气地说道：“我是许氏代表人，自然有权利改。” 彭翡愣住。 “晚点会有许氏的相关人员和你谈撤销合作的具体流程。”许嘉让道，“那么彭小姐，我们先走了。” 彭翡一人被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两人呆滞。 许嘉让牵着宋果往会场外走。 宋果跟在许嘉让身后，定定地看了许久他的背影。 很快，两人来到甲板上，深蓝海面一望无际，漆黑天空垂满繁星。 迎面的海风一吹，宋果回神了不少。 许嘉让站在她面前，依旧握着她的手，轻轻问道：“你父母过世了？” 宋果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许嘉让想了一会儿，抬起手，揉了揉宋果的头发：“爱你的人永远不会远离，而且……你会遇见其他爱你的人。” 宋果愣了一下，抬眸看向许嘉让，星空下他灰蓝的眼睛像撒了无数的碎光，深邃又美丽。 她想，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即使理智上知道不该，即使再是排斥这件事，她也只能承认。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许嘉让了。 这令她恐惧的感情，真实存在着。 她真实地想要靠近他，哪怕知道结局。 眼前的男人，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对原主的妒忌，原主拥有着许嘉让这样纯粹的感情。 她看着许嘉让的面容渐渐靠近，轻颤着闭上眼，任他轻轻在她的眼帘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带着安抚的、没有杂念的、纯净的吻。 第16章 当他的唇贴到她的睫毛，时间骤然放缓了一瞬。 夜空下、海面上，千万亿的浮尘震颤着、闪烁着微光。 宋果被揽进面前人宽阔的怀中。 她安适地将脸贴着他的肩膀，迟疑着抬手，想要同样抱住他。 但想了良久，终究还是放弃了。 “今天下午去潜水，看到了发光的珊瑚群。于是捡了一颗。”许嘉让在宋果的耳边低低说道，“挲胥克是古老的海边民族，信奉海葬，他们的民族传说中，每一个过世之人的灵魂都生活在海底的珊瑚上。” “这是童话故事吗？”宋果笑了一下。 “每一个人，无论年龄，总是需要一些幻想才能活得更好。”许嘉让轻轻说道，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感叹。 他放开宋果，拿出下午潜水时取的一小颗发光珊瑚，珊瑚已经被做成了项链。 宋果接过，低头看着这串项链，珊瑚已经被雕刻成一个表面光滑的圆球，串在银色的项链上。在昏暗的环境下，项链微弱地发光，能让人联想到所爱之人的目光 就好像，珊瑚里真的有灵魂。 “谢谢，真漂亮。” 许嘉让笑着看着宋果，正想再说什么，一阵脚步声响起——上甲板的楼梯是铁质的，有人走过会有清脆的响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来人。 这是个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看打扮是游轮的厨师，来甲板上抽烟的。 宋果看了一眼他的脸，突然愣住。那人看到她也愣住了。 这人她认识。 十年前，原主的父母接连过世，还未成年的她被母方的亲属收养，来到Z市。 而收养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原主的舅舅郭腾。 原主的母亲郭玉与娘家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原主之所以会被郭腾收养，主要是除了他，原主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属了。 当时郭腾家在许家庄园外。从郭家出门拐个弯，就是许家庄园。 庄园靠角落的护栏间隙比较大，正好可以让清瘦的原主侧身通过。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原主会出现在许家庄园、并且和许嘉让遇见——而郭腾也知道原主时不时就会跑去旁边那个有钱人的庄园玩。 郭腾对原主算不上多亲厚，当然也绝算不上亏待，在义务范围内，尽职尽责、客客气气地想把不熟的侄女养到成年。 然而郭腾虽然对原主客气，但他的妻子却不同。郭腾的妻子，也就是原主的舅妈对原主比较冷淡，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讽刺一两句也是有的。所以原主和舅妈处得并不好。 郭腾作为郭家的经济支柱，并不常在家，他是个业余厨子，在那块地方还算有名气，经常能接到各种活。所以原主大部分时间是和舅妈艰难相处，而为了回避和舅妈的相处，原主几乎每天都会跑去许家庄园和许嘉让玩。 后来，原主骗到许嘉让的钱后，就留了封信直接跑了，从此和郭家也没怎么联系过。 宋果回忆完，明白一个事——这位舅舅，可是直接能证明原主就是温言的人啊！ 嗯…… 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郭腾未必能认出她来吧？ “你是……小果？”郭腾看着宋果，有些迟疑着问道 宋果：“………………” “是小果吧？” “……舅舅，好久不见。”宋果打算盘失败，只好接话。 “白天我看到一个人就觉得和你长得特别像，当时还奇怪呢！没想到果然是你！”郭腾算不上太激动，但惊喜还是有的。 九年前宋果突然跑了，只留了封信和之后半年偶尔几次的保平安短信，再往后就音讯全无。郭腾虽然对这个侄女没什么很深的感情，但偶尔想起还是会有些担心。 郭腾这几年发展地不错，因为偶然被美食节目发掘，成为了有点名气的厨子，现在为一些高端场合掌厨。这次高通游轮会议的宴席菜肴烧制就有他的参与。 然而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宋果。 从着装打扮、外形气质来看，这侄女混得不错啊！ 郭腾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宋果：“好几年没见了吧？上哪发展了？怎么也不回舅舅家看看？” 许嘉让突然动了动眉。 因为游轮会议举办方是Z市的公司，所以这艘游轮上的厨师都是Z市酒店的大厨。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说的回来看看，是要宋果回去哪里？ 那么，宋果曾经住过哪里？ 他清楚地记得最初，宋果说她从前从未去过Z市。 许嘉让轻轻看了一眼宋果。 宋果没注意到许嘉让的表情，她着实有一些紧张，大脑飞速思考怎么支开郭腾。 宋果她不愿意暴露那段过往。 不愿暴露的原因很复杂，甚至她自己都想得不很清楚。 也许是因为如果她暴露了身份，事情的走向有可能会按照原书来，她的结局令人担忧。 但也许，是因为她不愿意她在许嘉让眼中是十年前的那个宋果，她并不是原主，也并不希望许嘉让真的将她当成原主来看。 虽然许嘉让一直怀疑她就是“温言”，但只要并非敲锤定音，她依旧能以她自己来和许嘉让相处。 可一旦敲锤定音，她究竟是谁呢？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 宋果看了一眼铁楼梯下，正巧看到同船的另一名厨师经过，像是在找人。 宋果抬头，对郭腾说道：“下面好像有人在找你。” 郭腾转头看了一眼楼梯下，把手里的烟掐灭，有些烦躁地嘟囔：“才出来休息了一会儿……那我先走了，小果，看到你现在混得这么好，舅舅也就放心了，有空来舅舅家玩。” 宋果笑道：“好啊。” 她安静地看着郭腾走远，这才转头看了许嘉让一眼。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极其淡定，但事实上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许嘉让看出什么异常来。 好在，许嘉让表情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他笑着问道：“是你的亲戚？” 宋果略微松了一口气。 “嗯，是我舅舅，好几年没见过了。” 许嘉让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淡淡笑着：“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宋果看了一会儿许嘉让，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不对，于是仔细回想了郭腾出现后的所有对话，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宋果只好点了点头：“好，走吧。” 晚宴结束后，宋果回到房间。 晚宴认识了不少人，但这并非她参与这次游轮会议的目的所在，明晚融资酒会的演讲才是她的重头戏。 宋果是一个较为谨慎的人，对待大事习惯排练到很熟。虽然晚宴结束已经很晚，但她依旧最后修改了一遍演讲稿、并把稿子背熟，这才睡觉。 第二天。 酒会从中午开始，会持续一下午加一晚上。 宋果上午化妆打扮，整体的风格往干练的方向打造，以期从外形开始就能给人留下一个很可靠的印象。 做完造型，宋果带着手提电脑去了酒会地点。 酒会的规模和昨晚的晚宴不同，晚宴参与的人多，而酒会无论是场地还是参与人数都远远小于晚宴，并且布置风格也显得更加性冷淡。 酒会场地分成两个区域，内场是演讲台、大屏幕加观众坐席，外场是酒水和食物的长桌。 宋果并未在外场过多停留，直接进了内场，找到标着自己姓名的座位坐下。 坐下没多久，她就听到了议论声，是在她后一排位置的两个女人。虽然声音很轻，但宋果依旧能听出是在议论她。 “你看前排那个女人，是翡翠集团的那个？” “对，原本以那家公司的级别是进不了场的，好像是许氏给了特别邀请。” 略一沉默后，轻笑声响起：“说到底，比起实力还是‘搭上人脉’最重要。” 到底是有涵养的商界精英，虽然语气里带着丝不屑，却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 不过，这应该是这次酒会与会者中，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了吧。 宋果笑了一下，并未在意，也没有再去听那两人的议论——当然，那两人也只议论了这么两三句就说起了其他事。 宋果打开电脑，安静地把PPT做了最后的微调。 然后，专心等待着上场。 第17章 融资酒会一共有二十场演讲，宋果是第十场。 在她前面的，是想来找投资的一般公司；在她后面的，是大佬公司下凡分享行业经验——比如许氏，今天会有一个CFO过来进行演讲分享，许多人最期待的就是这场。 显而易见，宋果的场次正好在分界上——所有人最昏昏欲睡的时候。 另外，整场融资酒会演讲，九成的主题都在科技领域，尤其是人工智能和深度学习。与之相比，宋果传统基建领域的主题显得十分无趣。 场次和主题两相叠加，真是昏昏欲睡+PLUS。 灰色的演讲台后树立着巨大的LED横屏，宋果走到左侧的演讲台，站定。 台下大部分人都在打哈欠，仅很少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而即使是抬头看了她的人，对她唯一的印象也只是长得很漂亮。 但“漂亮”在这样的场合毫无价值。 宋果注意到了台下的冷淡，但她有心理准备，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 “各位好，我是翡翠集团的总裁宋果。今天为大家介绍下个季度本公司的主营项目。”态度不卑不亢。 话落，并未有人为她鼓掌。所有人的心思都还在刚才几家科技公司上。 未来是ALL IN AI的。 宋果并未在意，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用柔和但并不弱气的语调说话。 “在这个科技竞争激烈的时间节点上，我们总期待自己会是最终的获胜者。”略一顿后，语调淡去了一份笑意，多了三分自信，“但扪心自问，ALL IN AI 的技术布局和云平台开发，我们比得过资历和资金同样雄厚的陆、周、许三家吗？具体到技术，图像识别我们比得过MXX吗？无人驾驶我们比得过ULI吗？所以为什么，不让目光跳出来呢？进入新领域和升级旧领域，都是可行的操作。” 这句开场不长，但很有力，直戳痛点。 简直宛如兜头一盆冷水。 即使看到了一个有可能的风口，大家都想占据这个口子，希望成为下一个飞起来的。但在一个领域粗犷发展的混乱期，不具备先期相关技术积累的企业，特别是已经有一定经济社会地位的其他领域企业，贸然进入是比较危险的，他们不像小企业那样输得起，也不像在该领域有技术积累的大企业那样心中有底。 这番话后，果然多了几个人抬头看她。几乎都是宋果的目标投资方——资历雄厚的传统领域企业、虽期望转型但仍较难摸索到道路。 宋果这才打开了她的PPT——吸引到了目标群体后开始讲才是有效的，所以她才在刚才先来了一通噱头十足的开场。 许多人皱着眉看这个出言不逊的年轻人，或带着质疑，或带着好奇。 宋果看起来十分镇定。她先从这两年政府出台的若干政策入手，分析基础建设目前、乃至未来五年的机遇，然后再引入自家公司今年的项目。 简单介绍了项目后，她着重介绍了项目用到的、已经申请了专利的若干项新技术。 期间，开始认真听宋果讲述的人慢慢变多。 在场大多是有经验的商人，即使对技术细节不够了解，但也能看出一项技术是否有价值——从宋果的论述中，可以明显感受到这是一个领域技术大拿才能有的技术见解和演讲姿态。 有的人甚至还调出宋果的资料看了看——这不是一个不知名十八流大学毕业的人么？哪来这么强的技术自信？ 而接下来宋果播放的一段视频则证明了她在项目所在领域内的技术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这是一段全周期项目收益分析，囊括的内容之广连在场少数的几个基建领域企业人都感到惊讶。无论是自然灾害下，还是正常使用的可能情况，每一种情况数据都非常详实。 详实到极致就是真实。 而真实，就是有水平。 没有投资人会对一块钻石原石不感兴趣，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重新评估这个他们以为是靠关系进场的女人。 宋果的容貌淡了，年龄淡了，学历淡了，背负的八卦淡了。 价值却深了。 一整场演讲完毕，全场响起了真诚的掌声。 宋果进场时有过不屑调侃的两个女人，此时又轻声聊了两句。 “你说许氏是不是早就内定好要投资的公司了？翡翠就来走个过场的？” “有可能，我听说许嘉让的投资眼光一向很好，翡翠的这位实力很强劲。” 顿了一瞬，有轻叹声响起：“容貌和实力兼备的人还真是不少。”许氏的那位少爷也好，这位横空出世的黑马小姐也好。 在宋果坐回位置前，她们停止了议论，而先前目光中的不屑早已消失。 宋果坐到位置上，喝了一口水，虽然她表现得很镇定，但其实还是紧张的。强行镇定的后果是现在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你做得很好。”低沉的声音响起。 宋果一愣，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许嘉让。 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有公子哥的清贵，也有商场精英的专业。 “你刚来？”宋果看他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问道。前九场演讲，她一直没看到他。 “嗯。” 许嘉让落座后，看了宋果一眼，眼中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深意。 他是宋果上台以后才进场的，所以一进场就正好看到她在台上自信昂扬的样子。 宋果上台讲话时的样子和平时很不同。她平常是个话不多、显得有些低调的人，虽然很漂亮，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惹眼。 但刚才，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因为太吸引人了。 像是会发光。 她有多少副面孔？又藏了多少副面孔？ 许嘉让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些不可遏的激动。 就在进场前，许嘉让私下找了郭腾说话。 宋果应该是提前叮嘱过郭腾的，所以其实他并未能够从郭腾处直接问出些什么。 但许嘉让学法律出身，太懂得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套话。他根本不需要郭腾说出什么，只需要验证一些细节。 比如许嘉让说起绿色的八爪蟹菊，郭腾只以为是什么寻常的花，家附近就有长——但那实际上是许家精心种植在郊外庄园的，十分罕见。 他不动声色地和郭腾聊着，郭腾一时松懈，提到宋果小时候住在他家的时候，会去偷采隔壁院子的花——正好，温言也很喜欢许家庄园的各种花植。 谨慎起见，许嘉让还多聊了几个细节。 而最后的结果很显然。 显然得让许嘉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狂喜。 所以当许嘉让进入会场时，看到宋果站在台上，有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仿佛下一秒他会看到一个旋转的陀螺，然后如盗梦空间般从梦中惊醒。 许嘉让收回打量宋果的目光，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他缓慢呼吸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想个办法让她承认，直接摊牌她是不会承认的。 她会有千万个理由解释他所有的质疑。 宋果一转头，看许嘉让似乎有些困倦，问道：“昨晚没睡好？” 许嘉让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没关系，他总会让她承认的。 宋果还没从方才演讲的紧张中完全缓过劲儿，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说道：“刚才上去演讲，心里真的挺慌，都出了虚汗。” 许嘉让闻此言，把内心的思绪先放在一旁，抬头看了一眼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又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衬衣。 然后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宋果。 宋果见许嘉让把外套给自己，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看周围。 已经有人质疑她和许嘉让的关系，她并不想加深别人这方面的印象。 不过好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宋果之后的十场演讲都是大佬公司的经验分享，大家自然听得认真。 许嘉让看出宋果的担忧，体贴地说道：“刚才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别让自己感冒了。” 宋果迟疑地摸了摸手臂，确实有些冷，特别是出了汗以后，她的位置正好在空调的出风口。 于是她也不再管其他，接过外套披上。 正抬头要说谢谢，她却发觉许嘉让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直觉。这感觉就像她是一只鹿，正被灌木后的猎人盯着。 难道是…… 宋果脑中缓缓回放昨晚的场景。 事实上，昨晚她就已经找到郭腾，并且认真地叮嘱了他不要说起郭家的任何情况。 但如果许嘉让真想从郭腾那儿套出点什么，以他的说话技巧也并非不可能。 正想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停在许嘉让身边，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宋果见状，停下了思考。脑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所有思绪的乱尘渐渐回落至地面，血液在血脉里缓慢地流淌。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展，那就见招拆招吧。 许嘉让并不知道宋果在想什么，他听完年轻男人的话后，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 年轻男人请示地问道：“许总，现在该怎么办？” 许嘉让略一思索：“我来吧。” 宋果看向他，问道：“发生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1.本文所有商业细节和技术细节都是扯淡，我国的基础设施建设应该基本上是官方承包的，但文里剧情需要，请不要较真_(:з」∠)_ 2.然后宋果只是个博士，理论上应该到不了文里描述的牛逼到宛如院士的水平，但爽文嘛，不要认真_(:з」∠)_ 第18章 “发生了什么？” “彭展发烧了，我上去代他。”许嘉让说道。 彭展是许氏的CTO，也是这次酒会许氏的演讲人。 宋果低头翻了一下酒会演讲简介的册子，许氏的部分写的是简略介绍许氏在科技领域的应用落地案例、技术平台开发和研究院设立。 宋果是个传统工科的学生，虽然读博期间多多少少会接触到计算机乃至人工智能的相关内容，但看到简介还是比较迷茫这是什么玩意。 但无论如何，许氏的演讲是全场最期待的。 许氏做商业区起家，五年前以首都一座未来感十足的商业区在科技领域彻底打响名声，其后许氏单独开辟了科技板块，独立于商业领域运营，两年后开始走向盈利。许嘉让回国后先接手了许氏的投资部门，后分管许氏科技板块，所以对其中运作应该算得上了解。 不过…… “你知道他要说的内容？”宋果问道。 “昨晚看过一遍他的PPT。” 一遍就记住了？宋果恍惚间想起来许嘉让的记忆天赋，沉默，不想说话。 主持人报幕后，许嘉让在众脸疑惑中走到左侧的演讲台。 “各位好，彭展身体不适 ，由我代替他演说今天的内容。”语气很平静。 但观众可不平静。 许嘉让话刚落，台下就像湖面投下了个石头，泛起一阵涟漪——作为许家的下一任家主，许嘉让算得上与生俱来背负各种目光，但他极为低调，细数起来，这可能还是他头一次在公开场合讲话。 对他好奇的人可太多了！观众表示，彭展这病，生得还挺刚好。 许嘉让打开PPT，开始介绍许氏目前在科技领域的产业布局。三块内容，过去、现在、未来。 过去对应着已经落地的应用案例，主要分享如何制造爆款产品；未来对应许氏前不久牵头成立的针对科技领域的高端研究院——许氏官方声称要让研究院活得比公司更长久；现在对应着正在开发的技术平台，致力于将技术沉淀固化下来，实现技术平台化以降低各方面开发成本，这也是在场的商业人士最感兴趣的一块。 演讲过程行云流水，足以见得深厚的行业见解和强大的临场反应，完全看不出是临时代人上阵演说的，也完全看不出才进入许氏半年时间。 几乎全场陷入在“许家这个小少爷天赋和努力都有点超常啊”的感慨中。 宋果看看周围，这应该是目前为止演讲提问环节最踊跃的了，粗粗看过去，场内九成的人都举手想向许嘉让提问…… 她又抬头看许嘉让，他只波澜不惊地站在台上，一身银灰的西装，理性、疏离，但又会让人无意识的信服和追随。 宋果低头，她手上拿着本商业杂志，是刚才许嘉让演讲的时候，她随手从旁边书柜上抽的，正好是许氏的专访。其中有记者与许嘉让的一段对话。 【记者：听说您本科期间主修数学，研究生期间学习国际金融与经济管理，博士期间拿的是法学学位，这是非常标准的企业管理人培养。但我听说您曾中途修习了一段时间艺术设计。 许嘉让：仅仅作为爱好学习过短暂的时间。 记者：听说是许总希望您专心学业？ 许嘉让（笑）：因为精力有限，所以主动停止了相关学习，与我母亲无关。】 宋果沉默地合上杂志。 此刻，场内一个中年男性正在向许嘉让发出提问。 “许少，听说您曾经主导的素色园区项目不久前被叫停了？” 宋果注意力回到场内。 中年男子语气不很友善，有点故意找茬的意思，对人不对事的那种，在全场积极的氛围下戳了个洞。 在场的人大多知道此人提到的那个项目，经济学领域的败笔、毫无商业性的典范，关键是，是许嘉让主导的。众人心里犯嘀咕哪个没眼力见的要在许氏脑袋上动土，然而许嘉让却是很平静。 “素色连年亏损，出于公司整体发展考虑，被叫停是很合理的决策。”坦坦荡荡，也没有被挑衅的不悦，极有风度。 那个中年男人大约也没想到许嘉让这么坦荡。他的公司半年前和许氏竞争智能家居的开发，原先领先了许氏的行业占比，然而许嘉让接手许氏的科技板块后反超并远远甩下了他家。 这次参加酒会碰上许嘉让演讲大放厥词，联想旧恨，他看不惯一介后生猖狂的样子，原先想挫挫许嘉让锐气，故意提个让他难堪的话题的，没想到人淡定得很。 男人不甘心继续问道：“我听说当年许少一意孤行要推行素色园区建设，就这么被关停了您没点想法？” 许嘉让停了两秒，笑了一下：“没有。” 一顿，“下一位提问者。” 场面恢复正常。那名男子哑口无言，针都扎在了棉花上。 场内吃瓜群众纷纷忍不住闷笑。 宋果脑中转了几圈，一些原主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素色园区是许嘉让十年前一意推行的项目。 记忆中，原主有一次去找许嘉让，他刚上完一天的课——作为许家的继承人，即使双目暂时失明，课业也不能停下。这个年龄的许嘉让还是个无心学习上课睡觉的学渣，每次上完课，他都浑身懒洋洋脸上生无可恋。 不过那天他很严肃。 “王教授过世了。” 温言愣了一会儿，想起那是许嘉让的美术老师，在许嘉让两岁时发现他的艺术天赋，认为他是缪斯亲吻过的孩子，于是收他为关门弟子。不过许嘉让六岁后，许雪就很少让王庭华教导许嘉让了。 “他的工作室要解散了，他从前一直在推进一个项目，是一个园区建设，我很喜欢那个项目。那是有灵魂的东西。”许嘉让坐在窗边说道，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温言没有接话，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她说话。 她看见房间窗外对着的是玫瑰园，秋天玫瑰花藤凋敝。不知怎的，她想起一个童话故事，长发的公主被关在阁楼里，阁楼外只能看见凋零的玫瑰花。 “我不希望那个项目停止。”许嘉让说。 蔫了的玫瑰花流入了一缕活力。 温言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做你想做的。” 宋果从回忆里醒过神，许嘉让已经下台，像世上每一个备受期待的社会名流，模板到如此符合大众期待。 周围有人在小声说话。 “没想到许家的这位真的挺厉害。”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许家培养他花了大精力，能不厉害？”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和我们不是一个物种的。” 宋果把手中的商业杂志放回原位。人和人有什么不一样。 酒会结束后，宋果收拾着东西。 许嘉让被很多人围住交流刚才许氏的演讲。宋果瞄了一眼，他表面上彬彬有礼，但她深觉他心里可能很不耐烦。 宋果收回目光后，也一道收了心，脑子里只剩下为自家公司犯的嘀咕。今天她自认已经尽力推销自家项目，也不知会不会有意向金主联系她。 正想着，有人叫住了她。 “宋总你好。” 宋果转头，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一米七上下，微胖，面上看着挺和善——而且似乎有点眼熟。 不过上船三天，船上很多人应该都多少碰见过面，会眼熟也不奇怪。 “我是市晁集团的柯石，对您刚才展示的平板坡项目很有兴趣。晚点有时间聊聊吗？”男人说道。 市晁集团是Z市一家很大的公司，很大是什么意思？就是非常有钱，大大的金主。 宋果不免有些高兴，没再纠结眼熟的事，点头道：“好的。” 周围有其他几家对翡翠的项目感兴趣的公司，瞅见市晁集团先接触了宋果，也立刻去递了名片。 宋果斟酌了各家“可能金主”的各方面实力后，判断市晁集团是最优的，于是依旧选择和柯石聊。 两人约的是晚八点，聊的过程很顺利、也很快。柯石很快就给出了属于市晁集团的意向方会议邀请。 宋果琢磨着柯石似乎对自家项目很感兴趣，看来明天下午的意向方会议能完成签约的可能性非常大。 结束了一天的事回到房，宋果洗了个澡，轻轻松松地坐到电脑前，深感革命的胜利就在眼前。 正打着哈欠准备睡觉，宋果收到了来自许嘉让的短信。 【明天中午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宋果看到短信，安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虽然许嘉让对她一直很关照，两人也走得挺近，但许嘉让每天的饭局都排满了各色的人，理论上应该不会找她约饭。 “来着不善啊……尽人事听天命吧。”宋果盯了会儿手机，然后整个人往后仰躺下去，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回复了短信。 【好呀。】 手机震了一下。许嘉让看到宋果回复的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 他坐在桌边，面前放着电脑，五分钟前他收到一个邮件，发件人是今天下午他联系的一个私人侦探。 邮件里有一些资料，电脑桌面上打开的是一张照片，有些模糊，但地点是他熟悉的，一角的某个人影也是他熟悉的。 许嘉让坐着没有动，很久，他才关了电脑。他闭上眼，睫毛在微微地震动。 * 宋果走到包厢的门前。许嘉让约她在此一起吃午饭。 “要冷静。”宋果拍拍心口，让自己看起来放松自然了些，这才敲了门。 “请进。”宋果听到许嘉让的声音，开门走进屋内。 游轮上用餐有两种，一种是大餐厅的自助，另一种是额外的包厢，只提供给船上的少数人。包厢装修得很有特色。眼前的这间有点古色古香的意思，窗和门都是仿古的红木雕花，墙上挂着四副清淡的国画，正中一张方桌。 许嘉让坐在方桌边，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没打领带，有些随意的样子。他的手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像在思考着什么。 宋果收回目光，坐到许嘉让对面，笑着问：“怎么想到要和我一起吃饭？” “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许嘉让看向宋果，他想她也许能猜到他为什么突然找她，但她看起来很淡定，一副对当前的情况毫不在意的样子。 宋果没有问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只说道：“中午吃什么？” “家常菜，另外有饭后甜点。”许嘉让笑道，“船上的甜品师正好是凯悦酒店的厨师，我点了招牌的彩虹蛋糕。” 宋果拿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不喜欢吃蛋糕？” “是吗？”许嘉让淡淡道，“我胡说的，我很喜欢甜的食物。” “……” 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宋果脑中浮现了一行大字：都是命，放弃挣扎吧。 一秒后，又浮现了另一行大字：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挣扎到最后一刻。 随即，宋果挣扎道：“上次在你欢迎会上吃过的那个蛋糕吗？确实很好吃，之前没吃到过这样的蛋糕。” 许嘉让抬眸看她一眼，笑意有股讽刺：“是么？” 宋果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许嘉让挑了下眉。她还和重逢的最初一样。 重逢的最初，他就起过疑心，但她太淡定地说着谎话，将他骗了过去。他突然想到，人淡定的时候，应该是面对不重要的事吧。 如果记忆是分层的，这张脸会成为他最底层的记忆，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不笑时自带冰冷的嘲讽感。 服务人员很快就上了菜。 两人安静地吃起了饭，全程没说一句话，直到主食过后，开始吃甜品。 许嘉让拿着小勺舀了一口蛋糕，说道：“十年前，我失明过一段时间。” “……有听说过。” “那段时间，有个住在附近的女孩子每天都来找我玩。”许嘉让说，“有一次，她折秃了两串玫瑰花藤，一株八爪蟹菊，就为了弄个花环出来。她想让我戴上那个花环，我不戴，她拿着花环气跑了。” 宋果的回忆顺着许嘉让的话清晰，然后陷入沉默。 “昨天我找到一张照片，是那时候附近的商场办活动的活动照片，正好拍到一个女孩子。”一顿，“手里拿着串花环。” 许嘉让将一张照片放到桌面上，宋果瞥了一眼那张照片，果然看到了和自己几乎长得一样就是看起来更年幼一点的一个女孩——看来就是少女时期的原主了。 宋果内心响起一个声音：【不可能翻盘了。】 “她折的花品种很特别，不会再有人折了十万块钱的花就为了弄个花环出来。” 宋果拿着勺子的手僵了一下，什么？？那些花这么贵？？十年前他说就是普通的花让她随便玩！！ 许嘉让手点了点照片，说话神情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她长得和你挺像。” 宋果想要最后挣扎一下，刚想开口，许嘉让已经继续说了：“你没有双胞胎姐妹。” 宋果又想开口，许嘉让还是没给机会：“照片角落能看到我家的大门，地点就在我家附近。” 很好，他把她想扯的谎都堵完了。她现在脑中只剩“认命”两个大字。 只想做一条躺尸的咸鱼。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温言？”许嘉让笑了一下。 “温言”两个字，敲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巨星的初恋》求收藏，BALLBALL各位大大收一个_(:з」∠)_ 1. 巨星许湛，出身好气质佳，九个亿少女粉的梦中情人，然而高冷与异性绝缘。 某日访谈问及恋爱打算，他照旧回答没有后，却破天荒当众剖白“心中仅有初恋”。 那天，全网瘫痪，九个亿醋瓶子翻了。 而宋萌作为“初恋”，捧着手机惊呆了。 2. 国内影星一直无缘奥斯卡，这一直是圈内人的遗憾。 某次颁奖仪式，宋萌陪同许湛观看。 许湛低身凑近宋萌耳畔，轻道：“总有一天我会站上这个舞台让全世界看到，你信么？” 宋萌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当晚她在自己的私人博客上记录心情：【我相信他，他从来是我的骄傲。】 3. 姐弟恋，经纪人御姐*明星小狼狗，三岁年龄差。 第19章 “温言”两个字, 敲锤定音。 宋果低着头，都快把蛋糕戳烂了。 历史的进程没有改变，她不得不收拾原主的烂摊子。无论将来她和许嘉让会怎么发展, 现在都不得不得硬着头皮承认一切了。 “好久不见啊, 许嘉让。”宋果叹口气, 放下小勺子笑笑。 许嘉让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很坦然的样子, 神情里似乎没有一丝对过去的愧疚或怀念, 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同样的一段记忆, 在有的人脑海中浓墨重彩, 在有的人脑海中轻如鸿毛。 许嘉让想起昨晚看到这张照片后, 他几乎一夜未眠。但此刻那些狂喜化作了不甘心。他的手握成拳，用力得骨节泛白。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温言第一次出现在许嘉让的世界里时, 正好是他最消沉的时候。 那天，许嘉让和母亲许雪从医院出来，他们刚见完国内最有名的眼科专家。 和昨天见过的另外两位眼科医生一样，这位专家对许嘉让眼睛失明的原因也同样搞不明白。最终, 他猜测是这和许嘉让的精神压力有关。 离开医院后，许雪带许嘉让坐上她的车。两人都坐在后座，但一人靠着左窗，一人靠着右窗, 中间隔着很宽的距离。 许雪作为许家的家主是完美无缺的，即使是在儿子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依旧开着电话会议。 许嘉让听见许雪在那场电话会议的最后说：“原本这周六能去欧洲, 但家里出了点状况，得延后两三天。”语气颇有些烦躁。 作为“家里的状况”，许嘉让把脑袋转向许雪，问道：“我的病妨碍到您做事了？” 许雪挂了电话，没有接话。 许嘉让冷淡地勾了勾唇角：“还真是不好意思，向您道歉。” “你阴阳怪气的说话语调是和谁学的？”许雪冷淡地说道，“许嘉让我告诉你，真想道歉，我给你安排的课好好上。失明不是你偷懒的理由。” 许嘉让没说话，闭上眼睛养神。 车里弥漫着许雪的香水味，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她此刻一定画着精致的妆，打扮得一丝不苟，像个设定得完美的机器人。 许雪为许嘉让向学校请了假，然后安排他住到郊外的别庄。医生说，新鲜空气和亲近自然的环境也许会有利于许嘉让的眼睛康复。 许雪把许嘉让交到别庄管家的手里，然后准备离开，离开前嘱咐许嘉让：“每周日陈医生会过来对你的眼睛进行保守治疗，其他六天我安排好了各个科目的老师给你上课。课从今天下午就开始，你准备一下。” “我记得我昨天刚瞎的，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我么？”许嘉让有点想笑。 “即使暂时瞎了，你也是许家继承人，原本该干什么，现在依旧得干什么。”许雪看了下手表，半个小时后要到市中心，没有时间和许嘉让说更多废话，“王庭华的课我给你停了，总归看不见也画不了什么东西。” 许嘉让沉默不语。其实王老师的课他已经很少上了，和彻底停了也没什么区别。膝盖感受到一阵冷风吹来，他猜测今天是个彻底的阴天。 “我会不定时来查岗，不准逃课。” 许嘉让把手插在口袋里，吊着眼梢说道：“我一定不是你亲生的。” 许雪“呵呵”了一声，完全没搭理他，瞪着高跟鞋直接走人。 许嘉让也没在意。管家带他进了别墅。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收到了一个电话，王庭华打来的。 “小嘉，我听说你的眼睛出了点问题？” 许嘉让平淡地说道：“嗯，是啊。” 语气有些惋惜：“以后不能画画了。” 许嘉让笑道：“许嘉让本来就不能画画。” 王庭华安慰了他几句，他全程有些心不在焉的。 然后管家进来打断了两人的通话，说是许雪请的家教老师半个小时后到。 许嘉让挂了电话，心情有些低沉，管家看出来了，说道：“少爷，您也别怨夫人，她也是这样长大的。许家太大了，撑起它的人，得背负很多。” “我知道。”首先是许家，然后才是许雪；首先是许家，然后才是许嘉让。但究竟为什么许家这个概念凌驾于人本身呢？ 许嘉让笑了笑，对管家说：“我想休息一会儿，你让老师晚两个小时再来。” “好的。” “出去吧，我没叫你别进来。”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许嘉让听到后，拿过一个靠枕，他抱着靠枕俯低身体，脸埋在靠枕上，一动也不动。 大概过了有半分钟，客厅里下午三点的挂钟声响起。 突然，有个女孩的声音从窗边的位置传来：“你在哭？为什么哭？” 许嘉让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哭，只是有些疲惫，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死了一样，丧到了极致，一动也不想动。 “谁在那里？”他抬起头，但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你没在哭？”女孩顿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这副样子，还是哭更好。” 许嘉让皱眉：“我没想哭。”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会哭了？”女孩说道，“这样不好，人的感受死了，灵魂会抑郁的。” “你是谁？”许嘉让没有搭理女孩的话。 “我叫……”女孩想了一会儿，说道，“温言。” 许嘉让从回忆中回过神。 温言救回了他的感受，让他重新会悲伤、会愤怒，同时找回了快乐。可惜她消失后，这些感受也不再重要了。 …… 被戳穿的这个时刻，宋果的心情微妙大过害怕。 温言和许嘉让之间的纠葛，说到底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许嘉让心中那些与她无关的浓墨重彩的回忆才是他对她所有感情和态度的来源，她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同一个身体的另一个人罢了。 真·白月光替身的悲哀。 这让宋果很不适，她是个有些骄傲的人，即使她不能直接和许嘉让说她是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她也只想以她自己的身份去和许嘉让相处。 一顿饭吃得两人各怀心思。 宋果把碟子里的蛋糕戳烂后，不想继续承受诡异的气氛，就放下了勺子：“我吃饱了，想先走了。” 许嘉让抬眸瞥了宋果一眼，她看起来对从前种种并不上心的样子。方才压下的不甘心又涌了上来，一阵阵地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 “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许嘉让突然问道。 宋果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因为骗到了钱所以就跑了吗？还是说接近他本来就没怀什么好意？这不是摆明了加速她坐牢的进程吗…… 气氛陷入一阵更为尴尬的沉默。 她硬着头皮找托词：“当时……有一些……事就……离开了……” “你除了你舅没其他亲人，还能有什么事需要离开z市？”许嘉让毫不客气地戳穿她敷衍的谎话。 宋果也有些烦躁，索性破罐破摔：“随便你怎么猜吧。” 她拿着包就要离开。然而刚走过许嘉让身边，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一阵大力后，她整个人不稳地踉跄了几步撞在他怀里。 她被困在她和桌沿之间，腰身被紧紧掐着，一阵清脆的声音，桌上的几个碟子通通砸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紧紧贴着她，像是拿回了什么珍惜的宝物。 她想动，他更紧箍住她，唇靠向她的耳边说话：“告诉我，为什么要消失？这么多年，你有想过回来找我么？” 宋果的耳朵瞬间通红，脑中一片空白。 第20章 服务生听到许少的包厢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 打开包厢的门问道：“许少，发生什么了？” 却见屋里传闻中性取向成迷的许家二少爷许嘉让正紧紧搂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桌咚。 服务员瞬间面红耳赤，呆若木鸡。 许嘉让闻声头也没转：“滚。” “不……不好意思！”服务员立刻乖觉地转身关门跑路一气呵成。 ……他看到了什么豪门秘密！ ……不会被灭口吧…… …… 屋内, 宋果浑身都在抖, 被许嘉让和服务员连番吓的。她妄图推开许嘉让, 但力气不够大。 还好，此刻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她得救似的, 赶紧接起电话——电话是柯石打来的, 通知她市晁集团和翡翠的对接洽谈被安排在意向方会议的第一批, 也就是下午最早的那个时间段。二十分钟后就要开始了。 许嘉让冷静下来, 知道下午的会对宋果很重要, 理智回笼地松了劲儿。 宋果见机立刻推开他，机关炮似的说道：“柯石打电话过来我二十分钟后要签约我要走了再见！” 许嘉让沉默地看着她, 她脸上除了想跑还写着对他的排斥。 “我真的要走了。”宋果拽起包。 许嘉让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几秒后，他淡笑着看宋果：“那你先过去吧。” 宋果立刻一溜烟跑了。 宋果离开后，许嘉让打了个电话给随他一起上船的助理余麻：“帮我起草一份注资合同。” …… 二十分钟后, 宋果出现在意向方会议的会议室里。会议室不大，是一张圆桌，供第一批的若干对公司过来洽谈。 宋果找了个地方坐下，柯石还没到。她看了下手表, 觉得有点奇怪。 其他的几对公司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就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和整个儿的氛围颇有点格格不入——以至于有几个公司的负责人频频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 宋果不动如山地坐着, 心里也不是不急，毕竟半个月前她已经收到了银行的通知，如果这次再拉不到钱，回去公司就得倒闭，她和公司名下的所有资产都会被一并收走清算，公司的所有员工也都会失业。但她很擅长装，装淡定，急也不能让其他公司看出来。 直到第一批公司结束洽谈，柯石还是没有出现。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开始走人。突然，宋果脑中某个被忽略的印象突然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来为什么昨天觉得柯石眼熟了——前天半夜，她想去甲板透透风，出门时隐约瞥到一眼彭翡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走在一起，还是勾肩搭背的那种。而那个男人从形体来看，应该就是柯石。 会议室里除宋果外的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等谁呢？” “市晁的柯石。”宋果幽幽地说道。 “等他？”那人惊讶，“我下午过来前还见到他和彭氏的那个小辈一起去潜游呢。” 宋果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嗯，被坑了。”一顿，“见笑了，您先走吧。” 那人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宋果一个人。 她一手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摁着脑门烦躁地蹂/躏了一番自己的头发，而后，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柯石是故意的，他知道她能选择的金主里，市晁集团会是最佳选择，所以她会放弃其他公司的意向邀请而选中市晁。他还在昨天故意表现出对平板坡项目十足的热情和感兴趣，让她以为这笔资金十有□□稳妥了。 上一次彭翡的公司被许嘉让撤了合作，必然对她心怀仇恨。柯石未必对彭翡真心，但帮彭翡坑一把讨厌的人还是可以的。 难怪前人总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穿到这个世界以来付出的努力和熬的夜，此刻都被坑得白费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果有打开淘宝下单一个定制彭翡和柯石名字的稻草人扎一下来泄愤的冲动。 宋果花了点功夫才让自己冷静。无论如何仇怨先放一边，现在最关键问题是，要怎么办？ 昨天被她放弃的其他几个金主公司，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其他的投资项目，不可能再有余钱分到翡翠…… 宋果长叹一声埋下头，自己还是太嫩了，离老奸巨猾还有漫长长征路要成长。 “还在这儿？”突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果一愣，抬头，果然看到了许嘉让。 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就抄手站在会议室门边那株半人高的绿植边，依旧穿着午饭时简单的衬衣，袖口挽起一半。他右后就是窗户，背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宋果只觉得他整个人似乎有些淡漠。 “你怎么过来这里了？”宋果记得许氏应该没有在游轮上找投资项目的想法，许氏参加这次游轮会议主要是走个流程，顺便作为行业巨头宣扬一下自家公司。 许嘉让没接话，缓步走到宋果面前，拉开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宋果突然问道：“你知道柯石和彭翡的关系么？”中午时许嘉让的表情，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也只比你早发现两个小时。” 宋果想问午饭时为什么没提醒她，又想到他有什么必要提醒她？于是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许嘉让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说道：“翡翠现在的情况，你没时间重新再来一次。” 宋果一顿，抬头。下一秒，他果然说道：“你希望我投钱么？” 宋果实话实话：“非得说的话，如果你是投钱给我，我不希望。” 毕竟她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少女，她不想披着别人的皮招摇撞骗，更何况，即使她真是温言，她也更希望靠实力获得资源。 果然。许嘉让撇开了目光，唇角抿得有些紧。 “但如果你是看中我能为你的投资创造的价值，我会很高兴，并且真诚地请求你相信我的实力。”宋果完完全全作为翡翠决策人的立场说着话。 许嘉让清楚宋果是个骨子里有些清高的人，他有点想讽刺她、告诉她现在她没得挑，但话在嘴巴里转了几轮，最终没有说出口。 即使他不悦于她从摊牌以来那种要划清与他们过去回忆的界限的、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也依旧不想看她受伤的样子。 中午他没有直接告诉她其实完全不用来意向方会议自讨没趣，是因为他想小小报复她一下。但刚才走进会议室，看到她颓废地靠在桌上，他依旧感到了后悔。 宋果见许嘉让一直没说话，笑了笑，无奈耸了下肩：“好吧，其实我清楚以翡翠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入许氏的眼的。我得了便宜不该卖乖，如果你愿意给我投钱，我代表整个公司谢谢你。” 那些心里的别扭，在现实情况面前算得了什么？在公司利益面前，她有什么可摆姿态？ “你策划的项目很出色。”许嘉让突然说道。 宋果愣了一下。 “从商业的角度，投资翡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宋果静了好一会儿，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最后她笑道：“谢谢。无论你是不是真心的，我会证明你的话没有错。” 许嘉让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他的那个胖胖的助理就过来了。带着一份注资合同和一个长而细的木筒。 合同上注明许氏会投二十个亿给翡翠，完全够翡翠走出目前的困境了。并且合同上许嘉让的签名和许氏的章都已经盖妥当，有诚意到冒着几分傻气。 宋果觉得有生之年不可能再在商场上见到第二份这样的合同。 宋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了带来的公司公章。 “这个给你。”许嘉让见宋果签完合同，将那个长细的木筒放在宋果面前。 宋果看了一眼这个木筒，看出这是专门用来装画纸的筒。她把木筒的盖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画。 这张画她认得，是那天在棠山画室，许嘉让给她看的那张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的画。 许嘉让见宋果低头看那张画，轻声问道：“你记得这张画么？” 宋果没说话。这张画应该和温言有关，但她确实不记得。 许嘉让看着宋果的表情就明白了。那些他看重的东西，在她那儿真是比鸿毛还轻，十年时间，好多东西早就像风过池塘一样在她脑中不留痕迹了。从前只想再见到她，现在却觉得从来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他笑了一下，笑意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连带说话的语气都凉得没边了：“既然已经签完合同，那……宋总，合作愉快。” 好一会儿，宋果才抬头。 许嘉让早已经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两个小天使在问，还是解释一下设定，女主就是十年前的原主。（其实文里暗示得还挺明显的TUT） 第二章提到的“温言”最后一次和男主接触时，男主觉得“温言”【和平时不太一样】（因为芯子已经换人了）。 后面提到过，女主十六岁家里出事后，有一整年的时间精神恍惚，几乎没有留下记忆（少年男女主相遇的一年，他俩同岁）。 然后再后面也提到过，女主继承的这个身体的记忆是存在一定缺陷的。 再再然后上一章提到的女主说自己也不会哭了，其实指的是她遭遇亲人逝世的重大打击后产生的应激障碍。 最后这个记忆的设定是这样的： 1.和【女主看的小说】重到的记忆是完全继承的， 2.其他的没重到的记忆是激活式的， 3.而激活式的记忆中在十年前【周日】所发生的记忆是需要重大刺激才能激活的。 所以女主还没找回她就是温言的关键记忆。温言时期的记忆是残缺的（比如男主很在意的画画回忆，女主就没有记忆）。 【以上这些复杂的东西其实也没必要仔细看，总之只要了解到女主就是温言，只不过她不知道就行了】 许嘉让：委屈、怨念。 第21章 宋果在公司大群里宣布获得注资二十亿的时候, 大家都震惊了。 毕竟之前大家觉得能筹到十亿缓解危机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能筹到二十亿，这样一来不仅不会破产了, 公司下一个大项目也能好好做了。 全公司上下一片欢腾。 为了表示庆祝, 宋果给每个员工发了红包, 都是从私人账户出的，出完穷得叮当响。她也没在意, 能让因为破产危机煎熬了这么久的员工乐呵一下, 这钱就当是她替不称职的原主补偿给他们的。 助理余支收到红包的时候很震惊, 毕竟宋果给他的印象是一毛不拔有钱就买包的人, 如今又是拉到投资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 又是散财振奋公司全体氛围，这前后差距像是整个人被开过光了。 余支抱着一大叠文件进了总裁办公室, 他挺久没见到宋果了，这段时间宋果为了找钱在外奔波，公司的日常事务是由两个副总在做，积了不少需要宋果本人签字的文件。 办公室里宋果正对着电脑处理事务, 戴着眼镜，及肩的头发一把扎在脑袋后面，看起来非常不精致，一眼就知道是努力工作忙疯了的样子。 余支回想了一下从前宋果日常工作时候的样子, 烈焰红唇高跟鞋，香水味浓得招蝴蝶，所有工作扔给副总做。看来是真上进了, 他代表广大公司群众感动到流泪，感谢那位给宋果开光的大师。 余支把文件放到桌上后，查看了一下备忘录，汇报道：“银行那边拖欠的钱都汇过去了，流程也走完了。” 宋果点了点头。 “上次银行来清点资产的样子太可怕了，当时还好有赵副总在。不过现在总算跨过一个坎。”余支说着，突然问道，“说起来，赵副总很久没来公司了。” 宋果顿了一下，说道：“随他去。” 上游轮前被赵歌行找去发生的事她现在还记得清楚，心情也十分复杂，赵歌行不来公司最好，眼不见为净。反正他本来也只是个挂名副总，副总该干的事儿全是另两个正式副总做的。 半个小时后，宋果把一叠文件签完，准备走人。 刚走出办公室，在办公室外边办公的余支问她：“宋总要走了？” “嗯，明天要把平板坡项目的设计数据提交到桥梁设计院出图，我现在去许氏给金主爸爸汇报一下相关的设计数据。” “哎等一下。”余支蹭蹭跑到宋果面前。 宋果一脸疑惑。余支交给宋果一个透明的玻璃盒，里面是一尊佛。 宋果：“？” “两个副总听说是许二少出面给咱们公司投钱的，于是商量了一下，觉得得给许二少送个礼。” “……这还要送礼？” “两个副总都觉得咱们公司能拿到投资一定不是因为有实力，估计只是人家眼瘸心善，所以送个礼抱好大腿是很有必要的。”余支说道，“不止副总他们，其他员工也这么觉得，还一起众筹了呢，保佑许氏永远不睁眼明亮看清我们的水平。” “……”太惨了，原主带的这个公司太惨了，心态卑微又贫穷。 买个佛都要众筹。 宋果不由得有一种要带大家走上人生巅峰的使命感。 带着那尊佛和装了项目设计数据的U盘，宋果先回家洗了个澡，毕竟要见金主，不能顶着一头好几天没洗的头发去。 两个小时后，她到了许氏。 和翡翠那租来的五层办公楼不同，许氏在市区CBD有两栋自建的楼，非常气派，其中一栋还是本市的地标建筑之一。 宋果去许氏前台说了一下来访事项，出来接待她的是许嘉让身边的那个胖胖的助理。她看了一下胖助理的工牌，叫余麻。 宋果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余支出自助理世家的兄弟。 余麻把宋果带到二十层。许嘉让在会议室开会，得等一会儿才能见人。 宋果坐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区。许氏的这个会议室是玻璃门玻璃墙，从外面能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在干什么。 宋果原本拿着手机和USB接口转换器查看带过来的各种数据，但等了半个小时里面的会还没结束，不由开始百无聊赖。 她把又检查了一遍的设计数据放下，抬头打了个哈欠，却见隔着玻璃门，许嘉让正站在大屏幕前给坐着的其他员工讲着什么。 他在自家公司穿得也很规整，西服领带一丝不苟，拿着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一页全英的PPT解释复杂的图表。底下坐着的员工都听得很专注，很是信服说话人的样子。 宋果记得其中有几个年纪大的是许氏的元老级员工，她在商业杂志上都见过，都是出了名的傲气，如今却都对许嘉让很是认可的样子，看来许嘉让回国这短短的时间，应该是做了不少服众的事。 讲完PPT后，许嘉让坐回会议桌前看下面的员工递给他的企划案，显然不太满意的样子，看口型只说了两个字“重做”，嗖嗖冒着冷气。 连着好几个人都得到了这样的回应。会议结束后，这批人出来的时候窃窃私语：“许少最短时间遭遇了什么？我每天见他都要祈福保平安，再这样下去我的心脏就要受不了了！” “难道失恋了？” “什么？前男友是谁？” 宋果：“……” 许嘉让拿着一个文件夹从会议室出来，和宋果打了照面也面无表情。 宋果只好先开口：“我来和你核对一下平板坡项目的相关数据，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明天我就送去桥梁设计院让他们出图了。” 许嘉让没接话，直接走过她。 宋果也没在意，直接跟了上去。 进了许嘉让的办公室后，宋果开始自动汇报：“设计的相关数据是我主导的，桥梁研究院的人算完后我核对过了，预算方面也出了表……” 还没说完，被许嘉让打断了：“你手里拿的那个袋子是什么？” 宋果顿了一下，把袋子里装的那尊佛拿了出来，然后放到许嘉让面前的办公桌上，有点尴尬地说道：“送你的。” 金光闪闪的佛，在许嘉让大面积灰色、整体装修风格冷感的办公室里，显得非常突出。 许嘉让拿过那尊佛，垂眸看了好一会儿，轻声问道：“这是你买的？” 宋果实话实说：“我们公司的员工众筹买的，对金主表示感谢。” 许嘉让眉毛抽了一下，冷淡地放下盒子，随手推了推把那个盒子推到了一边，然后按下座机把余麻叫了进来，让他把这尊佛拿到外面前台对面的神龛上，和财神爷放一块招财进宝。 宋果看着余麻捧着佛出门，明显感觉到许嘉让的心情好像比刚才更不好了点。 “把数据U盘给我。” 宋果把U盘拿出来给许嘉让，许嘉让插在笔记本上看了一会儿，问道：“这张表是什么意思？” “哪张？” 许嘉让抬眼看她，淡淡地说道：“自己看。” “……” 宋果深刻感受到了刚才从会议室出来的那几个员工说的“每天见许嘉让都要祈福保平安”。 宋果走到许嘉让身边，半蹲下看电脑屏幕，然后解释道：“这个是荷载系数，在算桥梁承重的时候上面的重量要根据不同的情况放大，平板坡项目是设计成悬索桥，最需要注意的是风的作用……” 她一边讲着一边转头，却见许嘉让的脸就和她隔着两三公分，近到差点撞到。他生得眉目英挺，好看得像假人。 宋果赶紧转回头看屏幕。 许嘉让正看着那张表，见她不说话，奇怪转头看她一眼：“怎么不说了？” 目光触及她的耳垂，他挑了下眉。 “所以这个表格的意思是粗略估计的承重需求，具体的验算要交到设计院去算，这边主要是大概算一下出一个成本预算……” 还没说完，许嘉让突然轻声说道：“蹲着累么？” 听语气，他的心情似乎突然和缓了一些。 第22章 宋果闻声转头, 许嘉让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眼睛的颜色漂亮得像海。四目相接时，她愣了下。 然后, 因为重心不稳, 往后摔倒。 脑袋磕在桌角发出声响, 宋果赶紧捂住脑袋，疼得龇牙。 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就觉得许嘉让的长相实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带着种清清冷冷的贵气, 而自从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后, 抵抗力就更下降一截。 原主真是暴殄天物。宋果一边揉着脑袋, 一边默默压下对原主那些不满的情绪。 “你怎么老磕到脑袋。”许嘉让起身, 有点无奈地把宋果从地上拉起来，“磕破了没有？手拿开, 我看看。” “不用不用，没事，没破。”宋果赶紧站了起来，还退开了两步。 她现在对许嘉让的心情可以用复杂而微妙来形容。她不愿意以别人替身的身份和他相处, 可在他眼里她始终是“温言”，所以她想保持距离。然而不幸的是她早就喜欢他，和他相处时总能感觉到吸力。 要谨慎，要冷静。宋果暗示自己。 许嘉让见宋果一副划清界限的表情, 这段时间的不悦又涌上来，刚刚看到宋果害羞而稍好些的心情又不在了。 他坐回椅子上，淡淡说道：“蹲累了就自己拿张椅子坐, 这么多数据，你不会想蹲一两个小时吧？” “……” 宋果感受到许嘉让刚缓和了点的心情似乎又不好了。许氏的员工真可怜，每天和老板相处都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她环视了一下办公室，近五十平的办公室里，竟然找不到第二张椅子。 她转头看许嘉让。许嘉让没抬头，估计感受到了她的尴尬，总算按了电话让余麻搬张凳子进来。 宋果觉得下次要来许氏汇报项目情况，应该直接让手下员工过来，还有助于提高员工心理素质…… 就坐以后，两人恢复工作模式，开始说平板坡项目出图的事。 “是交给哪一家桥梁设计院做？”许嘉让大致浏览完一遍一整份的资料后问道。 “本市的同华设计院。”宋果说道，“考虑到预算和国内各家桥梁设计院的设计资质，同华桥梁设计是最合适的。” “是院里的哪个所做？”许氏从前和同华合作承接过一个政府规划的海外基建项目，对这家设计院还算了解。 “六所。” “六所？”许嘉让诧异。同华设计院的设计部门一共是五个所，综合实力的话越先成立的所越强。 “对。昨天刚联系过，那边通知的是六所承接。”宋果见许嘉让垂眸思考的样子，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六所应该是今年新成立的，去年还只有五个所。”许嘉让说道，“新所资历浅，项目经验少，容易误工，找人多盯一盯进度。” “好，我知道了。”宋果点头。没想到同华给承接的这个六所是新成立的，果然她家这种小公司出面找设计师，对方都不太重视。 说完设计方面的事，两人开始校核预算表。 “把前期投资占比设计成百分之五十应该会有问题。”许嘉让说道，“到时候找政府批地的钱估计比你写的多。” “会吗？”宋果皱眉，操作鼠标划拉到一张表，是政府官网上历年批地公示的钱。她用这些数据按照一定的算法计算了这次批地最可能的价位，保险起见还另外加了百分之十的溢出，怎么会还不够？ “你按这个算法来是不行的，实际接洽协商时会有很多额外支出，算法的计算系数要调整一下。”许嘉让说工作时很专业，自带令人信服的气场。 宋果不由想起十年前，那个时候，温言的数学碾压许嘉让，她偶尔帮许嘉让做数学作业，都可以鄙视下他……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温言的数学这么好？她怎么记得书上说原主是个学习渣渣？ “调整完前期投资应该要拉到百分之六十左右。”许嘉让说完看了一眼宋果，见她皱着眉在思考什么，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果回过神，看回屏幕，用鼠标指着公式第三项，问道，“系数指的是阿尔法1这项吗？” “根号里面那项。” “嗯？这项变动对结果应该不至于印象那么大吧？” “是这个，第五项分母里根号的那项，原本是常数项，但要准确出批地资金结果的话得另外估。”许嘉让要拿过鼠标给宋果指。 宋果正盯着屏幕思考，手背突然感受到温度，不由缩了一下，却见是许嘉让要拿鼠标。于是立刻把手抽出来，端端正正做好。 许嘉让垂眸看她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抿紧了下，然后冷淡地转回视线。 许嘉让的二级助理小叶进来给老板送咖啡和水果，发现老板和那位过来说事的翡翠宋总坐得极近，老板还很有耐心地给那位宋总解释着什么，不由感觉到吓了一跳—— 老板，和女的！ 而且！还这么耐心！这还是这段时间那个说话能让整个公司都结冰，偶尔批评下下属能刻薄到让对方心碎的老板吗？！ 许嘉让见小叶进来，问道：“怎么？” 小叶回神，立刻说道：“咖啡和水果，昨天您说公司的咖啡味道不好，今天新换了咖啡豆品种，刚从印尼运过来的。”然后知道许嘉让不喜欢话多，放下东西利索地离开。 就是离开前暗搓搓地多看了宋果几眼。 宋果注意到，问道：“他刚才怎么老看我？” 许嘉让随口道：“大概没见过哪个合作方过来汇报项目还得让我修正吧。” 宋果：“……”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的学神，这种被怀疑能力的遭遇，宋果感觉真是新奇。但这也不能怪她，她从没工作过，自然不会知道一个项目里会有这么多门门道道，不能用纸面上的数学来完全计算。 等核对完整份资料，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宋果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发现天色有些暗，看起来要下雨，得赶紧去同华把资料交接完才行。 正要出门，许嘉让叫住她，问道：“怎么过来的？” “公交车。”宋果前段时间散财，穷得叮当响，连出租车都不敢打。 许嘉让皱了下眉：“你等会儿。” 宋果意识到什么，说道：“我不用送，你忙吧。” 许嘉让正拿出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凉凉看了她一眼：“没那么闲。” 宋果觉得果然下次还是让手下的员工来许氏汇报项目进展吧。 许嘉让最后叫了许氏的司机送宋果，大概是看到天气不好吧。 宋果坐在车上的时候，终于叹了口气。 要是没有原主那十年前的纠葛就好了，要是许嘉让对原主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就好了。 如今每次和许嘉让相处、或者被许嘉让关照，都觉得心底隐隐约约有些泛酸和难过。 …… 和同华桥梁院的资料交接进行得很快。 六所的所长亲自来接待宋果，他叫简策，年纪还挺轻，和宋果差不多大。长得算得上一表人才，这个年纪能做到所长，看起来家里面多少有点关系背景。 宋果记得许嘉让说的，特地嘱咐简策工期问题，末了想了想，补充道：“这样吧，我回去以后出一个里程碑计划给你，你按照deadline来。” 简策这人看着就挺活络聪明，嘴巴也甜：“宋总您放心，您的这个项目我们一定好好画，我们项目经验很多，心里有数的。” 交接完，许嘉让拍的司机把宋果送回了翡翠，这才离开。 宋果回到公司时已经是晚上，公司离大多数人已经下班，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工作。 工作了一会儿又有点分神。今天还是在游轮上和许嘉让签完合同后，第一次见到他。随着他们间关系愈趋复杂，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又想抽身、又不想抽身的漩涡里。 而且似乎有什么地方总觉得不太对。 宋果捏了捏眉心，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书柜前。书柜里放着许嘉让给她的那张画。 她抽出放画的细长木筒，把画从里面抽出来，然后盯着那金色的、看不出形状的画面很久。 有什么像是要冲出来。 突然，门口传来声音：“在想什么？” 第23章 听到声音, 宋果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画转过头去。 门边斜倚着一个男人，高个长腿, 面容精致到略显中性, 穿着件松垮的黑色外套, 浑身散发不羁的气质。 宋果皱眉，没有说话。 “好久不见。”赵歌行一手插在裤袋里, 往办公室里走了两步, 逆光的面容显出点若有似无的邪恶感。 “停, 你就站在那, 不许往里走。”宋果浑身戒备。 赵歌行倒是听话得停住脚步：“有一件事, 我想要问清楚，能聊聊么？” “不能。”宋果瞥了一眼门外, 外头的大办公室还零星坐着几个正在加班的员工，其中包括余支。不管怎么说，赵歌行应该不至于在这里乱来。 “那天我喝得有些多，是我做得过了。”赵歌行沉默一会儿, 冒出来这么一句。 先不论当年他母亲过世的真相到底如何，对一个瘦弱的女人动手到底是他不对。 宋果愣了一下。 “但无论如何，有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 或许是宋果给他的印象和他原本想象中的“恶劣心机女人”不同，又或许是与宋果接触以来, 她确确实实给了他一些……令他忘不掉的温暖，后来他冷静下来后，想要当面向宋果问清五年前的事。 宋果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少年时与死亡那么近地接触过, 她对生命的价值无比看重。赵歌行这个对她动手的人，在她眼中已经被拉入了黑名单了。 外头正在加班的几个员工偷偷地在往里张望。太久没见赵歌行来公司了。大家都知道月前银行打算清点资产时，是赵歌行出面摆平了，于是才给公司争取到了最后的喘口气的机会，所以虽然赵歌行平时不怎么参与工作，大家对他还是挺有好感。 赵歌行瞥头看到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他们也笑着回“赵副总好久不见”。 宋果看着赵歌行，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她心中思绪转了几圈，想起了月余前，那时她还没接触林恒，翡翠的债务也没看到解决的希望。 那天，她依旧在公司看各种文件以期能够尽快上手这家公司，等到下班，有点晕乎乎地回家。 原主住的地方是一栋两层排屋，离公司很近，她到家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男人在门前，看样子是正要进去。 “你们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你是这套房子的主人？我们是东证银行的人，已经到我们给你的清偿截止时间，现在我们过来收可抵债的资产。” 宋果一脸懵逼，低头看到那几个男人手里的封条，终于想起来原主的记忆里，似乎确实有那么一段收到银行最后通牒的记忆。 “能不能宽限一点时间，我的东西都在里面，现在也没有能住的地方。”宋果想进行一下交涉，至少把那些日常用品搬出去，然后找个地方暂时住一下。 银行的人十分有银行从业人员的专业素养-满脸冷漠：“上月我们已经通知你最后的时间。对了，你们公司就在附近吧，过会儿我们会顺便去清点你们公司的资产。” 宋果有些急了：“之前你们通知的是今天会抵押我个人的资产，没说现在就进入公司的破产清算吧？” “这位女士，我们给贵公司的时间已经很多，先前我们想看看贵公司是不是还有翻盘机会，但等了这么久，我们两方对贵公司最后的结果都已经心知肚明。”那人说道，“所以早点晚点有区别么？” 虽然宋果一直知道翡翠濒临破产，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件事，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她一时也有些慌。 不能让公司现在就进入破产清算，至少，得再争取一两个月时间。 眼看那几个男人就要进屋门，宋果急得不行。这个时候，背后响起个声音：“怎么回事？” 几人回头看，就见赵歌行懒洋洋地站在大门口的柱子边，外面的马路上停着他的红色法拉利，看样子是正好经过这儿。 他瞥了一眼几个男人的衣服，发现是银行的人，略一思索就把事情猜了个大半。 他走到宋果边上，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急。 宋果愣了一下，却见赵歌行对那些人说道：“都拖了一段时间了，再宽限几天也不影响什么吧？” 那些人的领队认识赵歌行，态度和语气好了不少：“赵大少，我们也是上级交代什么做什么，您可别为难我们。” 赵歌行挑了下眉，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过了两分钟，领队就接到了上级的电话。 主要的内容是，赵歌行会帮翡翠先行垫付一部分债务，再加上赵家的关系，所以可以给翡翠延期两个月。 一场风波顿时化解了。 宋果又有了两个月的时间去找钱。 而且，不用身无分文地露宿街头了。 思绪回到现在。 宋果看着眼前站着的赵歌行，又看看外头对赵歌行明显有感激的员工们，叹了口气。 总归，拉投资的缓冲时间是因为有赵歌行才争取到的，她这两个月还能安然住在家里也是托他的福。 “明天中午的和记饭店，可以么？”中午的和记饭店人很多，而且离公司近，不会有安全问题。 赵歌行沉默看了一会儿宋果，表情看不清情绪，最后只听他说道：“好，一言为定。” …… 宋果又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直到余支进来问。 “宋总，需要给您准备夜宵和咖啡吗？” 宋果今天处理的事已经够多，于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就走了。” 一转头，看到桌上平铺着的那幅画。 因为长时间卷在画筒里，整个纸面有些曲了，她打算在桌上压一晚上，明天再叫人把画装个画框。 “余支，明天找人把桌上的画装起来。”她嘱咐完，就离开了公司。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回来时，画的一角糊了——昨天下雨，到晚上越下越大，而宋果办公室的窗户并未完全关上，雨水溅进来，把画上的颜料弄糊了。 宋果沉默地站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画一言不发。 虽然这幅画归根结底和她没关系，但……毕竟是许嘉让的画，想来对他应该很重要吧。画终归是在她手里弄坏的……而且，不知为何看到这幅画坏了，她有种莫名伤心的感觉。 余支看到她一句话不说，心里犯怵：“宋总，这幅画很重要吗？”昨晚走前他忘记把窗锁上，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宋果会不会怪他…… 宋果还是没说话。余支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发觉她的表情似乎有些迷茫。 “宋总？” 宋果回过神，语调很闷：“去查一下有没有办法可以修复它。” “抱歉，我昨天走的时候……” 余支还没说完，宋果打断：“想想怎么解决问题，这才是更紧迫的。” 余支愣了一下，听出宋果语气中那一丝不耐烦。哪怕是公司资金最紧缺的时候，她都没表现出这样的烦躁。看来这幅画是真的很重要。 …… 许嘉让和余麻坐到车上，余麻开车，他在后座用电脑翻阅资料。 “许总让您早点回家，她要跟你说一下和欧洲那边合作的开发案。” “先去趟翡翠。”许嘉让靠在车后座，头也没抬地说。 “啊？可是许总……”还没说完，余麻从后视镜瞥见许嘉让冷淡看着他、还一脸懒得再开口的表情，只好闭了嘴。 很奇怪，少爷对翡翠的那个项目很上心，还亲自找了资料帮他们走后续批地流程。他寻思着二十亿的投资对许氏来说也不多，没见这项目有什么特别值得上心的。翡翠还真是走运，能被少爷这么帮着。 到翡翠的时候，他们的总裁和两个副总都在开会，总助带许嘉让两人去了总裁办公室等人。 翡翠的员工们知道大金主的人来了，都忍不住探头探脑想看一眼。总裁办公室门关上前，有人瞥见了许嘉让——居然是许家那位少爷亲自过来！自家公司这么受看重吗！ 宋果开完会，从会议室要回办公室，走到一半，发现员工们似乎窃窃私语声特别多，隐约能听到“好帅”之类的词眼。 余支走过来对她说道：“宋总，许氏的许二少过来，说是有一份批地资料要给你。” 许嘉让过来了？ ………………许嘉让过来了！ 桌上的画！ 为了晾干昨晚浸到的雨水就那么大喇喇瘫在桌上呢！ ！！！！！！ 余支见宋果一个飞步跑进办公室，一脸懵逼。 走进办公室，宋果看到许嘉让就站在桌前，低着头看着桌上摊平晾干的画。 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光照进来，模糊了他身影的边界。直到他转头看向她，那双灰蓝的眼睛冷得能让人猛地一激灵。 宋果感到有冷风吹过，吹得透心凉，仿佛屋内瞬间冰冻三尺。 “那幅画是因为……”宋果忍不住要解释，声音弱气得她自己都不敢信。 许嘉让一声冷笑直接消灭了她的声音。 宋果陷入了沉默。 许嘉让没再看她，抬步要走，擦肩而过时，他顿了顿脚步。 “即使你不在意从前的一切，这样随意地糟蹋……”他没有说完，像不想和她说话了，神态语气都仿佛对着个陌生人。 然后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好几分钟后，宋果才动了动，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其实她想过，这也许是个让许嘉让幻灭对原主感情的机会，甚至有些卑劣地暗搓搓计划过怎么操作，但…… 许嘉让刚才那样的表情和眼神，她不想再看见了…… 无论怎么说，东西都是在她手里被弄坏的。她一定得把这幅画修复好。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小打小闹稍微有点波折，下章又是甜甜的一章 第24章 许嘉让态度冷归冷, 依旧让余麻把资料给全了。 宋果坐在办公室里翻完材料，明显感觉出这份材料没真花力气是弄不下来的。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幽幽叹了口气……他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 真的是……好嫉妒那个真正拥有着他的爱的人…… 当晚，她花了点时间研究余支找来的修复资料, 妄图凭借理科状元的头脑自学一下, 但学了一晚上也没学出个所以然。 果然这种专业性强的技能, 还是得找专家。问题是，她上哪去找专家呢？ 困得不行, 她直接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等醒来已经中午, 到了和赵歌行约的时间。 两人约在和记饭店的大堂。和记饭店做的是高端中餐, 虽然大堂座位基本满了, 但整体环境依旧挺安静整齐。 赵歌行到得比她早，坐在窗边的一桌, 穿着件暗蓝色的牛仔宽外套，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落座点菜后, 宋果看着赵歌行，开门见山地问道：“要聊什么？” 赵歌行拿着小铁勺搅着咖啡。 好一会儿，才问道：“五年前，你找我爸给你投钱的时候, 发生过什么？” 宋果奇怪：“能发生什么？就是路演、洽谈、签合同。” “当时翡翠的情况，我爸怎么会看中去投资？”赵歌行直直看着宋果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睛带着直白的审视和质疑。 “当年翡翠正好在搞一个新材料项目, 和你爸那年的投资意向重合度很高……”宋果终于后知后觉，皱眉，“你怀疑我和你爸有潜规则？” 赵歌行没说话，一动不动看着她。 为什么想当面找她说清？明明查出来的资料都显示，她和赵石青签约接触的时间、地点，都和母亲当年惨剧发生吻合…… 宋果对这个质疑有些厌恶：“怎么可能？” 赵歌行显然没完全信，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五年前和我爸在酒店签约时被拍到的合照，而那天我妈正好捉到我爸在这家酒店出轨。” 宋果愣了一下，五年前？出轨？她想起传说中赵石青亲妈之所以会出车祸的原因，如果赵歌行是因为这件事而有这么大恨意…… 不会吧……难道真是原主干的？ 她赶紧仔细翻找了一下记忆，最终确认那天原主签约完以后离开得很利落，倒是赵石青似乎确实不急着走。 ……还好，总算没太突破下线。 想来本也不可能，按照原书走向原主可是要和赵歌行结婚的，总不能出现个秦可卿剧情吧。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细节，问道：“你知道铂域酒店的老板娘吗？五年前签完约之后，我看见她过来和你爸聊天。” “桂姨？她是我妈的朋友，自己有家庭，对我也很关照，虽然是铂域的股东，但常年在国外……”赵歌行说着，皱眉停住了。 当时他觉得他妈妈的态度确实有一些过于激动了，如果不仅仅是丈夫的出轨背叛，还有闺蜜呢…… 他当即立断，打了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下桂玉五年前八月份的飞机航班记录。” 赵歌行挂了电话后，抬头看着宋果，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但他几乎心中已经认定宋果说的是真的。很奇怪，虽然一直怀疑她，但心中却也一直有若隐若现的声音想要否定这份怀疑。 母亲忌日那天，他醉酒后恨意最深重的时刻，依旧没下得去手，也许是始终有这个声音存在。现在真的发现可能不是她，似乎有……窃喜？ 赵歌行为这莫名的情愫感到有些烦躁。 …… 赵歌行没吃完饭就走了，估计心情有些糟糕。 宋果一个人慢悠悠吃着剩下的饭菜，因为昨晚熬了夜，整个人都有点虚浮……虚浮到恍惚间看到了许嘉让。 许嘉让在一个包间里，包间门没关，看出来里面有两个人，另一个是个女人。 看面容看不出多少岁，留着大波浪的卷发，妆容精致，身上是香奈儿这季新出的套装。 两人讲话时，许嘉让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放下吃饭的筷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眼角眉梢都是讽刺，可想而知是在刻薄对面的女人。 对面的女人混不在意，内心极其强大的样子，被嘲讽了也面不改色，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起身要走。 走出包厢时，她对里面的人说了句话，宋果刚好能听到——“总之，这周内我要看到欧洲的项目谈下来。” 宋果愣了下，明白过来这就是许嘉让的母亲许雪，原著中手腕了得、个性强势的一位超级霸总。 许雪走后，许嘉让在包间里又坐了一会儿，把酒杯里剩下的那点酒一口气喝完。 看脸色……似乎有点病态的苍白。他怎么了？生病了吗？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宋果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他走了出来，宋果知道他应该看到了自己——或许他早在进来吃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但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了。 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宋果想着他脸色不太好，一个没忍住，突然伸手拽了下正要擦身而过的那抹白衬衫衣角。 许嘉让注意到，低头看了宋果一眼。 “你给的资料……谢谢。” “不用谢。”许嘉让的语气毫不客气，“无非是指望你用我的钱好好创造价值罢了。” 宋果心里叹口气，看一眼他的脸，语调很软：“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这两天一直下雨，降温得厉害，你……感冒了吗？” 许嘉让沉默一会儿，想起昨晚一个人在郊区庄园的庭院里喝了一晚上酒，但这没必要告诉她：“我要回公司了，放手。” 宋果没管他的话，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想感受一下他手心的温度有没有发烧。 许嘉让因她的动作愣了下。 嗯……好像是有点热，要不要贴一下额头……他会不会生气？宋果有点犹豫，毕竟昨天他才生过气，且现在还在气头上。 许嘉让沉默一下，也没甩开宋果的手，就冷言冷语地嘲讽道：“刚才和赵歌行吃饭吃得挺开心？忘了他想对你做什么了？” 他和赵歌行从小一起长大，先前虽然有些怀疑赵歌行对宋果除了别有目的外，还有些别的情愫，刚才进餐厅吃饭时，撞见赵歌行看宋果的眼神……估计大差不离了。 “误会解释清楚了……”宋果一顿，“而且没吃得很开心，就是为了上次的那个事才吃了个饭。” “还真是宽容心善呢。”许嘉让甩开宋果的手，要走了。 宋果看他面色确实不太好，也不管其他，站起来强行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这下许嘉让是真的愣住了。一会儿如此划清界限，一会儿又擅自关怀他，很好玩么？还是能体现她多有魅力能牢牢吃定他？ 心情有些复杂，但又……不想动，真是可悲。 “真的发烧了。”宋果皱眉，“别去公司了，先休息吧。” 许嘉让回过神：“我没事。” “那至少回去吃点药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宋果想到刚才许雪和许嘉让在一起的场景，问道，“你妈妈又派你去做很多事了？” 许嘉让没接话，宋果也没在意：“回去先吃点药吧，你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已经开始烧了，放任不管肯定会严重的，嗯？”她努力用比较软的语气劝。 许嘉让看了她好久，怎么都狠不下心拒绝她难得的关心。哪怕那么气昨天的事，真遇到她，他还是被牵着鼻子走。 宋果送许嘉让回他市中心的公寓，路上去药店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 她给许嘉让量了体温，看到体温计上显示的三十九度三吓了一跳。刚才看许嘉让表现出的样子，还以为即使发烧也不会太严重，没想到烧得这么厉害。 给许嘉让泡了退烧药以后，她研究了一下退烧贴的用法，一转头，就见许嘉让拿起了电脑在回复消息。 她皱了下眉，都三十九度三了，他是不要命吗？！然后强行抽掉了电脑：“不要看电脑了！睡觉吧，烧退了再工作！” 许嘉让半躺在床上，抬眸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从回到家开始，他一直是这样，不说一句话，但也不反对她做什么。 宋果有些难过，他心情不好，其实她也不好。他那些爱恨，她看着只会觉得……嫉妒罢了。 电话响了一声，两人同时转头，是余麻打来的——估计又是工作上的事。 许嘉让要接，宋果眼疾手快抢过，强行按住他的肩膀，认真看着他：“许嘉让，再是生气，也要顾好身体，你这样是想报复谁呢？” 许嘉让的眼睛一瞬间眯了起来，带着丝危险的意思。 宋果注意到，一下子气势就没了……自己是有点飘啊……居然敢这么说话…… 下一秒，突然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躺在床上。她懵逼地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报复？”许嘉让将她的两只手固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宋果，你这清高的模样，又是想讽刺谁呢？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才搞成这样的？很得意？嗯？”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宋果垂着眼轻声说道。 即使许嘉让发着高烧，力气也是宋果不能抵抗的。她想动，但一动也动不了。 许嘉让静默地低头看着宋果，即使嘴上不想承认，可他不就是因为她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么？现在她就在这儿。 他想了十年的人，现在就在这儿。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娇艳的唇，脑子里只剩一个声音。 ……不想放过她。 ……想要她是自己的。 第25章 宋果僵在原地, 躺尸一般地瞅着越来越近的俊脸，还有顺着她的脸往下的那只……不安分的手。 “许嘉让……” 她感受到领口的扣子被松开，满脸涨得通红。他一定是烧糊涂了…… 唇被贴上, 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 她脑子里轰得就炸开了。 他亲得一点也不温柔, 像在报复什么，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瞬间口中弥漫一股铁腥味。 她吃痛之余, 突然想起上个月在甲板上, 满天星光下, 那个落在她额头上温柔的吻……如果正常遇见, 如果没有原主，他们会不会顺利一点？ 许嘉让感觉到了身下人的分神, 又咬了一口她的下巴。她吃痛，回过神：“你还在发烧……冷静啊……” 他停了一瞬，冷淡地扯了扯唇角。他活得够冷静了，却什么也拥有不了, 所有喜欢的东西，所有喜欢的人，都不被允许获得。作为许家最贵的一颗螺丝钉，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活着。 所有人都告诉他, 他已经够幸运，但这样的幸运，谁爱要谁要。 她的衣服下摆松开了……手探了进去, 他只想要那些他喜欢的，那些他渴望着的…… 呼吸灼热而凌乱，一如脑中的思绪。 …… …… 屋里陷入一片静默，宋果只听得见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许嘉让？” 好像……睡过去了…… 宋果无语凝噎，她的……初吻啊…… 她看着天花板缓了会儿神，等整个人有力气了，才把许嘉让搬开。然后坐起来，把他整了整，帮他盖好被子。 下唇还有些痛，她摸了摸，手上沾了血。 到洗手间后，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能滴下血，赶紧洗了把脸和唇角的血渍。 等平静下来回到卧室，她拆了退烧贴给许嘉让贴上。脑子还有点晕。 即使理智告诉她，不要在和一个眼里根本不是她的男人发展出什么，但……她摸了摸心跳，脑子里又冒出刚才的画面。 正思绪混乱，索性电话响了——许嘉让的手机被她关机了，是她的电话。 她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许嘉让，然后走到客厅去接电话。 是余支打来的：“宋总，找到能修那副画的人了。” 宋果愣了一下，有些高兴：“联系方式呢？” “是赵副总说的。”余支说道，“赵副总听说您的画被弄坏了，提起他有个舅舅，做的是文物修复，应该能帮到忙，不过……” “嗯？” “他脾气有点怪，艺术家嘛，您可能得亲自登门才能请得动他帮您做事。”余支说道。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回到卧室，许嘉让熟睡的脸很平静。 宋果坐着一边看了一会儿，这张脸真是好看，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嗯，触感也很好，果然是张男主脸：“你能不能不喜欢她了……你能不能不要再为她伤心了……我该告诉你我不是她吗？” 宋果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选择，但风险实在太大，原主是他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的身体被她占据了，灵魂不知去向，不说他会不会仇视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只说他获得希望后又绝望，该多难过…… 还是得快点把画的事解决掉，至少能让许嘉让开心一点。 宋果想了想，拿出手机查了下赵楠岁——也就是赵行歌舅舅的居住地址，记下后打算这几天就过去一趟。 做完这些后，她本想走，但环顾一圈空荡荡没有烟火气的房子，想着他醒了以后没东西吃，于是进了厨房用白米炖了点粥。 等粥熟的时间，她坐在沙发上休息，因为昨晚熬夜找画的修复方法，实在疲倦，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很安稳，梦中似乎有人抚摸着她的唇角，还有喃喃的低语声。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身上盖着床薄毯子，她愣了下走到卧室，许嘉让果然已经醒了，正对着电脑回复邮件。 “你……退烧了吗？” 宋果要去拿温度计，许嘉让没抬头回了句：“退了，你走吧。” “就走了。我在厨房煮了粥，你饿的话可以喝一点。” 许嘉让没理她。 她正要转身，肚子咕得叫了一声。这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宋果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因为照顾许嘉让，她也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肚子叫那么大声真是……丢人。 她默默后退两步，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许嘉让终于抬头了。 他瞥了她一眼，说道：“饿的话就吃点东西再走，这附近都是CBD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没饿。” “肚子叫这么厉害还没饿？” “………………”看来烧是真退了，精神头好到又能刻薄她了。 于是就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喝粥。 粥温度比较高，宋果的下唇又破了一块，喝得有点痛苦。 许嘉让发现，盯着看了一会儿她下唇被咬破的地方，显然意识到他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歉：“刚才……对不起。” “……” 能不提刚才的事吗？！好不容易才把画面从脑子里忘掉的…… 宋果干脆不理，埋头吃东西，就想着赶紧吃完走人。 门的密码锁响了一声，随之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嘉，我刚听余麻说我们许总要你搞定欧洲那边，明晚就得飞过去法国？你能不能帮我从法国拍一幅画回来？” 喝粥的两人同时抬头，来人是许棠。 许棠也愣在当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弟房里有女人！ 女人！！ 哎等等？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对了，这不是在棠山那回碰到的那位吗？当时许嘉让的反应就比较特别！ 许棠瞥一眼卧室，嗯……床铺果然是乱的？于是她露出了姨母般的欣慰笑容，她弟，正常了…… 许嘉让一眼就看出许棠想歪了，皱眉道：“我行程很赶，你要拍什么自己过去。” “家里私人飞机在检修，我坐不惯客机。”许棠进屋走到宋果身边，好奇打量她，“你记得我么？我们在棠山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和我弟怎么认识的？发展得很快啊！” 宋果：“？？？”what？ 许嘉让：“……” …… 宋果走后，许嘉让皱眉看着他姐：“不是早跟你说了进来敲门了么？” 许棠揶揄道：“怎么？打扰你和那位小姐调情了。” “关心别人不如关心下你自己，我们许总这两天帮你相亲相得怎么样？”许嘉让毫不客气地回击。 许棠瞅了许嘉让一眼，摸了摸下巴：“哟，心情这么恶劣？不像刚调完情的人，那姑娘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 许嘉让冷淡地说道，放下喝粥的勺子准备回房继续工作了。 许棠一愣：“不是吧弟弟，还追不到手？那姑娘挺厉害啊！我好佩服她！” 一个鼠标从卧室砸出来，许棠笑嘻嘻躲开了。 许棠跟着走进卧室，许嘉让已经坐到电脑前，她半靠在他桌边，问道：“你真在追那个姑娘么？要是许总知道，又该震怒了，上次你回拒唐小姐，她气得这几个月都把你当牛使唤呢。” 许嘉让没说话。 “还好没在一块，不然到时候分了那姑娘肯定得伤心。”许棠为宋果感到庆幸。 “不会的。” “什么？” 许嘉让没说话。 许棠想了想，想明白了——不会的，如果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不会放弃她。 她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许嘉让。她这弟弟，不喜欢人则罢，一喜欢就如此笃定，还真是……偏执啊。从性格偏执这个角度看，果然是许雪亲生的。 她想了想刚才的女孩，也不知道被许嘉让喜欢上，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 第26章 宋果回到自己家, 天色已经比较晚了。正准备洗洗睡了，就接到了公司技术部主管常希的电话—— 前段时间交给同华桥梁设计院出的图，今晚是第一阶段图纸的交图日期, 常希看过图纸以后, 觉得似乎有些问题。但因为这个项目前期是宋果主要承担设计, 所以也不敢直接下结论，想让宋果自己看一下阶段图纸。 宋果打开电脑戴上眼镜, 仔细看了一遍图纸, 确实不对, 于是直接赶到了公司。 常希在公司, 正准备要下班, 看到宋果亲自过来了，知道得加班了——不得不说, 从前全公司都吐槽宋果作为一公司之长极其不负责任，现在……大家觉得她太负责了……她加班之频繁，让大家都不好意思太经常准点下班…… 宋果和常希两人讨论了一下，图纸有很大问题——简直像是外行画的, 比照国内的设计规范漏洞百出。 “现在怎么办？”常希问，“明天去同华找他们对峙吗？” “对峙肯定是要去的，但关键是很有可能得重找设计公司，工期估计得延期。” 宋果有点烦, 一延期又是一大笔成本被平白烧掉。资金永远是大头，如果在这种事情上烧掉资金，其他地方就得缩减, 最后出来的项目成果很可能达不到她想要的预期。 第二天，宋果就带着常希和余支一起赶去了同华设计六所。 他们到的时候，简策还和上次一样热情，完全看不出来亏心的样子。 宋果真是有点佩服他。 这么坑蒙拐骗还能稳坐六所所长，简策家里背景应该和同华设计院很密切。 “简所长，我就不说废话了，今天来主要是想聊一聊昨天你们发过来的图纸。”宋果坐在会客厅里，镇定地看对方。 “咦，有什么问题吗？”简策状似一脸茫然。 “贵公司出的图连基本的设计规范都无法满足。请问简所长，你们是哪几个人负责画我们的项目？可否现在让他们和我碰一下面呢？” 简策一脸惊讶：“哎，怎么会这样呢？我帮你问问你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程工程师，等一下哦。” 说完，他打了个电话。很快电话就打完了，就见他收了手机抬头笑道：“不好意思啊，宋总，我刚问了人力那边，我们程工今早出差了，您要是想交流估计得等一个月——他去参加了一个保密会议，期间都联系不到人的。” 宋果闻言就明白了，她虽然入商场不久，但这个套路还是知道的，一个字——“拖”。 项目如果出了问题，被问责方经常采取的措施就是拖。大多数的项目都拖不起，时间就是金钱，被问责方一直拖着不解决，问责方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段，常常只能先行自己处理问题以保证时间进度。 而这也是很多小公司会碰到的状况，并且这情况维权很艰难，毕竟人也没说真不给你处理，只不过“需要点时间”。反正，你能等就行呗。 这样一来，没有第三方介入的情况下，小公司为了工期只能当吃个哑巴亏，自己找其他解决方法——而且到时候被问责方又可以说“你们是自己要找下家，额外费用请自理”。 十分老油条且讨人嫌的套路。 果然，只见简策老神在在问道：“宋总这项目不急吧？其实要不是您上次工期逼得紧，我们程工应该也不至于出纰漏的。” 宋果：“……” 呵呵。垃圾关系户！ 坐在回公司的车上，宋果狂喝了两壶水才压下怒气。 要冷静，得想办法解决。 正想着，坐在副驾驶的余支突然转过头对后座的她说道：“宋总，要不要问问许氏那边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看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宋果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摇头：“算了吧，人家是金主爸爸，哪有人老麻烦金主的？” 许嘉让最近身体这么糟，昨天听许棠说今晚又要飞法国，还是别打扰他了…… 更何况，发生昨天的事以后，即使她努力遗忘了，但她和许嘉让说话还是……有点羞耻…… 再再何况，她还欠了他一幅画，他可能压根不想帮她呢…… 见宋果不想问，余支懵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已经发消息问许少了。” ？？？怎么平时不见你这么有行动力！ 宋果有些无语：“你怎么有他的联系方式？” 余支：“上次许少来公司，我带他上的楼，他听说我是您的贴身助理，就说要加强合作方间交流，然后把微信给我了。” 宋果陷入沉默。 余支低头看了下微信，又抬头看宋果：“许少说，让你自己给他电话。” “……知道了。” 余支继续说道：“宋总，你别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人家投了二十亿，我们做得好就是他们有钱挣，都是一条船上的你说是……” 宋果打断他：“闭嘴，转过头去。” 余支：…… 宋果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喂？” “嗯。” “……你还没上飞机吗？现在出了点事，可能……想问下你的意见……” 许嘉让完全没理她弱气的闲扯：“十分钟后我到你办公室。” 干脆利落完成一通电话。 宋果有点愣，他要亲自过来？ 许嘉让非常准时，三人刚回到公司走进大门，一转头就见许嘉让的迈巴赫停到了公司门口。 余支忙不迭迎上去，态度非常恭敬热情：“许少您来了……哎？怎么带着拉杆箱？” 宋果瞅一眼余支，觉得得找时间好好教育一下对别人比对自家上级更尊敬的助理了。 到办公室，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宋果拿出昨天收到的图纸给许嘉让讲了下情况。 许嘉让听完后，没说话。 宋果看一眼他的拉杆箱，又看一眼时间，颇为不好意思地问道：“你刚从机场过来吗？” “嗯。” “那你中午是不是没吃东西？刚退了烧就这么折腾……”她偏头瞅见许嘉让冷淡的眼神，自动闭嘴…… 最折腾他的，不就是自己么？ 但还是想了想，发消息让余支买点吃的送进来。 “这件事得找到第三方介入，然后给同华施加压力，而且要速战速决，以免更多损失。”许嘉让说道。 “我明白，但最大的问题是，该找谁介入呢？” 许嘉让想了想，说道：“建设部。” 建设部？？宋果一愣：“……是不是有点……夸张。而且……请得动么？” “不夸张的话怎么施加压力？至于请不请得动，你不用管。你现在要做的是弄一份能证明六所纰漏的报告，还有，整合一下目前项目的相关资料，方便下一阶段的快速出图。” 宋果听他这么说完，莫名就安下心来。 ……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很习惯依靠他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许嘉让将解决方案拍板钉钉，有点口渴，拿起茶杯喝了口，一瞥眼，发现宋果桌上是一瓶冰水。 正想问这个气温怎么还喝冰水，他意识到什么，抬眼果然看到她唇上的小破口——昨天还是个小口子，今天怎么开始溃烂了？ 他皱了眉，抬手搭在她下巴上，大拇指掰开她的唇。仔细看了下后，在她一脸呆滞中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回去后吃了辣的东西？” …… 余支提着两份老鸭粉丝汤推开总裁办公室：“宋总，我买吃的来了。” 结果一看到屋内的场景，他顿时呆在那里——许少和他家总裁在干什么？？为什么手搭在嘴上？？他家总裁是不是被调戏了？？ 宋果也僵了下，好在反应比余支快一点，迅速撇头甩开了许嘉让的手。 许嘉让看了她一眼，慢慢把手放下。也撇过了头不看她。 宋果平静地看向余支，平静地说道：“吃的放桌上。” 平时余支出入她办公室太频繁，她嫌敲门声烦，特意让他直接进出。就不该图省事的！ 余支很有眼力见，飞速放好吃的就溜了。 宋果把两份粉丝汤打开，推一份到许嘉让面前：“还是吃点东西吧，你几点上飞机？” 许嘉让看了下手表，淡淡地说道：“不吃了。”然后站起来拖着拉杆箱准备走了。 宋果一脸迷茫，怎么又不高兴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她皱了下眉，拽住他的手：“喂，坐下吃东西！” 许嘉让顿了下，低头看自己被拉住的手，然后目光移向宋果。 宋果见他看自己，虚得气势自动软下来：“我听说你胃不好，现在病刚好，不论如何吃点吧。” 见他不说话，她只好继续道：“而且，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么……” 许嘉让终于说话了，细看似乎还带了分极浅的笑意：“我过来时喝过粥。” “啊？”吃过东西了啊……宋果尴尬了一瞬，放下手。 抬头瞥他一眼，好像摸到他心情的套路了。 “那……路上小心。” …… 许嘉让走后半个小时，有个快递员到了公司。余支去拿了快递，看了一下包装盒上的快递单，发现是药房及时送达的同城快递。 而收件人那一栏写的宋果。 宋总生病了？ 余支一脸诧异地把快递送到宋果的办公室，却见她拆了包裹后，里面是……一支云南白药？？ 他眼见宋果神色复杂地看着药膏，正奇怪时，突然发现买家的电话号有点眼熟，这不是…… 联想刚才撞见的，他看一眼宋果的嘴唇，哦…… 哎等等，嘴唇？怎么伤的？为什么许少要给宋总寄药膏？ ！ 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 第27章 宋果花了点功夫联系上赵楠岁的助理, 知道赵楠岁一年里有十一个月不在Z市，且没人知道他在哪，只有剩下的那个月会回到家。 而正好, 这个月赵楠岁回来了。 宋果没耽误时间, 整理好了公司项目的资料和六所的纰漏报告后, 抽了半天时间开车去了赵楠岁家。 赵楠岁家很偏，称得上是荒山野岭, 但占地面积极大, 而且看建筑有一点年岁了。 宋果站在黑瓦飞檐的大门外, 瞅着门楣上挂的灯笼,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不是赵家的祖宅么？ 这么大的地方，看来要找到赵楠岁有点困难……但也没办法, 虽然她拿到了对方的手机，但对方从来不接电话，她不敢耽误时间，只好直接找上门来了。 正愁要怎么进去, 以及怎么找到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 宋果转头，看见辆红色的法拉利。她愣了下，下一秒车窗落下, 里面果然坐的是赵歌行。 自从上次解开赵歌行母亲过世的原因后，她对他的恐惧也就消散了，再加上赵歌行从前也帮过公司不少, 她觉得，反正就当正常朋友相处吧。 赵歌行五十米外就猜到是她。过两天是赵家的祭祖，他这两天被迫每天过来老宅看祭祖准备得怎么样。赵家的祭祖为期一个礼拜，因此赵楠岁也只有这段时间会回来z市。 “来找我舅修你的画？” 宋果点头。 “联系上他了？” “……没。” 赵歌行挑眉，果然：“上车吧，我带你进去。” 问题顺利解决，宋果坐到后座，感谢道：“多亏遇到你了，不然今天大概率白跑一趟。” “你要修什么画？这么急？” 宋果的手机正好响了，于是随口回答道：“之前许嘉让给我的一幅画。” 赵歌行一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宋果没觉察到什么，只接起来电话。 是个陌生来电。 【您好，是翡翠的宋总吗？】 “对，您是？” 【我是同华桥梁设计的总负责人，是为了前几天我司六所与贵公司发生的不愉快来向您道歉的。】 宋果一顿，这才过去一天，这件事……处理好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另一方面是想到许嘉让不知得忙到什么程度才能迅速处理掉这件事…… 总负责人的意思很明确，翡翠的项目会移交到他们经验最丰富的一所去做，省去翡翠再找其他设计公司的麻烦，然后原本负责翡翠项目的程工，以及六所所长简策都会亲自登门道歉。另外，项目的设计出图费给翡翠减掉一半。 不得不说，这个处理结果实在太……满意度超乎想象了。 许嘉让的人脉还真是……厉害。 末了，那位总负责还十分谦卑地说道：“不知道您对这个结果满意吗？如果还有要求可以再协商。不过希望您跟那边说一声。要是图审真缩严，我们这儿也挺难办的，大家互相给个方便。” 宋果听明白了，试压方估计是建设部负责项目把关的人，项目把关这个事就和诸如广电审电视剧一样，是有一定的可操作空间的，人要是严一点，本来可以过的也有理由打回。对于同华这种常常和官方打交道的公司来说，压力不可谓不大。 总之，结果来看宋果还是很满意的，挂了电话就在微信上通知了常希去交接资料。 打完电话一看，已经到宅邸门口。 两人下车后，赵歌行带她去了一楼的会客室。 “许嘉让给你的那幅画……很重要？”赵歌行给宋果倒了杯水，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怎么了？”宋果奇怪看着他。 “……没什么。” 赵歌行将杯子放在宋果面前，轻轻说道：“我去帮你叫我舅。” 屋里开着暖气，有些热。赵歌行随意把外套脱下，动作间带着几分无意识的烦躁。 他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走出了门。 …… 宋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觉得有点无聊。 想了想，打算给许嘉让发个感谢消息。 【刚才同华的负责人联系我了，项目问题圆满解决，谢谢，辛苦你了。】 打完……一顿，又删掉。 语句太客气了，他可能会不高兴…… 【同华负责人联系我了，问题解决了，请你吃饭可以吗？】 还没发出去，手机直接响了，一看来电人……好吧，不用纠结消息发什么了…… 不过，现在是十点，也就是说许嘉让那儿应该还在……半夜三点？还没睡觉吗？ 熬夜这么严重……宋果皱了下眉。 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果然有些疲倦，但精神还算不错。 “同华那边和你说过情况了吗？” “嗯……”宋果顿了顿，还是问道，“你还没睡觉？” 许嘉让听出了宋果语气的关怀，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刚洗完澡。”一顿，“药涂了么？” “……………………”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想起余支自那以后看她的诡异表情。 心情复杂。 宋果果断转了个话题：“对了，你这么忙还帮我们处理这件事，我请你吃饭好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请我吃饭？”许嘉让挑了下眉，慢悠悠说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给公司员工发红包，现在身上没剩什么钱？” “……” 为什么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堂堂一届总裁，请人吃个饭都成问题，宋果决定要好好攒钱了…… 许嘉让笑了一下：“换成我请你吃饭吧。” 他请她？明明她是被帮了忙…… “我后天回国，后天一起吃饭吧。”许嘉让直接敲定，没给她回答的时间，然后转了话题，“现在在公司么？” “没。”宋果回答，隐约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猜测是赵歌行带赵楠岁过来了。 “我在找人修复……那副画。”宋果想了想，轻声道歉，“上一次……对不起，我没想要弄坏它，我会把它修复好的。” 第28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丢过稿重写不知道写了啥，估计比较无聊，建议直接跳下章看…… “我现在在接触那位修复师, 先挂了。”宋果挂了电话，看向房间的门。 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赵歌行和一个留着大胡子、头发略有灰白的男人——应该就是赵楠岁了。 “她就是宋果, 有一幅画想请您帮忙修复。”赵歌行介绍道。 宋果礼貌地打招呼：“您好, 赵先生, 我有……”没说完被打断了。 赵楠岁长着一张冷峻的脸，再加上穿着一袭细麻长衫, 看起来有一股不近人情的清高感：“我不修没有价值的东西, 我先说清了。” 宋果愣了一下, 接话：“规矩您定就好。” 赵楠岁扬了下眉, 似乎对宋果的懂事感到满意, 声音很浑厚：“东西拿来我看一眼，要是不行你就带着赶紧走吧。” 宋果应了一声, 把那幅糊了一角的画拿出来递给赵楠岁。 赵楠岁个性古怪这点，她过来前就有心理准备——家境富裕又是搞艺术的，难免一身傲骨，即使这个岁数, 说话还是有着一种满含力量的意气风发感，似乎目中无尘、蔑视一切。 赵楠岁以为看两眼这幅画，应付一下这个侄子带过来的女人，然后就可以回房间继续捣鼓前段时间刚挖出来的那个碎红彩瓷瓶了。然而没想到, 他足足看了这幅画有五分钟。 五分钟的时间，气氛有点严肃，宋果一句话也不敢说, 怕打扰赵楠岁让他不开心就修不了画了。 赵歌行闲闲坐在黄梨木的长椅上，一手搁在椅背，一手拿着玻璃杯喝汽水。眼睛却忍不住瞥宋果。 宋果心情挺紧绷，看起来对这幅画十分看重。 ——许嘉让给的画。 赵歌行对许嘉让的感情很复杂，他既是年少时和他一起逃课挨打的伙伴，又是长大后各方面碾压他、令他十足不爽的精英名流标准模板。 而现在，显然许嘉让又喜欢着宋果。 赵歌行有些烦地垂下眸。 五分钟过去，赵楠岁终于抬起头，他问道：“这是谁画的？” “我的一个朋友。” “很不错。”赵楠岁难得眉眼舒展，“才华横溢，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作品了。” 赵楠岁的话十足真诚，没有哪一个行业会像艺术这样对天赋有如此高的要求，而这幅画的主人，就天赋来说，十分可怕。 画的每一笔都饱含了情绪，可谓是可遇不可求的作品——而这样一幅画的主人，居然没有成名吗？ 宋果见他的反应，愣了一下：“您愿意修吗？” 赵楠岁放下画：“我得看看修复的可能性，需要点时间……大概几个小时，今晚能告诉你到底能不能修。” 对于才华，他从来都报以欣赏和支持的态度。 宋果见他态度温和，一改进门时的凌厉，知道希望很大，立刻点头：“好的，我等您。” …… 在等赵楠岁最终答复的时间里，宋果就待在赵家的客房里，她有出门带电脑的习惯，正好可以处理公司的事务。 大概工作了三个小时，她有些腰酸，站起来一看时间，下午三点了。 屋外的天气暖洋洋，她出门活动了一下身体，正好看见庭院里的赵歌行，他手里拿着一叠单子正和佣人说着什么。 “小刘去对一下仓库剩下的那批香烛的数目，如果不够七天的量就抓紧联系商家。晚饭前告诉我情况。”他一边看着手里的单子一边说道，“小吴去祭祀场地盯一下进度，明天中午前完成度推进到三分之二。” 佣人们听后抓紧时间去办事。 宋果有些惊讶，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赵歌行干正事的样子。大概是对他的印象一直是叛逆的公子哥，乍一看到这模样的他，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而且嘱咐他人做事会直接给出时间节点，这显然不是一个新手会有的做事方式。 宋果见他安排好各项事情，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忙着祭祖的事？” 赵歌行一抬头看到宋果，耸了耸肩：“家里我最闲，就被塞了这些事。” 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宋果笑着说道：“你也没有真不愿意吧？” 赵歌行一顿，挑了下眉，正想接话，祖宅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大门是古式的，打开时会有门栓抬起的声音，接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驶了进来。 这是赵歌行父亲赵石青的车。果然，车停下后，赵石青走了出来，瘦瘦长长、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就非常严肃不好说话。 赵石青奇怪看了一眼宋果，赵歌行解释：“她是来找舅舅修东西的。” 赵石青也没多问，虽然曾经和宋果有过合作，但终归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小公司的老板罢了，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他直接对赵歌行说道：“祭祖准备得怎么样？” “明天大概能准备个七七八八。” 宋果见两人说话，自动后退了一点。赵家的祭祖在三天后，这个准备速度算得上富余。 然而赵石青却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太慢了点，如果是我做这件事，今天就应该把先期准备做好了，剩下的几天可以核对客人的名单，然后针对每个客人的情况做好附加准备。” 赵歌行没意外他爸的话，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么不满意，那你自己做咯。” 赵石青见他这么说话，更不开心了：“说一句你就顶一句，你看看有哪家的小辈和你一样整天吊儿郎当的？哪怕是小时候和你一起长大的小许，你看看你和他现在的差距！” 宋果眼瞅着赵歌行的眉角抽了一下，想起原文中赵家父子见面就吵架的恶劣关系，赶紧出言打岔防止这两人直接吵起来。 “赵总，好久不见啊！前段时间那笔钱这么久才补上，实在不好意思，有空我登门向您道歉。”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这么一打岔，消散了七八成。 赵石青冷淡瞥了宋果一眼：“不必了。”然后抬步就走。 这爹还真是不讨喜啊…… 眼见人走了，赵歌行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那叠单子扔在了一边的石桌上。 事实上赵石青对他从小如此挑剔，按理也该习惯了，但他依旧很烦和他父亲每一次的接触。 “你做得挺好的。你爸怎么说是他的事，你怎么做是你的事。” 赵歌行一顿，见宋果正帮他把那叠散开的单子收拢。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在安慰我？” “不算吧。”她笑了笑，把整好的单子递给赵歌行，“每个人做事，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不是么？” 赵歌行接过她递来的单子，淡淡说道：“其实我很懒，不喜欢做这些麻烦事。” “是么？”宋果若有所思，“我觉得……你刚才做事时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还自在几分。” 赵歌行愣住，仿佛被直接戳穿了那个从小开始、不知不觉戴上的伪装。 懒，还是消极？不喜欢，还是害怕？ ** 许嘉让和法国这边的合作方接洽完，就收到了许棠发来的短信，催他晚上去拍卖行帮她拍一幅印象派名画。 进场后，他在二层找了位置坐下，余麻在一边向他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拍卖八点结束，去机场一个小时，我们坐十点的飞机回国……”他正说着，许嘉让打断了他。 “换航班到明早，拍完我要去买点东西。” “啊？买什么？”余麻有些奇怪。 “认识的人后天生日，我去选个礼物。” “让人去买就好了，何必麻烦您亲自挑？”余麻感到奇怪，谁面子这么大？ 许嘉让淡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个声音响起：“许先生？” 许嘉让转过头，就见一个大胡子的法国男人。四十岁上下，看脸有些眼熟。 他略一思索，想起来这是王庭华的一个朋友，他少年时代曾见过这个男人，叫塞萨尔。 “哦！真的是你！”这位法国男人很是热情，上来就抱了许嘉让一下，“好多年不见，许！我依旧一眼就能认出你！” 塞萨尔对许嘉让的印象很深，即使两人初见时，许嘉让只有十五岁。 当时他去中国找友人王庭华，正逢许嘉让办了画作个展。王庭华就带着他去这个少年的个展看了一圈——被个展上的每一幅画震撼后，他就彻底记住这个少年的名字了。 王庭华还和他说过一个趣闻，许嘉让有超群的记忆能力和色彩敏锐度，他只看了一眼tpx色卡就能完美对应2100种只略微有些变化的颜色。 于是在塞萨尔心中，这个少年的名字几乎和天才等价——缪斯吻过的孩子，他十分赞同王庭华的评价。 当从个展出来，他见到了许嘉让的真人。于是他又惊叹于少年的容貌和家世。这个少年是天生就在王座上的神之宠儿。 “他太幸运了，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当时很感慨。 而王庭华只笑了笑，不过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塞萨尔放开许嘉让，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看起来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许嘉让客气地接话：“也许是长开了。” 萨塞尔并不太认同这个说法。当年见到许嘉让第一眼，他就感受到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似乎目中无尘、清高傲然。如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关闭了，于是他看起来和他认识的许多名流没什么两样了。 萨塞尔坐到许嘉让身边，说道：“亲爱的，你一定已经在中国出名了吧？打算来法国发展么？” “嗯？"许嘉让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拍卖单，笑道：“我很久不画画了，这次来只是代我姐姐拍一幅作品。” …… …… …… 许棠要许嘉让拍的是莫奈早期的一幅画。 “多么幸运，莫奈的画居然没被那些官方美术馆占据一空，必须给我拍下！”许棠的原话。 而显然，抱着这样的心思来拍卖行的人很多。这幅画是这次拍卖的重头戏。 价格很快就被抬到了六千万美元，并且还在持续叫价中。 “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 …… 许嘉让对余麻说道：“一个亿。” 余麻愣了下，立刻举牌叫价：“一亿美元！” 全场寂静了一下。 这个价位，已经是历史拍卖记录里能排进前十的油画拍卖价格了吧！转头一看，中国人，哼，暴发户！懂什么艺术！ 塞萨尔悄悄对许嘉让说：“亲爱的许，我帮你安全离开法国，你让我和这幅画亲密接触一个小时怎么样？” 第29章 塞萨尔最终获得了和莫奈的画亲密接触一个小时的机会, 条件是帮许嘉让一起选一份礼物。 毕竟本地人对哪里有好东西会更清楚。 拍卖结束后，他和许嘉让一起坐上车。他坐在后座，手里捧着价值一亿美元的画, 有点激动。 好一会儿, 想起来正事, 问道副驾驶的许嘉让：“你要给谁买生日礼物？” “一个女孩。” “女孩？去旺多姆广场吧。”塞萨尔提议，“时装或者包, 女孩子都喜欢, 买这个准没错。” 许嘉让正拿着平板看报表, 闻言偏头思索一会儿, 最后说道：“嗯……我想她不太一样, 她会更喜欢一些……有趣新奇的东西。” “哦？”塞萨尔见他反应，来了好奇, 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许嘉让垂眸想了想，说道：“做事很努力也很专注，有一点清高, 想气人时能让人疯狂，想讨好人时又让人毫无抵抗力。” 撒赛尔：“！” 这个描述！ 见萨塞尔一脸惊讶，许嘉让奇怪：“怎么？” 萨塞尔挑了下眉——啊，心上人。 他笑了下, 说道：“嗯，那就要花些心思了，我们去玛黑区吧。” 玛黑区是个颇具艺术气息的地方, 花点时间总能找到令人满意的东西，就像是个充满翡翠玛瑙的神秘宝库。 两人很快就到了地方。 走了一会儿，许嘉让看中一家面积挺小的手工作坊店，有很大的玻璃橱窗，暖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啊，这家店？”萨塞尔有些惊讶。 “你来过？”许嘉让推开店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随之响起。 “这家店的老板是中国人，是个创意工艺品艺术家。”塞萨尔跟着走进店，说道，“记得王老师曾一力推行的素色园区么？曾经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园区里工作室成员之一。十年前王老师……过世后，就离开了中国。” 许嘉让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说起来，许，王老师过世后那个园区是你家投资运营的吧？” 许嘉让正端详陈列品，闻言，淡淡说道：“前段时间已经撤资了。” 萨塞尔愣了一下。 许嘉让最终在另一家有些年头的古董店，买了一盏古铜的灯。 灯不点亮时，和寻常的铜灯没什么区别。但一旦点亮，房间里会出现精致的光影图案。 这是一幅中世纪寻常人家共进晚餐的图画，三个孩子坐在桌边吃饭，母亲拿着一篮面包分发给他们，父亲则往温暖的壁炉添加柴火。看起来很温暖。 许嘉让记得宋果的父母早逝，也记得她说过不喜欢黑暗狭窄的小空间，觉得很冷。这盏灯也许能在夜晚给她带来一点光。 萨赛尔原本正琢磨一幅挂毯，一转头，看到许嘉让拿着铜灯看的神情，突然有种被震慑的感觉。 他一直相信情绪的展现和情感的表达是艺术的本源。 这一刻他看到了本源。 第二天清晨，上飞机前，塞萨尔来送机。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萨塞尔和许嘉让分别前说道，“许，虽然你和我想得不太一样了，但我依旧祝福你一切顺利。” 许嘉让嗯了声，笑道：“谢谢。” “这个给你。”萨赛尔把一张照片递给他，然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许，我喜欢从前的你，有缘再见。” 直到上了飞机，许嘉让才把照片翻过来看。 这是一张旧照片，当年萨赛尔来中国时拍的，照片有四个人，萨赛尔、王庭华、少年时期的他、还有王庭华的另一个学生。 许嘉让看了几秒这张照片，最终目光落在了那另一个少年。 储昀。 这个名字时常出现在各种杂志上，国内最具影响力的鬼才青年画家。 他的风格阴郁又独树一帜，因为容貌出众，所以拥有不少粉丝。 粉丝们叫他“魔王”。 他看过他出名的第一幅作品，那幅画叫绿色火焰。画面基调阴暗，人体被绿色的火焰缠绕。 在神话里，绿色的火焰象征嫉妒缠身。 许嘉让把照片翻回背面，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 绿色的火焰。 他和储昀都算得上是王庭华的学生，虽然他极少能上课，但很偶尔的，两人还是会同在王庭华的画室里练习。 那天他率先画完了王庭华布置的作业，出门买了点吃的回来。 进门时，储昀正盘腿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他的画。天气很阴沉，少年看起来也阴沉沉的。 “干什么？”他懒洋洋地走到储昀面前，抬手抽回了自己的画。 “刚才，我想把调色盘泼在上面。”储昀抬头看他，露出了抹恶劣的笑意。 他了然地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笑笑：“哦，用愤怒掩饰无能。” 储昀一怔，差点跳起来打他，这人嘴巴刻薄得讨嫌。 “你现在这样，表达出来会很有趣。”许嘉让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储昀面无表情地跳下窗台，拿了一盒颜料往许嘉让身上泼。 “许嘉让，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没劲儿。”储昀笑嘻嘻地反过来嘲讽他。 许嘉让睁开眼，看着飞机的金属顶棚，突然觉得身上沾染的那些颜料似乎燃起了绿色的火焰，也许从看到储昀的成名作时，火焰就已经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皱了眉，把照片扔到了一边。 *** 赵歌行忙了一个下午祭祖的准备工作，有些疲惫，晚饭后回到房间里准备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看着天花板，突然思考起一个问题，他有多久没有因为做事而感受到疲惫了？ 很快他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 赵歌行幼年时学习天赋算得上不错，算术和外语尤其好。别的小朋友半天解不出来的题，他很快就能想到答案。 傍晚，他趴在家里的沙发上写作业，大概三十分钟把一张卷子做完了，对了答案，只错了两道。 赵石青过来看了一眼卷子，不满意地说道：“为什么那两道题错了？” 赵歌行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于是说道：“其他人对的不会有我多。” “不要看对的九十八道题，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错了的两道上，你为什么没能把那两道也做对？”赵石青批评道。 赵歌行抿紧嘴，移开与父亲对视的目光，转头将视线落在墙上。 赵家的客厅富丽堂皇，墙上挂着九幅画。那是赵石青从前买的。而这些画，在几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地换过其中的几幅。 最初赵石青换了第五幅，因为觉得原先的那幅水准比不上其他八幅。换好后，过了一年，第九幅又被换了更好的，再然后，又过了一年，这次轮到的是第三幅。 于是它们显现出一种奇怪的紧张感，面目全非。 “你好好反思一下吧。”赵石青把卷子扔还给赵歌行，然后就回房办公了。 赵歌行没有接卷子，卷子落到了地上。 一旁的佣人走过来，捡起卷子要递给他，他也没接，站起来去柜子里拿了火柴盒。 他划了一根火柴，直接点燃了那张卷子。 佣人被吓了一跳，“啊”地一声把燃烧的卷子直接甩了出去。 火光在空中划过弧度，落地时只剩下灰烬。 赵石青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佣人哆哆嗦嗦汇报了情况。 赵石青骂了赵歌行两句，赵歌行面无表情看着他，最后说道：“说完了？那我走了。” 第二天他没去上课，后来他一直都不怎么去上课。 …… 梦的下一个场景是在海边的礁石上。 这幅画面，和那天在棠山、他看到的夕阳下的那幅画面很像。但不同的是，站在她身边的是他而不是许嘉让。 宋果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白裙子，裙摆被打湿了一半，耷在腿上勾勒出漂亮的曲线，懵懂、纯净，能让男人心中的蝴蝶扇起翅膀。 她对他笑了笑，背着夕阳光，美得像大师雕刻数十年的女神像。 “我觉得……你做事时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还自在几分。” 赵歌行醒过来，发觉自己出了一身虚汗。 他将手背搭在眼睛上，静静地躺了许久。 晚八点的壁钟声响起，他终于坐起来。他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打算回前厅。但鬼斧神差的，他走到了宋果暂时待着的客房。 赵楠岁还没有从房里出来，宋果就一直在客房里处理公司的事。 房间的窗没有关，赵歌行站在回廊的柱边，透过打开的雕花窗，他能看到窗下正对着电脑工作的宋果。 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眉头皱着，显然手头的事情处理得不很顺利。 赵歌行看了一会儿，抬步走到窗前，打招呼：“我舅舅还没从房里出来？” 宋果正沉浸在工作中，乍一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窗外赵歌行正垂眸看着她。 “吓到你了？” 宋果摇了摇头，从座位站起来，隔着窗户说道：“没有。” 圆月撒下清辉，让夜晚的祖宅看起来十分静谧。赵歌行不自觉放低声音，带着种梦游般的气质：“我帮你去看一下我舅的情况？” “不用了，不要打扰前辈。”宋果摘下眼镜，问道，“怎么突然过来找我？” 赵歌行没回答，像是在思考什么。 宋果发觉他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赵歌行笑了一下，内心下了一个决定。 他看着宋果，表情轻松地另外起了话题：“看你刚才那样子，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么？” 宋果见他表情恢复如常，倒也没执着刚才的问题，叹了口气道：“和轩凝贸易合作的那个项目你知道么？” 赵歌行想了想，想起来这是翡翠除了重头的平板坡桥项目外，另一个正在推进的项目，于是点头。 “轩凝贸易的老板有撤销合作的意向，所以我想找个人过去跟一下这个项目，但公司几个主要负责人最近都有工作抽不开身……” 宋果正说着，赵歌行冷不丁来了一句：“那我过去？” 宋果一愣，诧异地看向他。 赵歌行，主动提出要干活？！ 赵歌行状似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我是翡翠的副总，分担工作是应该的，不是么？” 又过了一个小时，赵楠岁终于从房里出来。 赵楠岁对于宋果带来的那幅画，给出的最终答复是可以修复，但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 宋果自然是同意的。两人约定好，赵楠岁修复好画作会再联系她过来拿。 *** 两天后，到了和许嘉让约饭的日子。 宋果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认真琢磨自己的脸色。 余支正好走进来，见她正照镜子，心里琢磨他家总裁怎么又开始不对电脑对镜子了，难道努力了几个月又要回光返照到从前了？ “宋总，您要的资料的复印好了。”余支一边犯着嘀咕一边汇报工作。 “嗯。”宋果抬头看余支，问道，“我脸色是不是看起来不太好？” “哪有，您看起来十分光彩照人。”余支从善如流地吹彩虹屁，“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宋果叹了口气：“这两天我家外面那条路开始施工地铁站，每天晚上的施工声都挺吵，我昨晚没睡好。” 余支表示同情，但依旧鞭策道：“您天生丽质，不需要考虑这些，另外，沉迷工作会让您看起来更美。” 宋果继续说道：“今晚要和许嘉让吃个饭，我要不要化个妆遮一下黑眼圈？” 总裁和许少吃饭？！ 余支立刻改口：“肯定要，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专业的化妆师？” “？？？” 最终宋果打了个粉底才出门。 余支目送她时露出了老父亲般的颜色，看得她毛骨悚然。 和许嘉让约定的吃饭地点在湖滨的一家私房菜。环境很好，穿过清幽的小院就是他定的包厢。 进门时对方已经到了，正坐在桌边喝茶。依旧穿着西装，但没有系领带，看样子应该也是从公司过来的。 “你几点到的？”宋果坐到许嘉让对面，看了下时间，很好，自己没有迟到。 “比你早十分钟。”许嘉让把手边的菜单递给宋果，让她点菜。 宋果正翻着菜单，突然听到他声音：“脸上涂了什么？”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这两天没睡好，脸色不太好，涂了点粉底。” 许嘉让端详着她的脸，问道：“怎么睡不好？” “我家外面在施工，声音有些大。”宋果颇有些无奈。 许嘉让回忆了一下宋果家的位置，问道：“十七号线的新站？” 宋果点了点头。 看样子得施工很久，也不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她能不能适应这个睡眠环境…… 正想着，许嘉让突然问道：“要不要搬去我那住一段时间？” 第30章 “要不要搬去我那住一段时间？”许嘉让轻飘飘地提议。 ？？ 宋果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了, 也没有那么吵啦……” 许嘉让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放心，不是让你和我住在一起。当初买公寓时, 考虑到后面可能会扩大空间, 所以同一层的两套都买下来了。你可以住我隔壁。” 宋果想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摇头，笑道：“没关系的,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话落, 房内却突然陷入安静。 许嘉让垂眸看了一会儿瓷杯里沉浮着的茶叶, 店家提供的应该是陈茶, 喝着有点犯苦。 好一会儿, 他终于抬头，似乎比起前段时间来说, 他能更好隐藏住情绪了。 “平板坡项目马上要开始联系施工方。到时候我们需要经常碰面。作为投资人，我建议你搬过来，讨论会更方便。而且保证好休息才能有效率的工作不是么？” 宋果张了张嘴，但感觉说不出什么有效的反驳, 也就闭嘴了。 许嘉让瞥她一眼，拍板顶钉：“那就这么定了，毕竟我是你的投资人。好了，晚点我陪你去收拾日用品。” “……”金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因为提起项目, 宋果想起了正事：“许嘉让，你有没有比较推荐的施工方？翡翠今年才过来z市，对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施工方的话, 有一个名单。”许嘉让想了想，说道，“你可以选择其中五到六家进行了解，然后深入接触三到四家，最后决定和哪家合作。” 说完又补充：“可选的名单晚点让余麻发给你。” “谢谢。”宋果笑了笑，说道：“我从前听说在一个建设领域的项目里，施工方永远是最难打交道的，因为这样的公司鱼龙混杂。凡是能在工地上待上三五年的，油滑心机绝对少不了，偶尔能碰到黑道干架一样的斗殴纷争，说不定还会突然人间蒸发个把人。” 许嘉让抬眸看她一眼，笑道：“怎么？有些怕和他们接触么？” 宋果很坦然地承认：“确实。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许嘉让若有所思，最后说道：“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能到公司对公司层面来接触的人，即使油滑一些，表面上也是客气有礼的。” 他说完，思索着到时候还是陪她一起去接触那些公司吧。但没有说出口。毕竟她一定会摇手说不用。 说完了正事，正好一个服务员拿着小蛋糕进屋。 见状，宋果诧异了一瞬。许嘉让开口：“我看到你的资料，今天是你的生日。” 啊…… 对了，原主的生日是在今天…… 虽然她本人的生日也是在今天，但自从十年前父母过世后，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出于一种独活的愧疚感，她不太想去记起她比那些过世的人多活了几年。 当然，最重要的是，事实上……这是许嘉让为原主准备的生日。 两相叠加，不得不说心情有点酸。宛如一碗中药里加了一颗柠檬。 许嘉让看了宋果一眼，她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但这种复杂和惊喜应该是搭不上什么边的。他垂眸，搭在桌面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事情的发展似乎比他能做的坏预期还要更暗淡。 宋果没有在这种复杂的思考中陷太久。最终，她笑着说道：“嗯，谢谢你。又大了一岁，都二十七了呢。” 语调听起来还挺活泼。 不管怎么说，她不愿意拂了他的这份心意。 许嘉让却收回了看她的视线。一个人说话的语调是能分辨她的心情的，这句谢谢中的愉快显得有些单薄。 他感到几分烦躁。似乎怎么做，都接触不到她的心。于是，那些不愿意去想的种种不甘心在此刻都隐约探出头来刺了他一下，妄图戳破他这几天以来自以为已经能成功做到的平静姿态。 宋果瞥见许嘉让右边的凳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袋子，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许嘉让偏头看了一眼，淡笑着说道：“没什么。” 出于某些奇怪的报复心理，他突然不愿意说这是给她的礼物。 …… …… 收拾东西是坐着许嘉让的车去的。 宋果虽然一个人住了两层的房子，但其实东西并不多——原主倒是有许多奢侈品，但在前几个月最困难的时候，被她卖掉了，剩下的都是些日常必需品。 宋果的打算是先在许嘉让那里住几天，同时自己找找别的什么可租的房子。因此她没有打算借住许嘉让的房子太久，也不需要收拾太多东西。 她到二楼卧室收拾了一个小型的行李包，拎着包下楼时，许嘉让正站在客厅看她家的装修。 “怎么了？” 许嘉让见她出来，帮她拎了包，说道：“你家的装修让我有些惊讶。” “为什么？”两人一起往门外走去。 “有些华丽张扬，金灿灿的。你本人似乎不是这样的个性。” 因为那是原主装修的，要是她选，应该会选个极简风…… 许嘉让补充：“我以为你会选择很简单的装修风格。” 宋果愣了一下，许嘉让见状停下脚步问她：“怎么？” 宋果摸了摸鼻子，笑笑：“没什么，你还挺了解我。” 许嘉让的公寓在Z市最中心的地方，可谓一脚掌的地方比金子还贵。两人到了顶层二十五层，电梯打开就是对门的两户。 许嘉让站在短廊的中间，低头拿出把钥匙，递给宋果：“这是门钥匙。” 宋果接过，瞅着那把钥匙问道：“这钥匙有备份吗？” 许嘉让顿了一下，挑眉：“怎么？担心我半夜进你房间？” “……怎么会呢……你是多么清风朗月的人。”宋果小心思被戳破，干巴巴补偿个彩虹屁。 两人进屋，许嘉让转头看她：“那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 “………………” 宋果把一部分衣服放进卧室，出来客厅时看到许嘉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玻璃茶几上摆着一个果盘、一个烟灰缸和一盏造型有些奇特的灯。 宋果坐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盏灯上，说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和你家的其他东西有些格格不入。” 许嘉让闲闲靠在沙发背上，把开始放广告的频道调换到一个综艺，目不转睛的。 “一盏铜灯，觉得挺特别就买了，一直放着也没有用过。” 宋果拿起灯，低头看了一会儿，这盏灯的纹路很精致，花纹也很独特，会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的欧洲。 “好看么？” “嗯，很漂亮，是什么古董么？” “你可以打开看看。”许嘉让终于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开，极轻的，看了她一眼。 宋果有些好奇地把铜灯的按钮扭开，而与此同时，啪地一声，许嘉让配合着把客厅的大灯关了。 客厅的墙壁上出现了暖黄的光影效果，线条流畅的人物举止各异，俨然是融洽的一家人。 宋果抬头看着他们，有些愣，觉得这看起来像一个梦境，散发着刚出炉面包的甜香气、能把她从一直溺水的十年里拽出来一小会儿的梦境。 许嘉让垂眸看着她，轻声问道：“觉得怎么样？” “……嗯……很震撼。”宋果终于收回目光。 她很喜欢这盏灯，甚至有些爱不释手，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它是特意为了她而出现的。 宋果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他：“你能就把它放在这儿吗？我保证不会弄坏它。” 灰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睛却看起来很明亮。许嘉让突然觉得刚才被刺痛的地方也没那么不能忍受了。 “当然。” …… 许嘉让看完了一期奔跑吧少年，然后准备回对面睡觉。 路过电梯时，他瞥见电梯旁的告示栏里放了一张新的告示纸。 这是一张停水的公告，今晚十二点到明早八点间会停水。虽然是贵得离谱的小区，但水网电网总归是免不了俗。 许嘉让看了一下手表，离停水还有一个小时，洗漱的时间还算宽裕。 …… 宋果送走许嘉让后，看看时间还早，就拿出电脑查看了一下邮箱。 余麻已经把一份施工公司的名单发给了她，表格上每一家都有大致的简介，能帮助她快速了解一个大概。 宋果浏览完一遍后，查了几家她比较感兴趣的公司，然后整理了一下发给余支，让他明天出一份更细化的资料给她。 做完这些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有些疲倦，打算洗个澡就去睡觉。拿了睡裙走进淋浴间，刚洗了几分钟，水流不知为何慢慢变小了。 怎么回事？头发上还全是泡泡呢。 来回开关了几次花洒，却全是无用功，一滴水也出不来。 …… …… ……………………？ 宋果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太困了，写得有点精神恍惚，明后天再修叭 第31章 许嘉让看完资料的最后一页, 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合上电脑准备休息。正要站起来，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低头一看, 是宋果发来的短信。 【淋浴间的热水器好像坏了, 出不了水（_(:з」∠)_）】 他想起刚才的停水通知，回复：【是停水了, 明早会恢复输水。】 过了几秒, 有一条短信：【那怎么办……我刚才在洗澡……洗了一半……】 显然, 那一串省略号里充斥着宋果的尴尬和无措。 许嘉让沉吟一会儿, 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宋果接到电话的时候, 正浑身泡泡地站在淋浴间里发呆。虽然还没有入冬，但湿哒哒站在浴室里还是很冷, 所以她整个人几乎快僵掉了。 “喂？” “洗了一半？”许嘉让开门见山。 真是尴尬呀…… 宋果无语地看了看天花板，硬着头皮：“嗯……” “沐浴露洗掉了么？” 她瞄一眼浑身的泡泡，扶额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那边见她不说话, 了然地笑了一下：“嗯，好，我知道了。” “……” 扶额，再叹口气。 “我帮你烧一桶热水吧。我直接去你屋子了。” 电话挂了后, 宋果小心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又躲回淋浴间。太冷了，感觉寒气在往她皮肤里面钻, 虽然其实淋浴间里也挺冷，但好歹刚才冲过热水还有点热气。 她深刻地怀疑今晚会感冒。 大概半分钟以后，浴室的门被敲了敲，许嘉让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水已经在烧了，大概五分钟好。” 他果然有备份钥匙……不过奇怪的是，她对他有着奇怪的信任，觉得有备份钥匙也没什么。 “哦……好。”不知哪个角落溜进来一缕冷风，宋果抖了抖。 许嘉让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问道：“你开暖气了么？” “暖气？” “浴室装了暖气，冷的话开一下吧。” 宋果摸出淋浴间，在灯开关那里试了一下，没找到：“在哪呀？” “有个白色的塑料小盖子，按开盖子。” 又摸索一会儿。 “……没看到呀。”宋果被冻得抖了抖，声音都虚了。 外头的人显然听明白了她的状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开下门，我帮你开。” ……？？她没穿衣服呢！ 宋果一边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一边急忙摇头：“不用不用，算了吧。” “我不进去，开关就在门边。”许嘉让一顿，轻声安抚道，“宋果，乖，开门。” 宋果冷得牙齿有点打架。 开了他也不进来，又看不到什么，没什么关系吧…… 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心一狠……她探手，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打开后，修长的手臂伸了进来，精准地定位到门框边的一个不起眼盖子上。 一摁，盖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三个暖风的开关按键。 手指轻轻一按，按键被啪地按亮，然后屋内温度开始升高。 宋果缩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暖气出口，果然暖和了，身上冻出的鸡皮疙瘩都开始消散。 正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她感到靠近锁骨的某处曲线的肌肤被温热碰了一下。 宋果愣了一下，门外的人也愣了一下。 她低头，原来是许嘉让缩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皮肤。 还……带下了一小块泡沫。 有飞沫在空气中盘旋着落下。 …… ………… 宋果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呆滞地靠在墙上，一股热气腾地冲到脸上。 ……天呐。 许嘉让也意识到什么，立刻伸回了手……还礼貌地把门带上了。 指尖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一小团洁白的泡沫软软耷在手心上，在灯光下带着微闪。 “我不冷了，你……你快点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门内，宋果强做镇定却依旧有点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 一阵安静。 许嘉让垂眸看了一会儿那团小小的泡沫，不自觉勾唇笑了一下。 “好，我这就去看。” …… 一个澡洗得惊心动魄，宋果穿好睡衣从浴室走出来时，一脸“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呢”的淡定表情。 许嘉让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只抬了抬手招她过来坐下。 宋果坐到桌边，见面前桌上放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白瓷杯，正揣摩是什么，许嘉让说道：“过来把它喝了。” “什么东西？”宋果抬手，拿起杯子闻了闻……然后皱眉，姜的味道。 “姜水。”许嘉让一顿，笑道，“看你刚才皮肤很冷，应该是被冻到了，预防一下感冒。” …… ……皮肤……很冷…… 刚才被触碰到的地方在意识中无比醒目，像是突然标红烧起来似的。 宋果默默埋下头，默默喝姜水。 然后……喝太急，直接呛到了。 她捂住嘴止不住咳嗽，许嘉让给她倒了杯水：“怎么喝个姜水都这么不小心？” 宋果：“……” 那还不是因为你！ 憋气地一口把姜水喝完，宋果拿出吹风机要把刚洗的头发吹干。 许嘉让思考要不要离开，抬头看向她，嘱咐道：“电梯出门是公告栏，水电的通知都会在那儿张榜，以后你可以注意一下。”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作响，宋果有些疑惑地关掉吹风机：“你刚才说了什么？” 灯光下，她刚洗完澡的脸庞白得近乎透明，乌黑的头发湿哒哒地耷拉在肩头，唇红得娇艳欲滴，看起来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美人。 既纯真又妩媚。如同每次入梦时的模样。 “我说，出电梯就是公告栏……”为了让她听清，许嘉让不自觉地倾身靠近她，目光却落在红唇上。 突然之间，宋果觉得自己被一层结界笼罩，这是层蛊惑人心的结界，让她眼中只剩下不断靠近的那张俊脸，和他眼中缠绕的万千情愫。她甚至不自觉的凑上前更靠近他。 …… “砰！” 什么东西坠地破碎的声音响起。 宋果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结界消失了。一切如梦初醒。 面前人已经退回了安全的距离。然后，她缓慢的转过头，看向地面。 地上是碧玉书立碎裂后的残骸。在许嘉让向她倾身而来时，她的手无意识地碰掉了那个书立。 桌上原先立着几本书，书立被碰倒后，书也横着倒了下来。 宋果还呆愣地坐在那，许嘉让已经弯下腰把书立的碎片捡起来。 玉质书立碎了以后颇有些尖锐，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中。 刚才的一切都过于暧昧了。 宋果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没话找话道：“书立好漂亮，碎掉有些可惜。” “是有些可惜。”许嘉让笑了一下，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所有未曾发生。 最后，他说道：“好了，时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 …… 许嘉让走后，宋果想清理一下客厅。 收拾到桌边，她一瞥眼却看到垃圾桶里那书立的碎片上，有着赠送者的刻字——王庭华。 原来是他送的东西，怪不得刚才，她在许嘉让眼中看到了几分惋惜。 宋果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那几块碎片，突然想起来，许嘉让的生日似乎也快到了。 *** 第二天宋果正常去公司上班。 路过副总裁办公室时，她惊讶地发现赵歌行难得来上班了——而且衣着不像从前吊儿郎当，完全融入了公司氛围，穿着件休闲款的细格纹衬衫。 宋果觉得看着还有些不适应。 上次他说要接手轩凝贸易的项目，她还以为他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后来他确实开始着手跟踪了。 赵歌行也看到了宋果，拎着份资料走过来：“上次轩凝贸易的那个项目，你有时间么？” 宋果点了点头：“嗯，说下情况吧。” 两人到总裁办公室，赵歌行把轩凝贸易的情况说了一下。 轩凝贸易的老板因为身体状况长期住院，公司的大部分事务都转移到了老板的妻子手中，而这位老板娘并不看好和翡翠的这个合作项目，想停止合作，这是之前这个项目出现问题的主要原因。 这几天赵歌行跟了一下这个项目，也和这位老板娘有了一些接触。得亏他出色的外貌和认真起来能唬住人的情商，现在那位老板娘对项目的态度也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 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挽回这个合作项目。 “再过几天，应该能解决这件事。”赵歌行汇报完总结了一句。 宋果感慨地看着他：“果然和女老板谈事儿，帅哥上阵比较有用。” “……这是在损我还是夸我？”赵歌行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当然是夸你长得好咯，有点信心嘛。” “……” 宋果花了几分钟看了下赵歌行写的报告，不得不说，就新手来说质量很好。 赵歌行斜靠在桌边，垂眸看着她翻他的报告，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听余支说，你家附近在施工，你最近都睡不太好？” “嗯？嗯……怎么了？”宋果一边阅读报告，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暂时去那住一段时间。” ……这就是身边都是有钱人的好处吗？ 宋果笑了笑，抬头看他：“没事，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 “你名下只有一套房子吧？住酒店还不如住我那。” “没。”宋果想了想，说道，“额……有人……借了我他的房子。” 赵歌行一顿，明白过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是……许嘉让？” “嗯，是啊。”宋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赵歌行收回目光。眼神暗了暗。他总是慢一步，无论在什么事上。 可……即使慢一步又如何，他不会永远都慢。 思绪做下决定，赵歌行眼中隐晦的烦躁也渐渐尘埃落定。 宋果没注意到赵歌行的神色，只问道：“轩凝贸易这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赵歌行有些心不在焉的：“老板娘过几天五十大寿，我听说她最近迷上了十字绣，特意找了一幅难得的图样找人绣了。” 宋果想了想，说道：“什么样子的？”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递过去一张图片：“诺。” 宋果接过手机，垂眸眯眼看了一会儿纷繁复杂的图样，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 “我记得她是一个佛教徒，佛教有饮酒戒，你这块的饮酒图样会不会触了人家的……额，雷点？” 赵歌行听后，顿了一顿，也低头研究了下图样。最后，他紧着眉头说道：“有可能。” 一顿，“但现在再找人重做已经来不及了。” 宋果想了一下，问道：“成品在哪？我帮你改一下。” 赵歌行一愣，挑眉：“你除了做饭还会绣花？我们宋总在贤惠这条路上还真是多才多艺。” 宋果淡淡看着他：“……再贫就不帮你改了。” 赵歌行：“……您最大。” …… 改十字绣的事儿不算复杂，宋果的动手能力很强，十年的孤单时间她学会了很多有的没的又能打发时间的技能。真的刺绣都可以一试，更不用说十字绣。 比起来，倒是另一项手工会更艰难一点。 宋果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电脑上刚下完单的淘宝界面。 上面是一台小型的雕刻机器。 她想在许嘉让生日那天送他一个书立。但他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为了表示心意，她就想着要亲自动手做一个…… 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她送他的书立。 然后一时冲动，直接买了台小机器。 看着严重透支的信用卡，宋果觉得……她果然是个硬核的工科生。 第32章 宋果花了几天时间挑选平板坡项目的施工承接方, 最后敲定了三家备选公司可以深入了解。 她和许嘉让说了这事儿，原本是想问他对她的选择有没有什么意见，结果他表示他要和她一起过去接洽公司看看情况。 这最好不过了, 公司对公司的接洽一直不是宋果擅长的, 许嘉让和她一起能免掉很多可能的麻烦。 周日早上, 两人准备去了解第一家备选公司，因为公司在郊区, 所以两人起得都比较早。 宋果刚梳洗完, 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 来人正是对门的许嘉让。穿着身灰蓝的西装, 肩部的弧度、腰部的曲线和下摆的垂坠感都极佳, 很好衬出他本身的那份清贵精英感，令他整个人在清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还没化好妆, 大概还要十五分钟。”宋果有些不好意思，让许嘉让先进来，自己则回洗手间涂抹各种化妆品。 等弄好走回客厅，许嘉让正坐在沙发上, 低头看着一沓图纸。 宋果见状一愣……那是她为了做打算在生日送他的书立而特意画的花样！ 忘记把它们收起来了，可不能提前让他知道她将送的礼物。 “我好了，别看了，我们走吧。”她立刻走到许嘉让面前, 顺手拿走他手里那沓纸，然后迅速塞到身后茶几的抽屉里…… 还好，图纸最上面几张是十字绣改图的花样, 他应该还没看到下面的书立图样。 许嘉让见她有些慌张地把那叠图纸拿走，诧异地抬头看她，问道：“那是什么？” “我随便画的。”宋果瞥一眼身后，用小腿肚把略微松开的抽屉又往里推了推，直到完全关严实。 许嘉让笑着看她，也没多问，直接站了起来：“好，那我们走吧。” 宋果心里还挂念着那沓图纸，结果眼前人这么嗖得窜了起来，被吓了一跳无意识往后一退，差点被身后的茶几绊倒。 许嘉让顺手扶了她一把，让她端端正正站好了，这才笑道：“一大早就这么心不在焉？” “……”宋果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被你突然站起来吓到的么…… 宋果率先往门外走。许嘉让临走前却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放了那沓图纸的茶几抽屉……那些花样，很重要？ 路上是许嘉让开车，宋果就坐在副驾驶上。 要去的第一家施工公司叫固原华兴。因为到固原华兴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宋果把包里的小电脑拿了出来，打算再熟悉一下对方的资料。 “来之前没看过固原华兴的资料么？”许嘉让瞥见宋果看着电脑，随口问道。 “没，但毕竟过会儿就要接触对方，多熟悉一下总归没错。”宋果笑笑。她不像他，记忆力卓越，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记住，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靠熟能生巧。 “别看了。这段路路况不好，车会颠簸，一直看电脑对你眼睛不好。”正巧一个红灯，许嘉让停下车，然后伸手到她面前，把她的电脑合上了。 宋果愣了一下，妄图把电脑再打开。结果手刚碰到电脑盖，许嘉让就转过头来看她，淡淡道：“怎么这么不听话？” 她低下头：“这不是有点紧张吗？你知道的，我挺不擅长和这类公司接触。” 绿灯了，许嘉让一边发车一边说道：“放心，有我在。” 宋果抱着电脑，歪着脑袋看他。 许嘉让注意到，问：“怎么？” “我觉得不应该太依赖你。” 许嘉让一顿，笑了一下：“是么？那我意见相反。” “啊？” 你可以更依赖我一些。 ……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了固原华兴。这家公司地处偏僻，周围一片荒芜，还好提前约了时间，到了以后就有人带他们去了会客室。 固原华兴的老板姓黎，叫黎耀，约莫四十出头，镶了口金牙，带着串金链子，看起来就是一副土大款的油腻范儿。 黎耀一落座就笑容满面地和宋果打招呼：“宋总那个平板坡项目，我们公司早就有听说。都说您要咸鱼翻身呐，这项目好得很，您要是真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必然是相当愿意的。” “黎老板您好，我们今天过来是想给项目找个靠谱的施工方，我们也很愿意和贵公司合作。”宋果同样客套地打了招呼。 客套了两个来回后，终于进入正题。 宋果看了对方的施工资质，就资质来说是不错的，剩下来需要注意的就是正式合作的条款了。 黎耀开了些合作条款打印在纸上，老神在在地说道：“耀哥我向来爽快，条条框框不多，宋总您看看，觉得行不行？” 许嘉让却先接下了那张纸，宋果看一眼他，乖巧地缩回手等他发话。 他低头看了一遍对方开出的那些条款，最后说道：“我们这边最担心的是承包方可能会采取转包，把项目交给另一方进行施工，这样项目的质量就完全无法保证了。” 黎耀心里一咯噔，怎么上来就是个重磅问题？不是说好翡翠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公司吗？ 他看了一眼许嘉让，以为这是宋果带的助理，于是没怎么放在眼里地忽悠：“小伙子，怎么一点信任感都没有，大哥我是那种人吗？” 然后转向宋果：“宋总，您这助理想得还挺多。” 总之，可不能让这助理把话带到转包上。 宋果一顿，看这情形，其中确实有点猫腻，于是她笑笑：“黎老板，这位不是我的助理，他是这个项目的主要投资人，也许您听说过，许氏的许嘉让先生。” ……？！ 黎耀懵逼看着许嘉让，怎么是他过来谈这个项目？ 先前因为认定翡翠的这位老板经验不多，所以谈的各项条款都留了点心眼，能尽量给自家公司多占一些便宜，但没想到许家那位也跟着过来了…… 黎耀顿时觉得估计是没什么便宜能诓到了。 “我们这边是希望能把禁止转包的条款明明白白地写到正式的合同上，这样项目具体施工的时候我们这边少点担心，大家也合作起来舒服。”许嘉让一顿，看向黎耀，笑得很和煦，“您说是么？” 黎耀瞥一眼对方温和可亲的笑容，却只觉得生无可恋。生意圈有句话，笑得越让人舒服的人，办起事来越滴水不漏，这话用在许嘉让身上还真是合适。 许家这位真该是绕道走的人，黎耀心里叹口气，说话的语调都没那么油腻了：“您说的对，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一个下马威后，黎耀乖觉收了小心思，之后的谈判过程异常顺利。 末了，许嘉让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条款纸，拿出钢笔圈出个角落里的附加条款，问道：“贵公司这边提出按50%费率计取安全文明施工定额补贴费，这方面我还有一些疑问。” 黎耀奇怪：“费率有什么问题么？大多的承包商基本上是这么规定的。” “倒不是费率。”许嘉让笑道，“我是觉得规定可以更清晰一些，这样万一出现状况，也不至于产生纠纷。”说着，他给条款补充了点内容。 黎耀探过头一看——【约定工程取费时，如承包方取得文明工地，按50%费率计取安全文明施工定额补贴费；否则不计取安全文明工地费用；规费按照承包方实际缴纳的50%计取(发包方依据承包方缴纳的票据进行结算)，如承包方未缴纳，结算时不计取】（注） 这样一通弯弯绕绕的补充，可以说是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考虑进去了。 “这样补充过以后，您看可以吗？”许嘉让问道。 黎耀瞥了一眼他，倒是不自觉对这个后辈由衷地佩服。这人做事太周全了，几乎可以说为翡翠避免了一切可能的不利情况。 他觉得这后辈在哪家公司就能保哪家公司于无往不利。翡翠这家小公司能拉到他的投资，也太走运了一点吧…… 宋果看一眼许嘉让，他正对相关条款做着最后的修正，如果能谈下来，接下来其他两家公司就不必继续接洽。而目前来看，能谈妥的几率很大。 这样的工作效率，这样的工作质量……难怪他回归许氏后，短短时间就让许氏那些老人对他心服口服。 真是近乎完美的能力水准。 和固原华兴的洽谈，因为有许嘉让在，过程很顺利，且最后的结果也很令人满意。 离开固原华兴后，许嘉让瞥一眼副驾驶座上正在沉思的宋果，问道：“提前结束工作，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 宋果原本正在思考要不要多和许嘉让学学拜个师什么的，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回家吧。” 顿了一下，突然发现他刚说话的嗓音有点哑，“嗓子怎么了？” 许嘉让轻咳了一下，嗓音恢复了正常：“这两天会议有些多，话说多了，嗓子有点不舒服。” 宋果偏头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已经够忙的了，今天不该让你还陪我来和固原华兴谈的……” 许嘉让接话：“你不用自责，这对我也有好处，毕竟万一后期出了问题，处理起来更麻烦。” 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不对，细想却觉得哪都不对……后期出了问题，怎么处理也是她该烦的事呀…… 宋果看一眼许嘉让，不自觉咬了咬下唇。还是头一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帮她。 许嘉让见她不说话，问道：“怎么？” 宋果摇了摇头，正好看见路边一家药店，说道：“我帮你去买点润嗓子的含片吧。” 宋果下车后，许嘉让有些无聊，随手按开车上的广播。 收回手时，不小心碰掉了宋果座位上的包。 包里的东西散了出来，他弯腰去捡，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包里。 待捡到最后一样时，他顿了一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一块绣着复杂图案的粗布料，其上的图样和出门前在宋果那看到的很像。 …… 因为谈判顺利，宋果很快就和固原华兴确定了正式签合同的时间。 等余支和对方的助理做完最终版的合同后，两家公司就平板坡项目的一期施工工程正式签约。 签约前，宋果买了点水果打算送去许嘉让那儿——他的嗓子好几天没好，她让他吃了各种含片也收效甚微。 归根结底还是他每天事情多，于是她只好每天督促他多吃点退火的蔬菜水果。 正要敲门，却发现他家大门没关，门口有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 宋果正奇怪，瞥见客厅一个女人的背影……嗯？好像是许嘉让的母亲来了。 她对许雪一直处于一种又敬又怕的心态，总之她就是她不太想接触的对象。 于是她打算静悄悄转身离去，等晚点签约完回来再把水果给许嘉让。 正要离开，许雪的话却飘了出来。 “我听余麻说，你最近和翡翠的那个女老板走得很近？” 作者有话要说：注：来自某个法律判决案 第33章 听到许雪的话, 宋果的脚步顿了一下。 许雪没有等许嘉让答话，直接说道：“许嘉让，你想和哪个女人来往我不干涉, 但你要清楚, 能和你结婚的人必须是世家的小姐。你不喜欢唐冉川没关系, 世家的小姐那么多，总有你喜欢的。” 许嘉让的声音显然很冷淡：“所以？” “捷列金家族知道么？俄罗斯石油大亨。捷列金小姐这两天要来中国玩, 你去陪她吃饭。” 宋果沉默地看看手里的一袋水果, 叹了口气, 算了, 晚上再来送水果吧。 然后不欲再偷听, 回了自己屋。 而另一边，许嘉让看着他母亲, 唇角勾起的弧度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许总，无论是我的职业还是婚姻，全都该由你决定是么？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神？” “你很愤怒？”许雪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像在挑剔一件作品, 她笑了一下，“三十年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想你爷爷的。” 许嘉让语调有些刻薄：“所以你想说明什么？告诉我你也很惨？” “我惨？”许雪不甚在乎地笑道, “许嘉让，你还是太年轻了，总有一天你会平静接受一切, 这是我们的宿命。” 许嘉让不甘示弱地讽刺道：“你把你的自以为是说成是成熟？亲爱的许总，你太好笑了，这明明是你对你懦弱的美化。” “只有这张嘴最像我。”许雪冷淡地点评道，“吵架就到此为止，总之，我已经约好捷列金小姐，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她没等许嘉让答话，直接出了门。 永远都是这样。 许嘉让一个人斜靠在桌边，单手扶在额侧，缓缓闭上眼睛。 临走时，许雪静静看了一会儿对面那户的门许久。 最后，她以一种没把谁放在眼中的高傲姿态扬长而去。 许雪走后，许嘉让接到了许棠的电话。 “小嘉，许总又给你安排相亲了？”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相亲？无非是找个理由打发女方而已。”许嘉让淡淡道。 许棠想起前不久自己刚定下来的未婚夫，于是叹了口气：“何必呢，你争得过妈妈么？” “许棠小姐，我为你失败的抗争表示惋惜，但你不需要唱衰我这边吧？” “好吧，祝福你。姐姐真心希望工作和婚姻，至少有一项你能够自己掌控……嗯无论你信不信，其实……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方面，永远拥有选择的自由。” 许嘉让愣了一下。 许棠笑了笑，想到什么，又有些得意：“小嘉，虽然我在婚姻上失败了，但比起来，至少事业我是自由的。” 许嘉让眉尾抽了抽，直接把电话挂了。 ** 宋果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和固原华兴签正式的施工合同。 余支开车来接她，正和她说今天的流程安排，一偏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于是问道：“宋总，您怎么了？” 宋果偏头看着窗外，声音有些轻飘飘的：“我在想……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回去的吧。” “啊？”余支奇怪，“你偷了什么？” ……偷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不是自己的，就永远不敢主动争取什么。 这大概就是小偷心理吧。 “没什么。专心开车，抓紧时间。”宋果摇了摇脑袋，把杂思甩掉，专心到手头的事上。 因为之前许嘉让和黎耀已经基本谈妥，所以这次和黎耀签约的过程很顺利。整个流程走下来没花一个小时。 签约完后，宋果直接回了公司。 她开了一个会，打算选几个员工作为翡翠的代表派往山西的项目建设地，顺便充当盯固原华兴施工过程的人。最后选的人是技术部的常希并几个单身男员工一起过去山西。 敲定人选后，宋果宣布散会。其余人离开会议室，赵歌行留了下来。 “之前你要改的那幅十字绣，改得怎么样了？后天就是轩凝老板娘的生日晚宴。” “还差一点，明天中午前就能搞定。”宋果按了按眉心，“不过送之前得装裱一下。” “好。”赵歌行点了点头，“你弄好给我打个电话。成品装完会很重，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装裱吧。” 第二天，赵歌行拿到那幅十字绣的成品，惊讶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末了笑着调侃宋果：“你还真是厉害，完全看不出来角落这块是重绣的。” “那是当然，只要不和真神仙比，我勉强算是个天才。”宋果正在挑画框，“好了，别看那个了，轩凝老板娘喜欢什么风格的画框？” “上了年纪的人比较传统，要不就这个吧。”赵歌行走到宋果身边，指了指其中一个仿古的红木画框。 宋果拿过十字绣比了比，感觉还不错，于是定下来让店里的师傅进行装裱。 等待的时间里，赵歌行去买了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宋果：“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精神不太好？” “有么？”宋果摸了摸自己的脸。 “昨晚几点睡的？” “……三点。” 赵歌行皱眉：“怎么这么晚睡？” “许嘉让的生日不是快到了么？我想做个东西给他，但白天上班，又要分时间改十字绣，我怕赶不及他的生日。”宋果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喝了口咖啡。 因为调试雕刻机器需要花时间，设计书立图样又需要花时间，所以正式开始刻后，做书立这件事就显得很有些时间紧迫。最后她只好晚上多做一点。 闻言，赵歌行正想拿纸巾给宋果的动作僵了一下。 “亲手做礼物？还真是上心。” 宋果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于是诧异看他一眼，最终又觉得不太可能。好一会儿，她回答：“翡翠能撑到现在，许嘉让帮了大多数的忙。” 赵歌行静默一会儿，挑了下眉：“只是因为这样？”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喜欢他，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宋果笑了笑，指了下不远处的装裱店师傅，“十字绣装好了，我们走吧。” 赵歌行见宋果转身向装裱师傅走去，盯着她的背影好几秒，最终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 装完了十字绣后，两人离开商场，坐着电梯往下。 赵歌行力气比较大，负责提着那幅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十字绣。 宋果看他一眼，问道：“轩凝贸易那边的项目要是能搞定，公司资金进项能多不少。为了表扬你最近在那个项目上的出色表现并激励你再接再厉，我请你吃饭怎么样？火锅还是烤肉？” “呦，宋总还真是位好上司。”赵歌行闲闲接话。 宋果拿出手机打开APP查找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这种大少爷平时吃我们这些平民吃的有大众点评优惠的美食吗？” “我还吃五毛一串的路边摊呢。”赵歌行无语看一眼她，伸手到她面前，“手机给我，我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宋果正要把开着美食店铺排名的手机交给赵歌行，突然电梯停了下来。 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外面进来两个人。 宋果和赵歌行同时抬头，看到来人，愣住。 而正要进电梯的人看到电梯里两人，也慢了一瞬脚步。 四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各自静默。 赵歌行看一眼许嘉让和他身边那位貌美腿长的金发美女，又不自觉地将目光瞥向宋果。 宋果先看了眼金发美女，无意识在心里把自个儿的颜值和对方对比了一下，最后自卑于胸不够大。 等发觉到自己的妒忌心后又觉得有点幼稚，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许嘉让。 许嘉让则先是看了一眼电梯里两人因交接手机而略显亲近的动作，遂又眼神冷淡地看向赵歌行手里那个透明的袋子。 那是……前几天在宋果包里看到的那块十字绣。 她画了那么厚一叠图纸绣出来的东西…… 怎么……在赵歌行手里？ 只有捷列金小姐没发现电梯里奇怪的氛围。 她心情有点糟糕。 来和许嘉让吃饭前，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位许家的少爷是个品行端正、洁身自好的公子哥，结果餐桌上她不过稍微打探了一下他，他就禁不住告诉她他有一大堆前女友…… 游戏花丛！ 浪荡子！ 简直是欺诈！ 赵歌行率先打破沉默，吊儿郎当中带了两份恶劣：“许嘉让，好巧。我听说许姨在帮你安排相亲，这位金发小姐就是你的相亲对象？” 许嘉让皱了下眉，下意识瞥一眼宋果—— 然而，她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仿佛早就知道他在相亲似的。于是……眉皱得更深。 捷列金终于发觉电梯里遇到的人似乎是许嘉让的熟人，她看一眼许嘉让，结果他正专注看着那个貌美的中国女人。 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不好了，用有些生硬的中文说道：“许嘉让，你的前女友多到刚吃完饭就能遇到一个？！” 宋果一愣：“啊？” 许嘉让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不是。”顿了一下，语调更冷淡几分，“和伤害过自己的人混在一起，心真大。” 宋果意识到语气不甚好的后一句是对自己说的。她从来知道许嘉让的嘴刻薄，但因为他极少针对她，所以听他这么说后依旧免不了懵了一瞬。 她盯着他：“什么混在一起？” 许嘉让无声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抬手摁了摁眉心。不是早就已经想好，无论什么情况都要控制住情绪么？ 正好电梯到了一层，他没再看宋果，只说道：“没什么。我要送捷列金小姐回去，先失陪了。” 宋果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嘉让和那个金发美女走远。正发愣中，手腕被人握住，而后她整个人被带出了电梯。 她愣了一下，一抬头，赵歌行正皱眉看着她：“电梯都要关了，要想事过会儿再想吧。” 宋果甩了甩手腕，把赵歌行的手甩脱，退后一步，有些疲惫地说道：“我没在想什么，我们还按原计划去吃饭么？” 赵歌行忍了一下，没忍住：“我早就说过，你和许嘉让是不可能的，你不知道许家的情况……” “好了。”宋果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我们还是去吃饭吧。” 赵歌行深呼吸了两个来回，也勉强笑了一下：“行，先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O.O 第34章 吃过饭后, 宋果与赵歌行分开，准备回家。 因为商场离住的地方很近，她打算直接走回去。但走了一半, 天上突然开始下雨。 初冬的雨里还夹了点细雪。 “今天是怎么了, 连天气都要和我作对么？”宋果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叹口气走到路边咖啡店的屋檐下。 她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不远处有家便利店。雨势慢慢变大, 正想着是不是去那里买把伞, 头顶突然出现一方墨绿的伞角。 她愣了一下, 转头。 …… 赵歌行觉察到宋果看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心中刺了一下, 不自觉地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怎么？” 宋果有些冷, 将手插到外套的口袋里，抬头看他：“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还在？” “我送你回去吧。”赵歌行没回答，顾自说道。 宋果愣了愣，对他笑了一下：“那谢谢啦。” 正要走出屋檐的雨幕, 赵歌行突然说道：“那个女人，以许嘉让的个性，应该只是为了维持礼貌走个过场。” 宋果一顿，停住脚步：“我知道。” “那为什么……”赵歌行沉默了一下, 说道，“你在想什么？” 他以为，她是在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开心, 想让她高兴一些，所以才违背私心地替许嘉让解释。 她沉默一会儿，说道：“只是在想，错觉总有一天要醒过来。” “错觉？” 宋果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大概只是这两天突然想到，许嘉让从来不是她的，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而仅有的若即若离的现在，也是虚妄的。 其实原本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有一种错觉，这错觉让她从来不曾认真去思考过这件事。 而哪怕是这份错觉……也是她从温言那里偷来的。 “宋果。”赵歌行突然出声，语调是她从未听过的认真。 她转过头，奇怪地看向他。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慢慢说道：“我和许嘉让不一样，我拥有人生的选择权。” 宋果诧异：“什么？” “我缺失了很多的东西，也放弃过很多的东西。无论是那些缺失，还是那些放弃，最后的找回都是因为你。”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那些压在心里、以为不会说出口的话。 带着一丝期待，一丝侥幸。 宋果神色渐深，静默地看着赵歌行。他也看着她。 雨笼罩的世界不剩下其他一切声音，将一切渲染到位，仿佛无声胜有声。 最后，她在赵歌行先说话前，笑了一下：“谢谢你没把最后那句话说出口，今后工作加油。” “我……” “你放弃的东西，你终将拿回。而你缺失的，神也总会弥补你。”宋果说道，“这是一句祝福。” 也只能给予祝福。 “但那些都与你无关是么？”赵歌行抬手撑在额侧，无奈笑一下，“宋总啊，这种时候你真是冷静。” 其实他预料到会是这样吧，为什么还是想说出口呢？难道是寻求一种圆满的仪式？ 还是……想为那份不甘心寻求解脱？ “你没预料到吗？”宋果瞥了他一眼，不过最后……声音还是轻了几度，“赵歌行，不好意思。” 赵歌行静了静，说道：“比起道歉，我更希望获得一个拥抱。”他对她伸出手臂。 宋果垂眸看着面前的手，在安静的等待中，没有动作。 “好吧，我应该对你的理智程度有一个更清晰的认知。”赵歌行耸了耸肩，缓缓把手臂放下。 算了，独角戏的谢幕永远不需要他人的配合。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宋果笑了一下，正要转身，眼角却瞥见朦胧的雨幕后似乎有熟悉的车影驶离。 是一辆迈巴赫。 …… …… 宋果洗完澡，坐到桌边继续磨已经快成型的书立。 天青玉料上是她亲手刻的一幅镂空画，先用墨描了一遍，然后才用雕出来的。刻的是一扇拱窗，窗边坐着一个少年，少年拿着画笔面对一块画板。背景盛开着大片的玫瑰花。 这是她能从原主记忆中得到的，对许嘉让最美好的祝愿。 宋果一点点把少年的眼睛刻出来，然后对着看了好一会儿。 时钟指针指向十二点，正出神，宋果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回过神，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这个点的陌生电话？她奇怪地接起电话。 “果果吗？下来接一下你男朋友！”一个中年大叔略带口语的声音响起。 ？ “……啊？” “你男朋友在我车上睡着了，我好不容易叫醒他让他给家里打电话，结果现在又睡过去了。” “……谁男朋友？” “你啊，你不是果果吗？我看手机上的备注是果果啊？” “我是宋果，但我没男朋友啊？” “啊？我刚让他给家里打电话，问他电话打的谁，他说是喜欢的人……那你是和他住在一起吗？桃花坞一号院的？” 宋果愣了一会儿，好久，问道：“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超级帅眼睛颜色很漂亮的男人吗？” “眼睛颜色我也没注意啊，不过个子倒是挺高的。”大叔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要是不来接他我直接把他扔下车了。” 看来大叔已经有点暴躁了…… “……你等等，我就下来。” 楼下果然停着一辆车，车后座门开着，旁边站着一个正搓手取暖的中年男人，估计就是打电话的司机。 司机见到她，赶紧招呼：“你是果果吧？快把他接走，都耽误我接下一笔单子了，我们这种专车豪华级的单子本来就少，还被耽搁了……” 宋果赶紧打断司机的唠叨：“人呢？” “诺，后座。刚打车的时候也没觉得他喝得这么醉，瞅着挺冷静清醒，没想到……早知道我就不接这笔单子了。”司机大叔的话唠程度完美匹配年龄。 许嘉让在后座，侧靠着椅背，眼睛闭着，看起来是睡熟了。 她探身进去把他扒拉出来，一离得近，她果然闻到一股酒味。 宋果根本叫不醒许嘉让，也不知道他的钥匙在哪，最后只好和大叔一起把他扶回自己住的那套房子。 送走大叔，宋果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许嘉让，有点犯愁晚上该睡在哪…… 沙发？地板？这天气得感冒吧…… 正想着，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估计觉得热，把领带扯开了。 宋果注意到，长叹一口气，帮他把外套和领带一起脱了，衬衫也帮他解了两颗让他睡得稍微舒服点。 “陪俄罗斯美女吃饭还嘲讽我，结果喝多了却要我来照顾你。”睡熟的许嘉让毫无攻击力，看起来非常柔软。宋果看着他，心里那丝不满终于在无人会发觉的安静深夜里，不自觉冒了出来。 “俄罗斯美女真漂亮哦，还有钱，还胸大，你妈妈怎么眼光这么好？”她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 “你还好意思嘲讽我？”再用力拧一把。 正得意看着许嘉让脸上红了的那一块，结果他突然转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宋果一懵，滞在原地，小心翼翼缩回手恢复端庄。本以为他醒了，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动作，原来还在睡，这才松了口气。 屋子里安静地只剩下壁钟滴答的声音，她双手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 印象里许嘉让几乎不喝酒。 所以为什么突然喝酒了呢？ 哪怕生气也只愿意压在心里吗？ “许嘉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么？”她苦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在乎你么？” 顿了一下， “那我也没办法啊……”她把脑袋埋在膝盖上，轻轻说道，“我根本不是你眼里的那个人，怎么敢去在乎什么呢？” …… 宋果拿毛巾帮许嘉让擦了脸，把他往床的内侧挪了挪，然后新拿出一床被子，睡在床的外侧。还好床大，即使睡了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还有两人宽。 宋果侧躺着，看了好一会儿黑暗中那方背影，正要转回去睡觉，面前的人却翻过身和她面对面，还慢慢睁开了眼睛。 “……” 醒了？可以让他回去然后她独自享受一整张床了？ 结果他只是迷惑看了她好一会儿，喃喃了句“宋果？”，似乎觉得很奇怪，然后……很自然地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好吧，还是乖乖认命睡觉吧。 宋果一扯被子一翻身，背对许嘉让，闭眼入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有什么重量环住了她，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果果……” 温热的胸膛贴在她身后，她被人牢牢环抱住，体型的差距让她像个被抱住的洋娃娃。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又低又模糊：“我做了一个梦，我拿着枪，对着一个人。” 宋果僵了一下。 “然后，扣下了扳机。” 第35章 “我拿着枪, 对着一个人。然后，扣下了扳机。”夜黑沉沉的。 宋果愣了一下：“什么？” “知道是谁么？” 宋果没回答。 被子窸窣声响起，是背后的人更紧地贴住了她, 他轻声自喃：“从前母亲找的老师教我枪械, 我只觉得无趣。但今天梦里扣下扳机时, 我有些激动。” 安静的环境让这轻飘飘的声音像立体环绕般冲击着宋果的耳膜，鼻尖嗅到浓浓的酒味, 身体被箍得太紧, 她想动一下但最终没动作：“许嘉让, 你喝得有点多。” 背后人的唇贴近她的耳朵, 沉而轻地问道：“你喜欢他么？” “只是普通朋友。”下午看到的那辆迈巴赫果然是许嘉让的。 “是么？”耳边响起一记冷淡笑声,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功夫为他绣花？厚厚一沓图纸，花纹和他手上的那幅绣花图样一模一样。宋果, 前几天你的包掉了，那副绣花我在你包里见过。” 宋果愣了一下。许嘉让误会了这个？ “那不是给赵歌行的，我的公司和轩凝贸易有合作，老板娘明天生日, 那是为了讨好她才弄的。”宋果简洁地解释了一下。 房内陷入了一阵沉默，环抱她的双臂劲儿似乎没那么大了。 “他喜欢你。” “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 宋果咬了下牙：“许嘉让，很晚了，快睡觉。” 肩膀被掰住, 她整个人被翻转过去，以至于不得不和许嘉让面对面。宋果看着他黑暗中依旧剔透的眼睛，有点紧张。 “你喜欢谁？”许嘉让又问了一遍。 宋果移开视线：“这和你无关。你喝得太多了, 睡吧，不然明天该头疼。” “你还知道关心我头疼？” 宋果翻过身不与他面对面，闭着眼：“睡觉！” “如果你关心我的话……” 他的话没说完，宋果猛地感受到有重量压到她身上，手被牢牢地钉在头顶，她睁开眼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脸。 “你干什么？！” 趁着微弱的月光，许嘉让仔细地盯着宋果的眼睛：“我等得太久了，果果，看着我的眼睛，你喜欢我么？” 宋果静默了一会儿，最后慢慢说道：“许嘉让，相爱的人才会在一起。而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禁锢她的力道倏忽松了些。她抽出手推开他，他一动不动，她从床上起来，顺手开了灯：“我去沙发睡。” 许嘉让静静地看着她，她刚才的回答是认真庄重的。 他突然意识到，很多冷漠，很多无法靠近，矛盾并没有那么简单，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许嘉让沉默了很久，最终垂眸说道：“我回自己那睡。”他表情冷淡地说完，长腿一迈踏下床，径直离开了。 宋果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晚上没睡，直到天泛起鱼肚白，长呼了口气。 …… 赵楠岁给宋果打了电话，先前要他帮忙修复的画已经修好了。宋果和他约了时间去拿。 宋果打开黑布包裹的画框，里面的画看起来就像从没出过事一样。 “您太厉害了。” 赵楠岁还是老样子，一副清高冷淡样，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直到宋果临走了才嘱咐了她一句：“好好保管这幅画。” 宋果抓了抓头发，笑笑：“您放心，我打算还给主人了。” 虽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自从那晚之后，宋果和许嘉让就没见过面，即使就住对门，也一次都没碰到过。 她确然是避着许嘉让，但估计他也不太想见她吧。 可要现在得把画还给他。宋果站在对门门前。 “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手抬起要按门铃。 顿了下…… “好吧还是得直面真实的情绪，不想见就是不想呀……”手又放下。 来回几次，宋果放弃了，默默往回走。 到底是谁失恋了？宋果你的心里素质太差了！ ……算了纠结这有什么意思，想个其他办法还这幅画吧。 其他的办法…… 宋果站在自己屋子的阳台上，这楼每栋两户，南面的阳台挨得比较近。她看着许嘉让那套房子的阳台，琢磨直接从这边的阳台爬到那个阳台有多大的可能。 只要把东西放在阳台上，他总会看到的。而她明天就会搬出这里。 虽然这里是顶层，但下一层就是一个大露台，总的来说危险系数并不高。 宋果看了一眼下一层的露台……脏兮兮的，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给自己打气，她可是中考体育可是满分的人，虽然已经过去十一年……但勉强也能说明她比较矫健…… 宋果抱着画筒，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空调外机。 …… 从美国出差回来后，许嘉让在家里待了两天。 视频会议进行到尾声，他心情明显比较糟糕，几个属下一声也不敢出。 “这份策划是deadline前一个小时才写的吗？做这份策划的人要不要羞愧得给自己挖个地洞钻进去别再出来了？”许嘉让随手把策划案扔在桌上，挑起的眉显出他的不耐烦。 视频对面几个属下互相看了眼，用眼神交流许总这段时间讽刺人的功力越发上升到底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挫折……当然没交流出结果。 “一天时间，我要看到一份拿得出手的策划。” 策划负责人战战兢兢的认错，正做足心理准备迎接上级批评时，许嘉让皱了下眉，突然起身了。 嗯？怎么回事？是在做批评前的预热吗？ 没几秒许嘉让回来，随口说了句“组长写检讨，散会”，然后会议就结束了。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逃过一劫了？哪位天使救了他们？ 许嘉让靠在阳台门边，冷淡地看着救人的天使。 宋果正扒着墙蹲在空调外机柜上，一脸懵逼看着突然出来的人。 她正在做心里建设从柜子跳到阳台上他怎么就出来了……虽然做了快五分钟心理准备也还没迈开腿…… 这样她翻阳台有什么意义！ 许嘉让看着宋果在柜子上缩成小小一团，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宋果小声说了句什么。 许嘉让皱眉：“什么？” “我要去你阳台上……” “入室盗窃？” “没……” 两人大眼瞪小眼。 风吹了一阵，宋果打了个喷嚏，整个外机柜抖了下，许嘉让眉头皱得更深。 “先下来。” “我得做下心理准备再跳。” 许嘉让目测了一下阳台和外机柜间的距离。 “放心，不远，能跳过去。”宋果一脸坚强。 许嘉让只抱臂淡淡看着她。 过了几秒，宋果有些不好意思地嘴动了动。 “你说什么？” 宋果低头，勉强调大音量：“我……有……点……怕……能……不……能……接我下……” 安静几秒，没人说话。 好吧看来还是得展示自己的腿有多长…… 宋果默默拍了下胸口，准备迈开腿跳了。 “跳吧。”许嘉让走近了一点，“万一跳不过来我会拉住你。” 宋果瞅了眼他，虽然觉得不靠谱，但也只好跳了。 她一蹬，腿有点软，爆发的力量似乎有点不够。 是时候做好准备与露台上的灰尘来个亲密接触了…… 然而腰却适时地被有力的双手掐住，及时阻止了落体的下降段。 宋果愣了一下，抬眼看着许嘉让淡漠的脸，没反应过来，已经整个人被抱下来稳稳落在阳台上了。 这个动作真是无法形容的让人心跳节律加快…… 还没回过神，许嘉让已经开口了：“放手。” 宋果低头，发现自己紧紧抱着他脖子，估计刚才被吓到了，本能地有点溺水抓浮木的意思。 “不好意思……””她赶紧放手推开，听到了许嘉让极低极轻的冷哼声。 “来干什么？” 宋果神智稍定，磨蹭把背着的画筒拿下来给许嘉让：“这个还你，修好了，你自己留着吧。” 许嘉让低头看着画筒，看不见表情。 他好像没太大反应？看起来还这张画很顺利。 那可以走了？ 许嘉让接着就冷笑了声，转身直接回屋了。 宋果：“……” 反正明天就走了…… 宋果准备也回自己的屋了，正思考是不是还从阳台翻回去，许嘉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分嘲讽：“怎么？又想试试高空坠物？” 他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宋果转回头看他，没说话。 “赶紧走，我还有事。”许嘉让有些不耐烦，抬眼见宋果还站在原地，抽了下嘴角，“从正门走，难道我会吃了你？” 不会…… 但你气压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还是我造成的我就头皮发麻…… “怎么？” “……没，那我走了。”宋果摸了下鼻子，默默从屋子里穿过去了。 许嘉让看着她离开关上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当晚，许嘉让站在书房里，那幅送出去、又被弄坏、修好后被送还回来的多灾多难的画摊开在他面前。他定定看着画快一个小时。 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反问他，还要坚持下去么？真的有意义吗？ 还是干脆就做个了结呢？ 书桌的旁边就是碎纸机。 他拿着画走过去，雕塑一般停顿了许久，但终究没法抬起手将这轻薄又沉重的画纸塞进冰冷的仪器里。 许嘉让烦躁地往后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抬手按了按额侧。 手机铃声响起第三次的时候，他才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是许二少吗？平板坡项目上出事了，宋总估计在睡觉没联系上，您能找到她吗？” 许嘉让顿了下，想起对方是宋果的助理。 第36章 宋果被门铃声闹醒的时候, 才刚睡着没多久——她睡前在整理东西，打算明天就搬出这套房子，新的租房也已经联系好了。 她打着哈欠出去开门, 路过客厅看了一眼挂钟, 都一点多了。这个点谁会来找自己？难道是对门的许嘉让？ 结果还真是许嘉让。 他穿着件长款的风衣, 内搭件浅麻灰的毛衣，身姿挺拔、头发柔顺, 在走廊的灯光下帅得仿佛正要去参加什么正规会议……这可是半夜一点啊！ 宋果有些局促, 下意识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 妄图把一头睡乱的毛顺一下。 “在睡觉？”许嘉让淡淡地问了句。 “嗯……” 许嘉让瞥了他一眼, 移开目光, 却又看到客厅里放着的行李箱，于是不自觉皱了眉。 “额, 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来敲门？”宋果注意到他的神情，稍微移动了下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许嘉让移开目光, 淡淡说道：“平板坡项目出事了，余支给你打电话没打通，直接找了我。” 宋果顺毛的手停下，抬头看他：“出了什么事？” “坍塌, 造成了伤亡。”许嘉让简洁地解释道。 宋果愣住：“什么？！” 宋果立刻给余支打了电话过问情况，不知道余支是不是睡了，没打通, 最后她直接联系了在陕西驻扎着的督工负责常希。 常希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给宋果详细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简单来说，前段时间持续下雨，平板坡斜拉桥的施工地点土质变得异常疏松，最后造成了塌方，而正好有一个旅游团开车经过塌方地点，造成了两死八伤。 许嘉让站在门口，看着宋果打电话时脸色越来越沉重，最终垂眸思考着什么。 宋果挂了电话，神情有些凝重，连和许嘉让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谢谢你过来通知我这个事。” 许嘉让低头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办？” 宋果咬着唇思考，最终说道：“我得尽快赶过去。常希已经在处理伤亡人员的情况，至于具体怎么安排，我得过去在和那边商讨。” “死人了”三个字强烈地刺激着宋果的神经，脑中无法遏制的久远记忆的闪回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她按着太阳穴，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不要产生不必要的联想，要优先思考接下来安排哪些事。 她完全没觉察到她已经害怕成什么样子了。 许嘉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现在订飞机票吧。” “现在应该不行，航空公司至少明早才能订明天的票。” 许嘉让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挂了，问宋果：“三点的票，回去收拾下要带的东西，两点我在楼下等你。” 宋果愣了一下：“你也过去？” 许嘉让没理她，直接转身走了。 宋果呆站着好一会儿，突然有点想哭。 …… 凌晨三点，即使是Z市这样热闹的大都市，街上也有些冷冷清清的。 宋果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肘支在窗侧，手撑在脑袋边，看着窗外发呆。她大体上已经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因为强烈的情绪起伏导致整个人异常疲惫。 许嘉让开着车，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宋果思绪有点缓慢，好一会儿回答：“先去固原华兴陕西事业部，找那边的人了解一下整个儿情况和他们的看法，然后去见伤患协调安抚赔偿的问题。” “想好怎么说了么？” “固原华兴那边应该会和我这边互相推卸责任，他们施工方和我们甲方各自该担负多少责任估计得吵一段时间，必要的话我会考虑打官司。至于伤患……无论和固原华兴商量的如何，总归不能让伤患失望。” “我听说死亡的两人是一家人？”这次事故死亡的两人和其中一名重伤者是一家人，夫妻俩死了，留下刚念初中的儿子。 话落却是一阵沉默。 许嘉让一边转弯一边瞥了身边的人一眼，机场就在路的尽头。最后一段路，宋果一直没说话，直到车停下，她才轻轻回答：“嗯，是啊，那个孩子可怎么办呢？” 许嘉让正要下车，听见后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本能地觉得她有些奇怪，想问点什么，但想到那张被归还的画，便不再开口了。 两人进了机场，机场里零星有一些旅客，每个人都很沉默，衬得整个儿建筑的氛围都沉默起来。 等行李托运时，许嘉让突然问道：“刚才看到你客厅的行李箱，你准备搬走了？” 宋果摸了摸鼻子，回答：“额，是啊，麻烦你好久了。” 许嘉让办理好托运，问道：“原本打算什么时候搬？” “原本是打算明天……哦对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应该说是今天白天。”宋果一边回答，一边向工作人员搬离托运。 刚办完，宋果一转头却发现许嘉让已经走远了，完全没等她的意思。 宋果懵了一下，长吸一口气追上去：“哎，你等等我啊！” 许嘉让完全没搭理她。 宋果到候机室的时候，许嘉让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托他的福，两人的票是头等舱，而对应的VIP候机室也非常舒适，此时整个儿候机室就他们两个人。 她走到许嘉让身边，递给他一瓶刚装了热水的保温杯：“喝点热水吧，我刚看屏幕飞机要晚点一个小时。” 许嘉让没理她，兀自闭着眼，还把手抬起来盖住眼睛了。 宋果默默坐到边上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又跑到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盒□□红烧牛肉面泡上，热水一倒整个儿候机室都是香味。 许嘉让终于睁眼，看泡面盒的眼神里带着点……嫌弃。 宋果发现，问：“你受不了这个味吗？那我去外面吃。” 许嘉让看她一眼，没说话，又把眼睛闭上了。 行吧…… 宋果端着泡面碗到候机室外，也不在意形象，直接盘腿靠着墙坐下了。 她有点胃疼，应该是太饿的缘故，但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人害怕的时候总是不容易有胃口。 十年的时间很长，可以治愈这世上大部分的磨难，但也有一些治愈不了，宋果觉得再来十年，少女时代那场与暴风、桥、江水有关的事故创伤也难以忘怀。 宋果想，也许每个人都会有忘不了的事。对她来说是逝去的亲人，而对许嘉让来说就是那个闯进他晦暗少年时代的少女。 许嘉让听见候机室门关上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候机室是透明的，能看到宋果坐在外面吃面。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 班机四点十分终于到了，两人上了飞机，因为票订得紧急，两人的位置并不在一起。 宋果把随身带的小包打开，打算拿耳机出来听听音乐，耳机线够到了她放在包里的那块天青的玉制书立。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书立还差一点能完成，而后天就是许嘉让的生日了，所以她把它带出来，打算有空的时候弄完，好及时送出去。 生日得在工地上过了吧…… 她瞅着书立上的雕花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摸不着抓不着的东西一闪而过，等细想又想不起是什么。 许嘉让坐到座位上，随即无意识地看向一个方向，斜前方三排是宋果，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收回目光。随身小行李包的拉链开着，能看到里面的画筒，他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向窗外。 飞机还没起飞，能看到停机坪边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这几年丧文化似乎成为一种潮流，连广告都随处可见的“丧”字。 从这次字本身的意思来看，其实代表一种失去感。而如今文化语境下，这个字的意义更多是不想再挣扎的放弃。 他并不常关注潮流文化，此刻却安静看着那块广告牌好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啦，大家新年快乐哦~ 第37章 两人是清晨到西安的, 打算吃个早饭再去和固原华兴的陕西事业部谈。 宋果一边吃擀面皮，一边看固原华兴陕西的人员。这里的负责人是黎鹏，固原华兴老总黎耀的侄子, 过会儿她们要去见的就是他。而常希他们不在这里, 在事故地点, 她打算和黎鹏谈完以后再去和常希等人会面。 “和黎鹏定好见面时间了么？”许嘉让对重口的擀面皮不太满意，筷子拨了下就放下了, 随手点了清淡的白粥。 “约的八点半, 他们上班的时候。”宋果说道, “过会儿估计扯皮扯一上午都不一定能定下两边各自担负多少负责比例。” 许嘉让顿了一下, 说道：“今天你们很可能谈不到负责比例的问题。” 宋果愣了一下, 问道：“为什么？” 许嘉让瞥她一眼，提醒道：“出了这种事, 就常理来看真正有矛盾的是你们吗？” 宋果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过会儿要先讨论的估计是怎么一起“对付”受害者。 “施工出事的情况绝对不少，他们应该有很多这类经验, 当然，围绕的核心肯定是最大化己方利益。”许嘉让看着宋果，“这种场合，你觉得你适应得来么？” 宋果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回答：“这不是我觉得，而是我必须。” 许嘉让没有猜错，和黎鹏见面后最先聊起的果然是怎么用最小的代价尽量让这次的受害人闭嘴。 “我们在这一块处理过类似的事, 大致清楚要出多少钱能让他们不闹。”黎鹏叼着根烟，手指比了个数，然后笑了一下，“咱们真是算得上很良心了，但也没办法，这也是为了企业形象。咱们俩家都有做大的意思，不能吃相太难看，这个数是不得不出了的。” 宋果清楚这只大致和医药费持平，最多高一点误工费，算得上合理，但实在够不上“很良心”。但她深知自己首先是作为商人在和黎鹏谈事，于是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黎鹏年纪不大，三十不到，但因为从事行业的关系，身上的社会气极重：“当然，大家都是人，都想多争取点利益，那些伤患肯定费尽心思抬高赔偿。不过这块上我们也有经验，怎么让他们接受我们的报价都心里有数。到时候宋总配合一下，保管不会大出血就摆平事情。” 他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宋总，咱们先一致对外，再内部协商，这个思路没错吧。” 宋果明白他是打算到时候多扔责任给翡翠，但现在也没精力把“内部怎么协商”提上台面，反正怎么撕逼是下一阶段的事。她想了一下，接话：“其他受伤的七个人不说，但那个初中生那边……” 宋果没说完，黎鹏已经继续说了：“他反而是最好办的，我查过，他们家没什么其他亲缘关系，一个小孩子而已，价格好压得很。” 话里透出的冰冷让宋果不觉皱眉：“他父母都在这次事故里过世了，按理赔偿应该远高于其他伤患。” 黎鹏嗤笑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靠在椅子背上，看宋果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屑：“宋总，你这思路太学生气了。” 宋果还没说话，黎鹏已经兀自接着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几分实力几分钱，用在这事儿上也一样。” 宋果并不赞同黎鹏的发言：“那个孩子怎么赔偿我们得再讨论讨论。” 两人磨叽了好一会儿，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宋果打算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说。 走出固原华兴陕西事业部的楼，宋果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大脑。 “谈完了？”许嘉让的声音响起，她转头，他正向她走来。 因为这次和黎鹏碰面主要目的是探探底细，所以宋果没让许嘉让一起，她一个人的话反而能让黎鹏袒露最直白的想法。 “谈完了，你说的没错，黎鹏的思路就是先笼络我一起压伤患那边的赔偿，再把大部分责任转嫁到我们这儿。”宋果冷笑了一下，“到时候他肯定想尽办法让我这边出面和伤患谈，他那边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许嘉让看了她一眼，说道：“不高兴了么？现在还没到需要吵的时候。” 宋果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那个初中生，他的父母都过世了，他该是最需要同情的，但看黎鹏的思路，他反而是最容易处理的，因为他只有一个人，而且只是小孩。” 许嘉让淡淡问：“那你怎么想？” “我？”她并不认同这样的思路，甚至是有些愤怒的，但她也不免迷茫于世界的规则究竟如何。 “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可以了。”许嘉让说道，“对一个人来说，唯一有价值的，只有自己为自己制定的规则。” 许嘉让叫了出租车：“现在去施工地点么？做短途火车的话下午能到。” 宋果回过神，点了点头：“走吧。” 出租车上，宋果打开随身带的电脑查看了一下邮件，里面有一封新邮件，是常希发过来的，是这段时间各伤患的资料汇总。她快速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岩”这一栏。李岩就是那个失去父母的正在医院躺着的初中生，今年刚念初一。 常希的报告里写明，八名受伤者中，李岩的情绪状态是最不稳定的，自毁意识相当强。昨晚他趁着护士没注意，差点从医院的窗户跳下去。还好值班医生负责，没让他出事。 宋果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像是从报告的那几行字里体会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极致痛苦，一股力扯着她的脑子，要炸开一样。 她长吸了口气，打开常希拟定的两份伤患赔偿方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到火车站后，她依旧维持着这样的高度专注，坐在候车厅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 一晚上没睡，一直在路上颠簸，哪个人正常情况下会这样工作折磨自己？许嘉让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以何立场说。 候车厅并不暖和，宋果操作键盘的手指僵得红彤彤的，但她似乎没有觉察到。 “车还有二十分钟到站。”面前笼罩一片黑影，宋果愣了一下，抬头看走到她面前的许嘉让。 “我知道了。” 许嘉让静了一会儿，抬手把她膝盖上的电脑关了，然后塞给她一罐热的姜茶。 宋果还想开电脑，许嘉让直接把电脑抽走了。 宋果一愣，赶紧拽住要走的许嘉让：“电脑还我呀……” “你是工作狂吗？不还。”许嘉让甩脱她的手，然后径直坐回自己的位置。 工作狂？宋果愣了下，没再说什么，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一晚上没睡，接下来又要赶去另一个地方，她已经很疲惫。她想许嘉让应该也是如此，即使他看起来并无通宵没睡的颓靡样子，但还是能从蛛丝马迹间看出他很累。 宋果收回视线，心里觉得难受极了，他可是许家的少爷啊。直到上火车前，她的脑袋一直是垂着的。 两人定的是软座，路全程三十分钟，刚够吃顿午饭的时间。 宋果拿着筷子戳面前的火车餐，觉得有些难以下咽，料想许嘉让更加觉得难以下咽。事实上从Z市出发之后许嘉让一直没吃什么。 终于，她忍不住了：“许嘉让，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来呢？”又要照顾她，又要抽空做他自己的事，这么辛苦值得么？ 许嘉让做在宋果对面，闻言，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面无表情道：“来看我的钱最后会损失多少。” 宋果自然知道不是实话，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值得你花心思。” 许嘉让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讽刺道：“你自作多情些什么？” 宋果被噎了一下，不免也有些生气：“你到底想把假象保留多久？！” 话一出口宋果就后悔了。只有他一个人妄图保留假象吗？她其实很害怕，怕陷得太深就醒悟不了了。 许嘉让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把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直接走出了这节车厢。 宋果也慢慢地放下筷子，整个人靠在桌上。 头好痛，好多事要处理，脑子一团乱麻，要炸了。 第38章 （改了部分剧情） 下午两人到达平板坡项目的建设地点瑙县, 而后先找了一家宾馆住下。宋果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好常希打来电话。 “喂宋总？您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我已经在瑙县了。” 常希有点诧异：“您连夜赶过来的？” “嗯，过会儿我去现场。” “您先休息一下吧。”常希说道, “现场现在还一塌糊涂, 最早也要明早才能收诊好。” 宋果想了下, 说道：“那我明天过去。” “行，您到了给我电话。” 宋果想补个觉, 可惜完全睡不着, 明明很累了, 但脑子的杂思总是停不下来。 她坐在电脑前, 忍不住缩起来抱住膝盖。她这两天总是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屏幕上显示着有关李岩的资料。 太像了。 无论是遭遇的人祸, 还是剧变后的各种反应。 宋果能想起来十年前她从病房里醒来时，所有医护人员面对她问起家人时的支支吾吾, 也能想起来事故单位找她谈时那种冷漠和算计。 但显然李岩比她更机灵点。她偷偷跑到医院大楼天台时，吹了好久冷风却发现天台围了好高的围栏，根本爬不上去，更别说跳了。 宋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需要做点事转移注意力。 她照旧想要通过工作来恢复平静，但需要处理的文件已经都完成了，这次事故的报告也已经看得熟到能背出来。 最后没办法，她干脆下了几篇桥梁方向的论文来看。 十年前的事故后, 每当她进行专业学习时，总能感受到一种平静。这种平静下她才能不再自我责备、自我怀疑，就像重建了在事故中完全破碎的某种意义感。 凌晨两点, 许嘉让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巨响，他睡眠不深，于是醒了过来。 打开门，他看到了宋果，她正从地上捡起泡面和可乐，看样子是刚去过楼下的贩卖机。宋果还穿着和白天一样的衣服，显然还没睡觉。 宋果直起腰，见他出来，也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被楼梯绊了一下，吵到你了？” 许嘉让没答话，转头看了一眼隔壁房间。宋果只是下楼买点东西，懒得拿房卡关门，所以此时房间是开着门的。 屋里光线很暗，但能看到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份英文文档，他仔细看了一眼文档的抬头，是一篇有关于新型桥梁施工技术的研究论文。 宋果注意到，解释：“我有点睡不着。” 许嘉让皱了下眉，终于开口：“睡不着也躺着休息吧，昨晚已经没睡了。” 宋果摇了摇头。 许嘉让顿了下，安静看着她。 她低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看这些的时候，内心会平静一些。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这个。” 许嘉让没听清，问道：“什么？” 宋果赶紧摇头，笑笑：“就睡了，不用管我啦，你先睡吧。” 许嘉让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又想到如今两人的僵持，最后只点了点头：“你早点休息。” …… 第二天早上八点，宋果梳洗完下楼，许嘉让已经在楼下等她。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晨光熹微中显出捉摸不定又疏远的气质。 宋果开口：“吃过早饭了么？” 许嘉让转身，声音没什么情绪：“嗯。” 宋果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打算先去趟医院，看看那个初中生的情况，你还和我一起吗？” 许嘉让静了几秒，宋果立刻自己接话：“或者我们分开行动也可以。” 许嘉让开口：“那我直接去坍塌现场吧。” 宋果顿了一会儿，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最后又敛眸点头：“行，那晚点再见，辛苦你了。” 许嘉让只淡淡“嗯”了声。 两人各自出发，一个小时后宋果到了瑙县医院。 她在前台护士处登记信息时，正好听两个护士在闲聊。 “407的那个病人今天凌晨又闹了。” “差点从窗户跳出去那个？又怎么了？” “王护士的剪刀被他偷了，还好发现的及时，那小孩没来得及动手。” 宋果写字的手都颤了一下。 前台护士见她差不多写好了，问道：“要去哪个病房？” “407。” 护士诧异了一瞬，想起什么，皱眉打量她，问道：“你是平板坡事故责任方？那个施工公司的人？” 前几天那个小孩遭遇事故的责任方来过一次，是个不到三十的男人，社会气十足，在病房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让小孩歇斯底里起来，护士现在也不敢再放这些人进去。 宋果猜到了护士的顾虑，说道：“您放心，我和他们不是一个公司的。” 护士见宋果人看着倒还有几分书卷气，不像是个会惹事的，半信半疑地带她去了407门前。 “我先进去问问李岩愿不愿意见你。”说着那护士就扔下宋果进了病房。 宋果看着医院浅绿色的门，觉得其实热心的人也不算少。 护士很快就出来了，眼中的迟疑依旧还有几分：“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要是有什么事就出来叫我。” 宋果点了点头。 她倒是没想到李岩会愿意见人，她来的时候都想好了若干种“万一对方不愿意见我我该如何应对”的方案。 宋果进了病房后随手关上门。然后慢慢将目光移向病床。 病床上半躺着个十六七的少年，有些瘦弱，白白净净的，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是极内向的孩子。 宋果准备了很多话想说，比如安慰，比如赔偿的担保，但在他说第一句话后就开不了口了。 “你试过自己扎自己吗？” 宋果没说话。 “你一定没试过，太痛了，我一下就没劲了。” 宋果想，我当然知道。 “你是那个建设公司的人？我不想和你们争论了。只是我现在有一个主意，你们一定会高兴。”李岩看着她，笑了一下，说了他的主意。 宋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要告诉那些医生护士。”李岩很认真地说道，“我看过很多电影和小说，一定不会让人发现不是意外。” 宋果走出病房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十六岁那年她就如李岩这般深陷泥淖，最终她究竟是怎么走出来的？那浑浑噩噩的一年发生了什么，让她有勇气开启新的生活了呢？ …… 许嘉让到现场后，常希陪同他去看各方面的情况。 常希没想到先过来的会是许嘉让……不对，他都没想到他也和宋总一起过来这边了。这投资人也太良心了。 他先带着许嘉让去了板房：“许总，这边是出事故前的所有资料，我大致按照门类整理了一下，您有什么想看了可以自己看一下，晚点等刘工过来了，我们再进工地。” 许嘉让点了点头，开始翻阅桌上的资料。 常希去烧水泡茶，几分钟的功夫回来，却见许嘉让已经扫完两本册子。 他愣了下，突然想起半年前公司危机时，他们宋总终于发愤图强那会儿，有次他去办公室汇报情况，看到宋总那个翻资料的速度。当时他都被震到了。 脑中灵光一现，他不知怎的就意识到许嘉让为什么也过来这里了。嗯……难道天才的气场总是相互吸引？ 正神游天外，许嘉让突然问道：“场地土钉数目怎么对不上？” “啊？”常希愣了一下，走过去看了一眼许嘉让手指的那一栏，问道，“缺了吗？” 许嘉让拿起刚看的另一份资料，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那份和这份，说道：“采购的数目和最初成本验算时的数目有三分之一的差距。” 土钉是边坡加固技术的一种，把土钉钉入边坡后，再盖上钢丝网就能有效防止边坡坍塌。 常希垂眸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因为瑙县地处偏僻，各方面都不发达，很多资料都是手记后再录入电脑，资料一多后校核就存在难度，一些不算重要的就容易出现出入，是有人利用了这点？ 常希思考一会儿后说道：“过会儿我们去现场查验一下，如果真的有问题再追踪下去。” 许嘉让点了点头。 …… 宋果下午到现场的时候，常希和许嘉让正在刘工的带领下去过出事地点，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表情都有些严肃。 宋果走近时，两人正好谈话告一段落。她有些疑虑地问道：“怎么了？” 许嘉让见她过来了，也没对她说话，只与常希说道：“你带宋果去板房说，我去最后确认一下。” 常希点了点头，因为脑子想着事，也没注意到宋果和许嘉让间有些奇怪的气氛。 宋果看这许嘉让走远，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常希：“走吧。” 两人到了板房，常希确认没人，这才关上门开始解释。 宋果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最后轻声问：“所以这次事故，连续下雨可能只是诱因？” 常希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我和许总查过了，那块的采购是黎鹏下面的人负责的，黎鹏应该是为了减料来获利。” 宋果登时心里冒起一股火。两条命，八个人重伤啊！ 常希解释完，叹了口气：“因为录入的资料没有问题，所以我们之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那些手写的原始草稿资料，大家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强的记忆力地能立刻意识到对不上。所以才到现在才发现。” 宋果摇了摇头：“这不能怪你们。这两天你辛苦了，过会儿把重要的资料整理一下，我们一起带出去，不然万一黎鹏发现了肯定会想销毁。” 傍晚时分，三人带着一些重要的材料一起回西安。 路上常希终于发现气氛不太对，另两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常希是个喜欢聊天的人，不太受得了沉默的氛围，总觉得哪哪都尴尬。最后只好主动找话题。 “宋总，你上午去看那个初中生了？他情况怎么样？” 宋果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很好。这次事情无论最后处理情况怎么样，我都想资助他之后的学费，还有，我想帮他找个心理医生。” 常希愣了一下，有点奇怪：“宋总，我怎么觉得你对那个小孩格外上心？” “他遭遇这些惨事，我不应该上心吗？” “也不是。”常希也说不清感觉，最后干脆换个轻松的话题。 宋果配合地参与新话题，一瞥眼却发现许嘉让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当他见她看他，又淡淡地挪开了目光。 第39章 火车刚到西安站, 宋果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黎鹏发来的消息。 宋果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神情有一些复杂 常希注意到, 问：“宋总, 怎么了？” 宋果说道：“黎鹏约我一个小时后聊一下。” 许嘉让闻言，看向宋果。宋果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常希嘀咕：“怎么突然要聊？”他说着说着, 突然意识到什么, 抬头看宋果, “会不会……？” 宋果点了点头：“他可能知道我们带了材料离开, 也许是开始怀疑我们发现什么了。” 常希接话：“我跟您一起过去吧，您一个人去不安全。” 宋果摇了摇头：“保险起见, 你尽快把材料进行备份，最好保存在电脑上。” 常希：“那您一个人过去见他们吗？” 宋果正要说话，许嘉让开口了：“我一起过去。” 宋果愣了一下。常希已经先开口：“哦对，还有许总在, 那我们宋总就交给您了，别让她被欺负了。” 许嘉让顿了一下，平静地“嗯”了声。 宋果：“……” 常希怎么话这么多…… 出车站后，常希带着资料先离开。许嘉让和宋果则拦了一辆车去固原华兴的陕西事业部。 宋果思考了一会儿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然后发现对这样的情况自己实在还是缺少判断和经验，不免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 许嘉让瞥了她一眼，说道：“做好最后会打官司的准备。” “嗯。”宋果扯了扯唇角。 到固原华兴事业部时, 黎鹏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体型略胖的男人。 宋果调整了一下表情，坐下后笑着问道：“黎先生怎么突然急着找我？” 黎鹏也笑得很和煦：“我听说刚才宋总去了一趟瑙县的施工现场？” 宋果一顿，点了下头：“是啊。” “我手下说你们走的时候带走了两份材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果看了一眼黎鹏。他应该没注意到成本概算草稿册上的土钉数量和采购记录有一点出入，不然不可能一直没有处理，但估计到底心虚，总怕别人知道他做的事，所以才发现有点不对就立刻找上了她。 宋果没有直接戳破：“想多了解一点现场知识，所以就带了材料回来。” 黎鹏微笑着盯着宋果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犹疑她到底有没有发现。思索良久，最后试探道：“关于赔偿分责，我们五五分怎么样？” 宋果笑了一下：“我们这边是希望贵公司更多承担一些责任。” 黎鹏一顿，心下了然起来，于是诚恳道：“这当然是没问题的，宋总一看就是个聪明人，鹏哥我也不计较这个，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宋果点了点头，问道：“那么把受害者的赔偿上调一点如何？还有，希望贵公司能好好地和他们道歉。” 事故是因为意外还是确实有施工问题，追究起来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黎鹏一下子眼神就冷淡下来，他往后靠在椅子上，说道：“宋总，无论上不上调，其实都是我们这边和受害者的纷争，怎么说都和翡翠没有关系，你何必执着这个？” 宋果静了一会儿，她想起了护士提起过的黎鹏找李岩谈话时李岩出现的过激表现，也想起了李岩向她提出那个“伪造意外”的提议时空荡荡的表情。没有人会为他撑腰了。 对一个人来说，唯一有价值的，只有自己为自己制定的规则。她瞥了一眼身边的许嘉让，觉得心情稍定。 宋果静了下，看向黎鹏，笑了笑：“您不是说我学生气重么？那您该知道我这样的人考虑事情和你的思路不一样。” 黎鹏漠然地看着宋果。 下一秒，他突然起身拽住宋果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别给点脸就要上天了！” 他初中时就辍学跟着他叔叔混了，面上的耐心都是装出来的。底下工人告诉他宋果带着两个员工拿走了材料的时候，他就已经因疑虑而有些火大，原本以为宋果这边完全能协调好，没想到她这么没眼力见。 许嘉让原本一直坐在宋果身边没说话，此时突生变故，立刻站起来拽住黎鹏的手：“你放开！” 黎鹏皱了下眉，看向宋果边上的男人。他听说宋果公司的技术主管面皮白净，猜测就是他了，也没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领子被拽得极紧，脖子因此掐得令宋果喘不过气，脸上猛地涨红起来。 许嘉让额侧青筋都跳了起来，登时也手下下了大力，扭得黎鹏痛得大叫了一声，不得不松开了手。 黎鹏还想再冲过来，被许嘉让一脚踹倒了。 宋果躲在许嘉让身后，一边咳嗽着顺气，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要报警。 黎鹏身边的胖子见状，立刻扶起黎鹏打圆场：“唉都是误会都是误会，鹏哥脾气有点暴，中午又喝了点酒，宋总见谅见谅。” 宋果深吸了口气，对被扶着的黎鹏说道：“我的想法刚才已经说了，我也不喜欢把事情越搞越复杂，黎先生你自己好自为之。” 黎鹏盯着宋果离开，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 难道现在只能把事情去和黎耀说明了？捅到黎耀那的话，黎耀虽然会有办法保他，但他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但即使不说，黎耀只要知道他赔了那么多钱，也一定会过问这次的事……原本只要宋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这档子事，那他就能把受害者那边的赔偿压下来，这样即使他这边担责更多也一切都没问题。 双赢的事情，宋果那个神经病！ 正想着，胖子张斑说话了，递给他一杯水：“鹏哥你消消气消消气。” 黎鹏一把把水掀翻：“还不是你这个废物采购的时候没把事情做干净！他们带走的材料上一定有什么证据！” 张斑摸摸鼻子，小心翼翼说道：“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唉……” …… 离开后，宋果发现自己有点慌，手都不自觉有点抖。 正要打车，许嘉让突然握住她手腕，拉着她往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走。 宋果愣了下，跟在他身后说道：“我现在要去看看常希那边的情况。” 许嘉让没回头看她：“他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先吃点东西吧。” 宋果只好坐下来点单。服务员很快就上了一杯热可可。 大冷天的喝点又热又甜的东西，很有舒缓压力的功效。 许嘉让看她镇定下来，问道：“需要推荐律师给你么？” 宋果陷入思考，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确实得先做好揭发打官司的准备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好，晚点我找人联络你。” 宋果愣了一下，看向他。 许嘉让静静看着她，说道：“明天我要到澳洲出差，凌晨的飞机走。” 宋果低下头，也是，陪她过来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自己本身就很忙。 “嗯，需要送你么？” 许嘉让摇了摇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Z市。” “明天吧。”宋果笑了笑，“今晚暂时在这里住一晚。” “定好酒店了？” “之前为了平板坡的项目，在这里给驻这边的员工租了一栋小楼，晚上我去那里住。”宋果笑道，“常希和其他几个人也在那边，比较安全。” 许嘉让点了点头。两人一时陷入无声的沉默中。 宋果虽然垂着眸，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坐在对面的许嘉让。他这两天一直话很少，她有一种预感。 好一会儿，宋果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那是这两个月一直在做的那个书立，昨晚把最后的几笔刻完了。 “其实今天是你的生日，但今天一直事情太多，也没来得及说。”宋果笑了一下，“本来想说晚点帮你过生日，现在看起来应该来不及了。” 宋果把天蓝色的盒子放到桌上，往许嘉让那边推了推：“这是生日礼物。” 许嘉让低头看着那个盒子，看不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说道：“我也有东西给你。” “嗯？”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许嘉让拿出一个熟悉的纸筒，“这幅画，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宋果愣了下。 “之前你把画弄坏了，我很不开心。但其实不属于我的东西，没什么可不开心的。”许嘉让淡淡地说道。 宋果看着桌上的纸筒，没说话。 许嘉让看了一眼手表，而后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宋果还是没抬头。她有些茫然，但其实早该做好准备的，这也是她希望的不是么？ “宋果，我走了。”许嘉让已经站了起来，极轻地说道。 气氛似乎静了几秒。空气中浮尘的律动都几乎静止。 宋果抬起头，笑了一下：“嗯，再见。还有，生日快乐。” …… 宋果打车回了长安苑，这是之前给常希他们租的小楼。进去的时候，常希等八个翡翠的员工正围在一起打牌。 常希正叼着根烟要下王炸，见宋果进来，立刻招呼道：“宋总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宋果被这一吆喝拉回了神智，笑笑：“别担心，我会处理。刚才要你做的事做完了么？” “都弄好了。” “那就好。” “宋总要不要和我们打牌？这两天也累了吧？正好稍微放松下。” 宋果摇了摇头，问道：“我的房间是哪间？” “三楼最左边，刚找阿姨打扫过。”常希顿了一下，终于觉察到宋果心情不佳，迟疑道，“宋总，你没事吧？” 宋果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上楼了。 常希愣了一会儿，其他七个人也愣了一会儿。 “你们有没有发现宋总情绪不太对啊？” “我咋觉得这是女人那种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至于吧，我看她还算平静啊！” 宋果回到房间，整个人躺在床上，看了天花板很久。翻个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干脆将脸埋在枕头里。 “好了好了，明天睡醒就没事了，要开心一点，终于可以不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开始自己的人生了不是么？” 疲惫感如潮水一般袭来，宋果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连常希来叫她吃晚饭都没醒过来。 如果不是半夜时周身热得受不了，她应该能睡上整整一天。 .................................................. 第40章 许嘉让到咸阳国际机场时, 已经是凌晨两点。 机场里人不多，他坐到候机室后，原本想理一下明天澳洲会议要用的资料。 但思绪有些乱, 他看了几行就把电脑放在了一边。 桌上搁着宋果给他的那个蓝色的礼物盒。 他安静地看着它好久, 最终抬手把缎带拉开了。 打开盒子, 里面装着一个天青色的玉制书立，书立上刻着一幅画。许嘉让定定看了一会儿, 很显然, 画上的是他。 这是一份亲手做的礼物, 为他量身定做, 只一眼就知道要花上大量的精力和心思。 其实原本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印象中, 十八岁后他没再过过生日，而十八岁前, 许雪会帮他办生日晚宴。只不过生日晚宴商业气质太浓，年幼时的他除了觉得无趣和烦躁，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生日礼物倒是收到过不少，无一例外地华丽, 只是他基本可以想象到那些礼物的遭遇——送礼者给助理打个电话说明许家那个小辈要过生日，于是助理判断一下应该买什么，再找更下面的人跑腿去买。 省事省心，又看起来很有格调。 而眼前这样费劲了心思的礼物倒是很少能见到。 许嘉让静默了许久,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七分的烦躁。 他有点想捏着宋果的下巴问她，要坏就坏得彻底, 要好就好得彻底，这样算什么？ 广播里标准清脆的女声响起，是他乘坐的航班要登机了。 许嘉让将书立放进包里，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向登机口。 …… 常希并七个员工从烧烤店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路上冷清得一个人都没有。 许昌问常希：“希哥，宋总怎么不一起过来吃夜宵？” 常希回道：“宋总睡得死着呢，这两天估计累到了，别打扰她了。” 八人拐过长安苑前的巷子，远远看见火红亮光，均是愣了下。 “什么情况，哪起火了？” 常希皱眉看了一会儿，醒悟过来：“完了，这不是我们那栋小楼么！” 几人立刻跑过去，果然是他们租住的那栋楼在烧。 常希立刻打了火警，刚挂电话就听许昌喃喃：“完了，宋总是不是还在里面……” 话落，众人炸锅了。 “先别慌，我打个电话看看。”常希立刻拨了宋果的电话——没人接。 “怎么办啊希哥！宋总真还在里面吗？” 常希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想起个人，他立刻拨了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那边终于接了。 “喂？许总？你有和宋总在一起吗？” 许嘉让正要检票入站，闻言有些奇怪，停下脚步：“没有，怎么了？” 常希声音有些紧张：“那完了，宋总果然还在里面！” 许嘉让瞥一眼正微笑着耐心等自己的检票员，转身走到了角落，问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房子起火了，宋总估计被困住了！” 许嘉让登时被定住了般。 两秒后，果断转身离开了机场。 机场离长安苑不算远，十分钟后，许嘉让赶到了起火的长安苑。常希等人正站在楼前干着急。 许嘉让快走过去问道：“报火警了么？” 常希愁眉苦脸：“报了，可能最近天干物燥吧，这个区的火警车就这么赶巧出完了，现在在等其他地方调派过来，保守估计还得二十分钟才行。” 许嘉让眼神深得噬人，尽量维持着镇定：“起火多久了？” “我估计了下，可能快烧了有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里头大概已经全部烧起来了。 宋果再等不了二十分钟。 恐惧像黑色烟雾般，缓缓包裹住他的心脏。 不久前还在在意的那些情绪，自尊也好、怨妒也好、恼恨也好，此刻都化为了泡影。 许嘉让看着艳丽的火光，脑中唯剩下一个念头，她得活着。 没有她的世界只能是地狱。 她必须得活着。 常希正看着手机发愁，一抬头就愣住了：“哎？！！许总你要干嘛？！！” * 宋果是被热醒的。睁开眼，她吓了一跳。 浓烟呛得她不停咳嗽，黑暗中能明显从门缝中看到外间有火光闪烁。 她愣了几秒，立刻意识到着火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出这种事？ 宋果摇了摇头，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压下心里涌上来的疑惑后，脑子自动开始思考现在该怎么逃出去。 她住的这间房是这栋楼最大的一间，是一个套间，外头是个小客厅，然后才是她所在的卧室。 原本是常希专门安排的好房间，现在却格外碍事了。 宋果颇为冷静地继续思索着。 出去有两条路，从卧室窗户跳出去，或者按照原本的路线下楼出去。 宋果看了一眼卧室窗外牢固得像牢房的防护栏，又估计了下高度，打消了跳窗的念头。 她尝试着想开门，被金属的门把烫得惊叫一声。 看来外面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能穿过着火区域的概率有多大？ 宋果最终放弃了开门的想法。 只能寄希望于有人来救她了。 因为浓烟，她的脑子已经有些晕了，整个人呼吸也有些困难，腿软得快站不稳。 她踉踉跄跄地要躲去洗手间。 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她腿一软，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旁边的矮柜。 宋果摇了摇头，尽力保持清醒。 眼角瞥见矮柜上静静放着的画筒，她下意识地拿过它，然后躲进了洗手间，并十分周全地关上门。 她抱着画筒，整个人蜷缩在洗手间的一角。 磨砂玻璃外火光跃动，宋果说不上害怕，只是晕乎乎的。 脑子里似乎一下子冒上来很多的回忆。 大多是年幼时的那些令人怀念的温暖记忆，母亲亲手做的饭、父亲为她打的书桌、哥哥指导她作业、姐姐和她抢电视机遥控器。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张少年时代的全家福。 照片上，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的容颜一如往昔，他们对她微笑，时光在他们身上定格。 宋果想，只有她一个人已经不似当年了，因为只有她的时间还在继续流动。 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在等她。 如果今天真的不能得救……似乎，也挺好的。 她已经多活了十年了，没什么可继续挣扎的。 迷迷糊糊中，突然的，脑中冒出许嘉让的面容。 宋果一顿，脑中又清醒了一些。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飞机上，明天下飞机后他会知道起火的事吗？ 她把怀中的画筒打开。 那幅金色的画展开在眼前，色彩流动的方向像是架通情绪的桥梁一般。 莫名的，宋果感受到一股力量从心底冒出来，这是一种对希望的渴望，叫嚣着她想继续活下去。 宋果因这突然的求生欲而愣住了。 磨砂玻璃门的缝隙里，火舌已经不时地冲进来，偶尔有火星跳到宋果的手臂上，刺刺的疼。 但宋果没有注意这个，她心头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漫长迷茫的沉思后，宋果突然愣住了，脑中似乎冒出了几个零碎的画面。 …… 秋天的树叶已经泛黄。 树下，十六岁的少年坐在躺椅上，脸上有一道磕伤。而十六岁的少女坐在他身边，正研究着要怎么让他走路时少撞到东西。 这场景看起来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两人很孤单，但莫名又有一种萧条的温暖。 像是两个极端寂寞的人遇到了彼此，于是觉得生活还可以勉强继续。 宋果一直以为那个女孩不是自己，现在却突然不那么觉得了。 一些从前不清晰的记忆浮上了心头。 她回家后，被这个世界的舅妈骂了一顿，然后躲进了自己逼仄的小房间。 晚上下起了雨，雨声中偶尔有轰隆隆的雷声，像极了她每晚噩梦中的景象。 她脑中浮现出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漂浮在水里的样子。 彼岸河的一边开满了红色的石蒜花，家人站在那里，每晚对她招手，然后拷问她，为什么只有她站在河的另一边？ 她也自我拷问，不愧疚吗？只有你在这一岸？ 为什么只有我，如果神只选中我留下，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她又去找少年，少年脸上的擦伤更多了。 他刚失明没多久，每天都会有一些磕磕碰碰，但这天的磕伤尤其多。 他告诉她，这是因为刚才他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不过幸好，没有受大伤。 是她布置的几个垫子为他做了缓冲，于是他只磕破了一点皮。 她解释：“那是从你的旧床垫拆下来的，里面布置了旧弹簧和拱形支撑，非常牢靠。” 少年难得称赞她一句：“你真厉害，救了我一次。” 这是一句极其简单的话，但她却突然找到了一种落定感。 我救了他？ 哦？是我吗？ 这种落定感为她找到了每晚自我责问的答案。 也给了她勇气。 她和许嘉让相处时，总能找到各种细节，让她慢慢感受到自己是有力量的。 他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带给了她希望。 那时候她想，她似乎有力气走过未来漫长的人生了。 …… 宋果从回忆中醒神，缓慢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画。 原来这画上的那些情绪，也是她的。 那天，许嘉让心情不好，她为了安抚他，陪他一起画画。 他握住她的手时，她觉得很温暖，还有一些害羞，她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所以肆无忌惮地看他。 为什么她选择了金色？ 因为金色是他带给她的感觉，代表着希望。 她将手贴住额头，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呢？ 纠结也好，不敢靠近也好，原来至始至终，都是我们的故事。 如果没有他，她始终还沉睡在黑暗中，过去至现在，他始终是她的光。 河的另一岸，父母、哥哥和姐姐在向她挥手告别。 他们微笑着为她祝福，祝福她未来的人生如金色般充满希望。 但他们眼中也有忧伤，是在向她道歉。 对不起孩子，不能陪伴你了。 但亲爱的孩子，你总能找到那个能陪伴你的人。 一滴泪滑落，撞到画纸上，破碎开来。 宋果突然，怕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开文时其实啥都没想好，就有个大致设定，所以一直在纠结女主为什么会想起来过去的事，最后觉得还是得从女主的少年经历入手，如果少年时代的女主在男主身上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那想起来也应该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由男主的信物带出求生的意志，由求生的意志再带出过去的回忆。 反正总之……男主觉得少年时代女主的陪伴拉他走出了地狱，其实男主不知道他也拉女主走出了地狱。 这个设定本身还挺带感的，不过可能我写得来就没那么带感了_(:з」∠)_ 如果有机会打算写个少年时代的番外= = 之后的剧情就会比较甜了（？）。 咦，今天难得打了好长的作话_(:з」∠)_ 第41章 宋果晕过去前, 最后的记忆是玻璃门被破开，火光中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高大静默，宛如守护神般。 她想那应该是她的幻觉,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 宋果醒来的时候, 鼻尖充斥消毒水的味道,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转了转头，打量四周, 果然是在医院。 嗯…… 得救了？难道昏过去前看到的不是幻相？ 门吱呀一声响了, 宋果一顿, 立刻费力撑起自己坐起来：“你……” 不过看到来人后, 她迅速闪过失望的神色。 常希拎着一筐苹果进来, 见宋果醒了，愣了一下：“宋总, 您醒了？” 宋果调整了下表情，勉强半坐着靠在床头：“……嗯，是啊。” 常希立刻走过来，慰问道：“您有哪不舒服没？那天起火您被困住了, 我们八个人都快吓死了。” 宋果感受了一下身体情况，摇了摇头：“没事。” “医生说您一氧化碳中毒，我看网上说这个中毒的后遗症是会变得痴呆的……额，您, 那个啥，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 宋果无语道：“等于二。” 常希松了口气，在病床边坐下来, 一边给宋果削苹果一边说：“您吓死我们了，这几天群里一直在传咱们公司该不是要垮了吧。” 宋果皱眉：“我晕了几天了？” “有四天了吧。”常希说，“要是再醒不过来，基本就能判断留下严重后遗症了。” “你们几个没事么？” “没，那天正好出去吃夜宵，我们都不在房子里。” 宋果顿了一顿，凭着脑中模糊的晕前记忆，终于试探着问出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常希，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常希一愣，神色迅速低沉下去。 这脸色变化让宋果不可遏地有些心慌。 “那天……是许总进去救了您。火警车调派需要时间，他怕您撑不住，拽了楼下晒的被子浸了水就冲进去了。” 宋果默默低头，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是许嘉让救了她。 好一会儿，她问：“他人呢？” 常希叹口气：“他伤得比您重，现在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还没醒来？！ 宋果心一沉，轻轻问道：“他怎么了？” “说到这个我就气，当时你们都快出来了，我们都能从门口看到你们的人影了，但偏偏房子梁塌下来了，他为了护住您……被砸了。” 常希刚说完，发现宋果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唉？？宋总您没事吧？您怎么突然哭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宋果愣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有水，她抹了一把，摇了摇头：“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吗？您看起来不太好……” 宋果看着常希道：“带我去看看他。” “啊？” “带我去看看许嘉让，他在哪间病房？” 常希愣了一下：“您还在挂吊针呢！” 宋果直接把吊针拔了：“好了，带我去。” 常希惊讶地张了张嘴，最后自言自语地喃喃：“……我还是头一次在现实里看到有人自己拔针呢。” 但也拗不过宋果，只好带她去看许嘉让。 “许总就在这间病房。”常希带宋果到另一层的一间病房前。 宋果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打开病房门。 许嘉让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她走进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脸色如此憔悴的许嘉让。 在此之前，无论休息得多差、甚至病中，他看起来都是强大而可靠的，给人无穷的安心感，好像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交给他，都能顺利处理好。 但此刻他看起来是这样脆弱，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左颊还带了伤。 这么好看的脸花了那么大一块。 听医生说，他身上的伤更重。 而这都是为了救她。 宋果觉得心都被揉酸了一样，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都不像她自己了。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许嘉让完好的那一侧脸，喃喃道：“你得快点醒来啊，许嘉让，我有好多话想说。” 许嘉让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但宋果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没看见。 …… 许嘉让是一周后醒过来的，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在疼。 一张开眼，他就看到了正坐在病床边用电脑的宋果。 他愣了一下。 虽然身体很疼，但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活生生的、面色红润的、身体情况很良好的她，这感觉似乎还不赖。 宋果发现他醒来了，懵了好一会儿。 许嘉让看着她，发现她眼中似乎有点湿润，这让他诧异了一瞬。 宋果等许嘉让醒过来等了这么多天，但等他真醒过来了，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半天，宋果憋出一句：“你要吃苹果吗？” “……” 许嘉让脑子开始缓缓运作，运作的第一个结果是，宋果好像看起来有点奇怪。 要说哪里奇怪……似乎变得有点笨拙？ 许嘉让默默看宋果削苹果，一个苹果被她削完能少掉三分之一。 宋果是个很聪明的人，且不是小聪明，也不是历经世事的智慧，就是那种最正统的聪明，和智商正相关的那种。 所以大部分时候，她看起来都很冷静。 甚至因为她的容貌带点冷感，和她不熟的人会觉得她看人总有些睥睨嘲讽的意思。 总之，她这么……笨拙的样子是很少见的。 宋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许嘉让。 许嘉让收回诧异的目光，低头瞥了一眼可怜的苹果，摇了摇头。 宋果迟疑了一下，问道：“不想吃么？” 许嘉让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几乎发不出声音，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水。” 这声音粗糙得像是砂皮纸，和原本的低沉好听半点搭不上关系，宋果不自觉地鼻子酸了一下。 许嘉让敏锐地观察到宋果眼圈红了一下，心中莫名更甚，进而陷入了近乎迷思的沉默。 宋果帮许嘉让倒了水，他喝下了大半杯，嗓子终于舒服了一些。 “你别担心，我没事。”语调极慢，但，这是他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宋果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笑了，点了点头：“嗯！” 医生来检查过后，确认许嘉让的身体情况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身上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所以建议留院观察。 许嘉让想一边办公一边住院，被宋果制止了，于是只好每天百无聊赖地看看电视。 又过了几天，宋果已经出院，每天都会来陪着许嘉让。 宋果帮许嘉让处理了一部分他的工作，有些不确定的地方需要过问他的意见。 “上次余麻发过来的那份报表我帮你看了一下，利润上升得不多，你看到时候要不要找人盯一下负责这个项目的那个组……”宋果看向许嘉让，一愣，说道，“许嘉让，你不要抓脸。” 许嘉让顿了一下，把手放下了。 脸上的伤结痂了，有点痒，他偶尔会无意识地想抓。 “万一感染会留疤的，你自己控制一下。” 许嘉让只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答。这几天宋果总是不太对劲。 宋果则看他一眼后，重新将目光放回电脑屏幕时，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自从他醒过来以后，似乎就很少和她说话。 她觉得可能是从前让他太伤心，所以他不愿意搭理她。 正想着，许嘉让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宋果愣了一下，立刻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那次火灾的事。” 许嘉让带点考究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宋果只好圆谎：“常希那边在查这件事，基本能确定是故意纵火。” 许嘉让闻言皱了下眉，问道：“黎鹏？” 宋果点了点头：“是他。” 许嘉让冷笑了一下：“看来之前的那些事是不能善了了。” “我已经准备起诉了，律师这两天一直在准备，证据还算充分，胜诉可能很大。”宋果说到这个事，声音也有些冷，“黎耀这两天一直想找我聊，我猜他想私下解决，保住他侄子。” 许嘉让一顿：“你怎么想？” 宋果垂眸：“说实话，我有些犹豫，和黎耀结梁子并不是很好的结果。” “你不用怕。”许嘉让看着她，淡淡说道，“按你想做的做，其他什么都不用怕。” 宋果愣了下，发觉话语后的意思，抬眸看向许嘉让。 可惜他已经移开视线，继续看电视了。 宋果只好有些泄气地又低下头，继续向许嘉让汇报帮他处理好的文件 没关系，慢慢来。她对自己说。 许嘉让看着电视，确认了心里的猜测，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 第42章 许嘉让出院那天, 黎鹏偷工减料并故意纵火的案子正好判完。 宋果从法院出来后，去接许嘉让出院。 到医院的时候，许嘉让刚办完出院手续。 许嘉让见宋果过来, 问她：“案子审得怎么样？” 两人一起走出医院, 宋果一边打车一边回答：“结果来看还算满意, 黎鹏被判刑，固原华兴需要承担施工事故受害者的所有费用外加各类赔偿, 另外我们这边也获得了一定的赔偿。” 许嘉让点了点头, 问道：“平板坡项目的后续合作施工方找好了么？” “找好了。项目进度被耽搁了不少, 总算又走上正轨了。” 宋果说完, 想到什么, 又瞄一眼身边的项目金主，觉得还是得向金主表示一下对项目的负责, 于是不自觉补了一句：“虽然因为这次事件，项目损失不少时间，但总的算下来勉强还在可承担范围内。” 许嘉让看着她一脸认真，轻笑了一声。 “……” 宋果觉得许嘉让可能对她的“还在可承担范围内”有所怀疑, 就又补了一句保证。 “你别不信哦。最后肯定还是能赚不少的。我这两天提了新的技术，正好用在项目上，至少能让施工进程加快百分之十。” 许嘉让也没解释他不是在笑这个，只若有所思看着她。 宋果有些莫名, 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会开公司？”许嘉让说道，“其实你更适合做科研性质的工作。” “……” 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这不是没办法么…… 原主留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既然继承了身体，总还是得承担责任。 宋果这么想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当年原主回归这具身体，是不是顶着她的名头骗了许嘉让钱？ emmm……她都忘了这档子事了。 虽然那点钱对许嘉让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不得不说，原主啊原主，你真是太糟糕了。 “你在想什么？”许嘉让轻轻瞥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宋果。 宋果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想起许嘉让刚才问的，于是又说道，“我打算把公司经营得好一些后，就去做想做的事。” 许嘉让顿了一下，没有就“想做的事”多问什么，只淡淡笑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 因为西安这边的事都处理完毕了，两人直接去了机场，打算今天就回Z市。 这次的事故耽误了太多时间，两人都有不少工作赶着回去处理。 许嘉让直接回了许氏开会，而宋果先回了一趟家。 打开门，屋子里还和走之前一模一样，一个大行李箱在客厅里搁着。 宋果走进屋后，在行李箱前站了一会儿。 离开这儿时的心情还历历在目，但这会儿想起了一切以后只觉得无比羞愤。 代入许嘉让的立场想想，自己简直是表气十足啊…… 宋果盯着行李箱看了一会儿，最后把它拆了，准备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回原来的地方。 老话说得好，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所以……怎么能搬走？ 决不能搬走。 许嘉让敲门的时候，宋果正在把衣服整理进衣柜。 宋果去开门，见是他，问道：“开完会了？” 许嘉让点了下头，进屋后坐到沙发上，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给宋果。 宋果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基设峰会的资料。” 基设峰会是由政府主办的一个土建施工领域的峰会，给领域内公司提供交流技术的机会，同时也是政府寻找合作公司的一个平台。 换句话说，如果能在峰会被官方看中，公司接下来的发展之路就会顺畅很多。 “以你的技术实力，能得到政府青睐的几率很大。”许嘉让说道。 宋果把文件袋拆开，拿出资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明白这是自家公司的一个大机遇。 许嘉让见宋果一直在思考，也没有再说话。 他随意地抬眸扫了一眼屋子里，不觉挑了下眉——那只行李箱被塞进了柜子里收起来了。 宋果正思忖着峰会的事，没发觉许嘉让的神情：“但时间上好像不太来得及，下周就要开始了。” 许嘉让收回目光，笑着看她：“你为平板坡项目新提的那个新型施工技术方案就挺好。” 许嘉让虽对具体的技术细节不太了解，但从宋果那套方案给出的测试结果来看，可以肯定是挺具有里程碑突破意义的新技术。 宋果确然是个很有潜能的人。 宋果想了一会儿，也觉得可以试试。 正想着，墙上的挂钟响了，她一抬头：“嗯？已经五点了？” 继而转头看许嘉让，“你吃过晚饭了吗？” 话题似乎跳得有些快？许嘉让轻轻摇了摇头。 宋果瞥他一眼，轻轻问道：“我请你吃饭，好吗？” 许嘉让一顿，看向她：“怎么？” “毕竟你告诉我峰会的消息呀。” 许嘉让淡淡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下：“好啊。” 宋果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正要打开手机查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许嘉让又突然开口：“不过我不想出门吃。” “啊？” “外面的菜大多味道重，吃不惯。” 也有味道不重的啊…… 宋果只好放下手机，想了想，问道：“那我自己做？不过我只会烧一些家常菜，你吃家常菜吗？” 话落，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其实这是个展示厨艺的好机会啊，怎么能放过？ 于是她立刻又补充：“没事，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现学现做的效果应该也不差。” 许嘉让一顿，突然噗嗤笑了一声。 宋果：“……” 宋果：“你笑什么？” 许嘉让摇了摇头，收敛笑意：“没什么，普通的菜色就可以。” 宋果还看着他，他转移了话题：“那现在去买菜么？这么久没回来，要做菜的话需要买的东西很多吧？” 宋果一想还真是：“现在这个时间，附近的超市也不知道有没有菜买了。” 许嘉让已经站起了身：“走吧。” 宋果抬头看他：“啊？” 许嘉让笑着看她：“去生鲜市场吧。” 两人很快就到了生鲜市场。 宋果一边挑着菜，一边想着晚上做点什么。她想做些许嘉让喜欢吃的菜，但越想越发现，其实她完全不懂许嘉让的菜色偏好。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看西红柿的男人。 许嘉让还穿着刚才去开会的西装，只不过外头罩了一件深麻灰的风衣，但气质依旧冷锐，和生鲜市场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宋果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她。 “你喜欢吃什么菜色？” “什么都可以。” “总有比较偏爱的吧？” 这个问题让许嘉让不得不思考了一下，但最后的结果依旧是：“清淡就行，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也许小时候有偏好的菜色，但许嘉让成长的过程中，许多需求都被压抑了，慢慢的就连菜色都没什么太明显的偏好。 宋果只好按着自己的拿手菜来买，于是采购之旅变得异常迅速，买完回家才过了半个小时。 “三个菜够吗？一荤一素一汤？”宋果系上围裙准备进厨房，一转头发现许嘉让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穿围裙的样子很少见。” 宋果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身上红白细格子的围裙：“这个围裙是买油送的，比较难看。” “不会，挺可爱的。”许嘉让笑了笑。 宋果愣了一下，不免开始耳垂发烫，于是立刻进了厨房。 宋果开始洗菜，水哗哗地冲在西红柿上，她不知不觉开始分神。 如果她和许嘉让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不是会像这样般平淡地渐渐走近，而不会有那令人悲伤的十年？ 很快宋果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都忘了许嘉让那个铁血妈了。 想到这个，宋果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但她没再多想，摇了摇头就开始做菜。 晚饭做了西红柿炒蛋，糖醋排骨，莼菜豆腐羹。 饭桌上，宋果认真观察了一下许嘉让动筷子的次数，发现他吃排骨吃得最多，于是默默记下了他的第一个菜色喜好。 晚饭后，许嘉让回了自己那，而宋果开始填写峰会报名资料。 峰会的组委会资料审核很快，只隔了一天，宋果就收到了邀请函。 她心情很好，踏着拖鞋直接出门去敲对面的门。 晚上八点，许嘉让听到敲门声时，正为了一个收益颇差的项目在和该项目组的组长扯皮，心情颇为不佳。 他缓了缓心情，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的是宋果。 宋果穿着珊瑚绒的居家服并一双绒拖鞋，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她见他开门，立刻笑着说道：“我收到峰会邀请函啦，为了以示庆祝，我请你吃夜宵吧！” 许嘉让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方才工作积压的烦躁似乎消散了不少。 宋果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去她家了：“今天下班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了生鲜市场买了好多菜，来，你自己挑挑看，想吃什么？” 许嘉让垂眸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雪白漂亮的手，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微小的弧度。 宋果停在冰箱前，放开他的手腕，而后打开那个四开门的冰箱。 只见冰箱里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食物，像是把小型菜市场搬过来了一样。 “随便挑，我都能做。” 许嘉让：“……” 几秒后，他不自觉笑了一下。 宋果一顿，看着他：“你笑什么？” 许嘉让不自觉又笑了一下。 宋果：“……” 作者有话要说：论一个毫无感情经验的女人如何追男人= = 其实直接表白说不定都行，可惜小宋作为一个工科博士就是非常谨慎呀~ 第43章 夜宵宋果给许嘉让做了碗西红柿牛肉面。 西红柿红亮且提味、牛肉去筋卤过贼有嚼劲, 装在白色瓷碗里再摊上两根小青菜，漂亮得可以拿去参加美食展。 宋果觉得自己这两天厨艺真是飞速提升，果然有动机才有动力。 一个女人突然开始学做饭, 大概率是思春。 许嘉让对面条似乎挺满意, 没一会儿就落肚了大半碗。 宋果正想问问这面条做得怎么样, 却听见许嘉让开始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她去倒了一杯热水给许嘉让。 许嘉让喝了口水，皱眉按了按喉咙的地方。 宋果见状, 问道：“喉咙不舒服？” 许嘉让嗯了声。 宋果想了一下, 问道：“难道是咽喉炎？” 因为之前的火灾, 许嘉让呛了不少的烟, 医生说咽喉可能受到了一定损伤, 要减少劳累，不然容易发炎。 不过……只要一想想许嘉让的那个工作量, 就知道【减少劳累】和他肯定是绝缘的。 宋果去拿了一根体温计，让许嘉让测了一下，果然有点低烧。 “你自己都没发现身体不太舒服么？”宋果看着温度计上的三十七度八问他。 “今天有点忙。” 宋果心里叹了口气，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啊？” “这个点去得折腾很久, 算了吧。”许嘉让往后一靠，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抬手按了按眼睛处，看起来有点疲惫。 “但你有点发烧。” “烧得不厉害, 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宋果皱着眉看他。 许嘉让也看着她，好一会儿，垂眸笑了一下。 “……” 宋果面无表情, 最后也没办法，只好说道：“那你吃点消炎药吧，我这里有以前配的头孢地尼，对咽喉炎应该有效果。” 许嘉让乖巧地点了点头。 吃了药以后，宋果催他赶紧睡觉休息。许嘉让也没说什么，就回他自己的屋了。 许嘉让走后，宋果看了一眼时间，见还不晚，于是拿出电脑开始捣鼓基设峰会的展示资料。 因为用的就是这次给平板坡项目设计的桥梁新型施工技术方案，方案验证和落地情况都有，所以整个资料只需要稍微整合一下就可以了。 任务很easy。 宋果每晚稍微弄一点，顺利在峰会开始前搞定了所有资料。 三天后就是峰会，宋果是带着常希一起过去的。 从最开始穿来这个世界、刚接手翡翠的时候，宋果就有扶翡翠走上正轨以后就退位的意思，所以一直以来也在物色靠谱的接班人。 常希技术实力不错，从前段时间坍塌事故的临场处理来说，人品和反应能力也都过关，所以她打算接下来做什么事都尽量带一带他，为将来做打算。 宋果进场后先去领了号码牌，号码牌决定了公司参展演讲的顺序，她拿到的是峰会上午场的。 正要去演讲厅，常希惊讶地“哎”了一声。 宋果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常希正在翻大门口进来时分发的峰会介绍手册，在手册上看到了熟悉的人：“宋总，许总是这次的嘉宾之一。” 宋果凑过去瞄了一眼，还真是。怪不得当时他那么早就拿到了基设峰会的资料。 “嘉宾哎，是不是能给我们放个水？”常希合上宣传册畅想。 宋果斜眼看他：“你对我们的东西这么没信心啊？” “怎么会？”常希看过宋果弄的东西，自从自家公司面临破产以后，宋果展现出来的技术实力就跟某天被佛祖开过光一样。 “所以咱们不需要放水。” “但嘉宾里有认识的人还是安心一点嘛。” 宋果觉得有点好玩，最后解释道：“嘉宾不参与评选的，只是来旁观交流。最终还是官方自己选自己要的人。” 两人进场后，坐的位置在第五排，算是比较靠近演讲台的，而最前面两排就是嘉宾席。 宋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靠右侧的许嘉让。 他正在和本市某政界大佬说话。 宋果敏锐地发现他的咽喉炎还没好，偶尔会手握成拳贴在唇上轻咳一下。 这都好几天了，病还没好吗？ 宋果不自觉皱了下眉。 “宋总，到你了。”常希的声音打断了宋果的神游。 宋果回神，果然是她就要上场了。她抽到的序号很靠前，心理准备都不太来得及做。 她倒不担心自己的东西，不过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讲的时候出岔子。 在主持人报幕后，她便站起来走上台。 走过许嘉让时，她余光注意到他正看着她。 许嘉让发觉她看向他，对她轻轻笑了一下。 这让宋果莫名涌上一股安心感。 她轻轻收回目光，拿起话筒走到了台上，开始论述自己公司的展示。 许嘉让一直看着宋果。 她今天穿得很正规，半长不短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来，穿着杏色的裤装西服，脸上画着淡妆，说话的语气温和又不乏气势，显得沉稳镇定。 许嘉让想起了她在游轮会议时的样子，那时候她也是光芒四射的，但总归还是能看出有些紧张。 这段时间以来她成长了很多。 宋果展示的内容虽然简洁，但信息量很大，说完以后引起了官方那些专家的广泛讨论，提问量远高于之前的其他展示者。 看到这个情况，宋果基本可以确认自家公司没有什么问题了。 下台时，宋果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许嘉让的方向，就像想得到一种反馈一样。 许嘉让果然冲她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真好。 宋果正想回报一个微笑，却见他以拳抵唇，垂着眸开始咳嗽。 结果接下来的时间，宋果把峰会抛到了脑后，一直在想许嘉让咳嗽的事。 她忍不住想到那次她弄坏许嘉让的画后，他明明刚发过烧，却还是要强撑着去法国出差。 甚至思维发散到十年前，他刚失明的第二天，就开始持续不断地上课了。 她觉得他是她所见过的人里称得上真·将生命奉献给事业的了。 ……还是并不热爱的事业。 熬到上午场结束，宋果简单吃了午饭就跑去找了许嘉让。 许嘉让在官方安排的单独休息室里，身边跟着他的胖助理，两人正在说着什么事。 宋果在玻璃门外面敲了敲，许嘉让听到看过来，见是她，示意余麻先离开。 余麻走后，宋果进了休息室。 “吃过饭了吗？” “订了饭，在路上，过会儿余麻会送过来。” “怎么不去隔壁峰会包的酒店吃？” “中午还有点事要处理，订饭比较方便。” “哦……” 宋果突然想起在西安时，许嘉让说她工作狂，但其实她只是当时被刺激到而已。 实际上他才是真的工作狂呢。 许嘉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说道：“你上午表现得很好，我坐在周先生身边，他对你提的东西很感兴趣。” “嗯。”宋果应了一声，没有在意这个，然后试探着问道，“你……嗓子还没好？” 许嘉让一顿，抬眸看她，眼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差不多了，怎么？” “我看你整个上午都在咳嗽。” 许嘉让挑了下眉：“你一直看着我么？” “……” 宋果懒得接这个话，干脆坐到许嘉让身边，然后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好像还是有点温度啊，这都几天了还不好？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呀？” 许嘉让没动，也没回答，只随便她动作。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突然低头靠近她，说道：“你最近是不是……” 宋果发觉他说话的神情，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最近怎么？” “你最近好像很关心我？” 宋果一愣。 许嘉让看她的眼神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她忍不住有点脸烫。 她镇定地转移话题，瞎找了个话题：“你都病了，怎么还每天这样忙？不能把事交代给别人？” “你是翡翠的总裁，你觉得很多事能让别人代你么？”许嘉让靠回沙发背上，笑着看她，懒得戳穿，“更何况，前段时间住院这么久，攒了好多的事儿。” “…………” 宋果略感愧疚的低下头。 这时余麻进来了，手里提着个木质便当盒。看来这就是许嘉让的午饭了。 宋果见许嘉让一边用电脑一边吃饭，觉得这不该是个病人的模样，于是干脆有样学样地模仿他之前在火车站的那样，把他的电脑从桌上挪走了。 许嘉让一顿，皱眉看她。 宋果摸了摸鼻子，说不出什么霸气的话，最后想了想，说道：“你好好吃饭，这个我帮你处理。” 许嘉让沉默看她一会儿。 “反正也不是没帮你处理过……” 许嘉让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开始拿起筷子专心吃饭。 不论怎么说，接受他人的善意都是令人愉快的，更何况这善意还是来自她。 宋果从包里拿出自个儿的眼镜，专心地帮许嘉让检查起他要过目的报告。 对完一份，抬头正好看见许嘉让吃完了午饭，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脸庞上撒了层金粉，漂亮得令人屏息。 宋果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许嘉让时的景象。 她溜进许家的庄园，发现房子里有人，于是不自觉从窗户看进去。 许嘉让的脸埋在臂弯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惊艳时光”是真的存在的。 当年，她每当和他相处，都会莫名联想到一只被蜘蛛网缠住的蝴蝶，或者格林童话里被关在高塔上的莴苣公主。 宋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许嘉让，她知道他没有睡着，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一个心里的疑惑。 “赵歌行说过，赵家产业如果他不接手，会打算去找职业经理人。你妈妈把你逼得这样紧，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的选择么？” 屋里突然陷入了几秒突兀的沉默。 宋果自知失言了，这不是她该问的话，于是打算岔开到其他话题。 但还没开口，许嘉让慢慢睁开了眼。 宋果愣了一下，顿时也忘了要说什么。 许嘉让没有看她，目光有些远，好一会儿，他短短解释了一句：“我家……有一些特别。” 宋果一顿，突然想起赵歌行曾经的那句话——你不知道许家的情况。 宋果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她没有再问，只说道：“你再眯一会儿吧，我帮你把剩下的这些都过完。” 许嘉让看着她笑了一下：“嗯。” 第44章 峰会后, 宋果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许嘉让，她是忙，而他是忙的PLUS。 春假前的最后一天, 宋果收到了Z市建委的邀请函, 邀请翡翠集团成为建委的合作伙伴。 虽然原先就已经对结果心里有数, 但正式收到邀请函时，宋果还是很高兴的。 她决定在今年最后一个工作日请全公司的人吃顿饭, 兼顾公司几百号人那天南海北的口味, 最后大家一致觉得海底捞是最合适的。 宋果、余支、常希并负责公司财务的副总刘梅坐在一桌涮火锅。 刘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掌握公司经济命脉, 在知道公司获得政府扶持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钱什么时候注资进来。 宋果涮了一片牛肉, 一边吃一边回想着注资流程道：“得年后一两个月吧。” 常希心情很好，乐道：“这下咱们公司肉眼可见地要彻底崛起啊, 来，让我们敬宋总一杯。” 刘梅也附和：“今年从破产走到这一步，确实是不容易，宋总劳苦功高。” 宋果被这样恭维还有点不太适应, 拿着酒杯回酒：“别别，是大家的功劳，我干了，祝大家新年大吉大利。” 余支见宋果干了一整杯酒落肚, 迟疑道：“宋总，你酒量还行吗？” 宋果砸了砸嘴：“还成，从来没喝醉过。” 余支点了点头, 但常希明显不信：“怕不是从来没大喝过吧？” 宋果瞪着他，常希耸了耸肩：“小的嘴没把门。” 众人乐乐呵呵，余支突然想到：“说起来，其实咱们应该邀请下许总，公司走到现在，他帮了好多忙。” 常希点头，还揶揄地看着宋果：“是啊，宋总怎么不叫上许总？您俩不是住一块吗？” 宋果：“……” 你这都知道，小小技术主管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还有，什么叫住一块？就是住对门而已！ 还好毫不知情的刘梅解了场：“叫什么许总啊？人能过来咱们这种聚餐？你们这帮小孩没大没小，能不能摆正一下心态，咱们公司只是人眼里一个小公司罢了。” 余支和常希互相看了看，噗嗤笑了起来。 “刘副总，公司入不入眼，不看规模，看公司里的人。” 刘梅：“？” 宋果：“…………” 宋果捞起一堆毛肚，给余支和常希一人碗里各盛了一大坨：“吃你们的饭，废话这么多！” 年末最后一次聚餐，宋果心情很不错，这种愉悦来自成就感，虽然接手翡翠并非是她所愿，但看着公司慢慢变好，有一种养孩子般的愉悦感。 于是宋果多喝了几杯。 很不幸她酒量果真不行，只多喝了几杯就晕乎乎了。 余支身为宋果的助理，只好尽职尽责地把她送回去。 余支也是知道宋果现在住在许嘉让对门的人，于是直接开车带宋果去了桃花坞小区。 上了楼后，他问宋果：“你是住左边这间，还是右边这间。” 宋果一抬手，指了右边。 于是余支拿着宋果的钥匙开右边的门…………没打开。 他正要再试，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他一抬头，就看到许嘉让奇怪地看着他。 余支：“……” ……喝醉酒的人的话一定得反过来听！ “许……许总，不好意思啊，我送宋总回来，走错了……” 许嘉让把门更打开一些，一转头，果然看到宋果闭着眼靠在墙上，脸红红的，一看就是喝多了。 “怎么回事？” “今天公司聚餐。” 余支正要扶他们宋总走去另一边，宋果突然活了。 余支眼睁睁看着他们宋总在看见许嘉让后，嗖得扑了过去：“我放假了！你有没有放假！” 余支：“！” 许嘉让：“……” 余支刚想过去把他们丢人的宋总拽走，许嘉让已经抬眸看向他：“我来照顾她，你先走吧。” “啊？”余支愣了一下，但想到这俩人关系暧昧，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于是颇为放心地把宋果交给了许嘉让，“那我先走了，宋总交给您啦！” 许嘉让在余支走后，把宋果扶进了房子里。 宋果喝醉以后显得很……活泼。 许嘉让刚坐下，她就拽住他胳膊，整个人凑过来：“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好久没见到你。” “我不在国内。”许嘉让不知道要不要给喝醉的人解释，但宋果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也只好说道，“公司这段时间在拓展海外业务，所以比较忙，现在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宋果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那你现在不忙啦？” 许嘉让无奈笑了一下：“嗯，赶着春假前把这些事都搞定了。” “为什么想在春假前搞定？” “因为想好好过个春假。” “啊？春假要干什么？” 许嘉让笑着揉了一下宋果的脑袋：“出不出去玩？” 宋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睛都亮了一下，一把搂住许嘉让的脖子：“去哪玩？” 许嘉让对宋果难得如此狂放感到新奇，也没拨开她，随便她把自己当树桩使用。 “你想去哪玩？假期只有一周，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宋果被问题问倒了，皱着眉陷入了思考。 许嘉让见她想不出来，最后建议道：“日本或者印尼，选一个吧。” “那就日本吧。”宋果笑眯眯说道，“我会说日语，但不会印尼语。” 许嘉让笑了一下：“这么厉害。” 宋果搂着他，笑眯眯凑近，得意地问道：“你会说日语吗？” 许嘉让轻轻点了点头。 “你怎么也会？不能让我找点优越感吗？”宋果松开手，退开一点后，盘腿抱臂坐在沙发上严肃看着许嘉让。 “……” 许嘉让看眼前女人的眼神极为宠溺：“那好吧，我不会，到时候要麻烦你帮我翻译了。” 宋果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你真好。” 许嘉让见她很开心的样子，于是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宋果迷迷蒙蒙看着面前的男人笑，想，他笑起来时嘴唇的形状真是太好看了。 她突然有一种奇怪地冲动，脑子不甚清醒下她把冲动赋予实际行动，整个人扑过去，在薄唇上咬了一口。 许嘉让顿时就愣住了。 然而，第二天宋果就忘了这回事。 许嘉让试探了几次，发现她果真不记得了，不免有些不开心。 宋果没意识到，醒过来以后只诧异问道：“我怎么在你这儿？” “你昨晚喝多了，走错门了。” 宋果点了点头，醉酒后脑袋有点痛，昨晚的记忆非常模糊。 好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看许嘉让：“你昨天是不是说放假出去玩？” “……” 这事儿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春假开始后，两人按计划去日本旅游，第一站去了京都。 京都是根据日本式唯美意识所构建的，城市气质独特迷人，有很多神社、佛阁，而绘画等艺术形式也在城市内盛行。 飞机上，宋果翻着京都的宣传册，仔仔细细规划要去那些地方玩。 把路线过了一遍后，她一转头，看见身边的许嘉让正在小睡。 她会认真想好要去哪些地方玩，而他完全处于漫无目的的状态。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因为从平时来看，旁人会觉得许嘉让是一个很有规划、非常自律的人。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许嘉让虽然工作很有计划，作息还算规律，家里也算得上整洁，但他的规律并非出于内心的自发，而来源于不得不。 为了让日常繁忙的工作处于一种良好的运转状态，不得不维持这样的规律。 而当不在压力状态下时，他做事是比较随性的。 宋果想起少年时代的许嘉让，那时他还未被完全规训成一个工作机器，平时更多透露出随性的一面。 她找空姐要了一床薄毯子，给许嘉让盖上后，又愉快地计划起路线。 很快飞机就到了关西国际机场。京都没有独立的机场，两人得从大阪坐车去京都。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两人直接先去了酒店，他们订的是一个套间，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客厅。 到酒店后许嘉让先去洗了个澡。宋果习惯睡前洗，只换了一套衣服。 她很少打扮自己，这次出来旅行，带了一点其他的目的，所以带的衣服皆是精心准备过的。 她换上的衣服是一条长裙，暗红色麂皮，腰间有四指宽的腰封，外面罩一件暖和的皮草。然后稍微打理了头发，还化了淡妆。 许嘉让出来时，看到她时明显怔了一下。 宋果心里沾沾自喜，故作镇定地说道：“洗好了？洗好我们就出门吧。” 许嘉让垂眸笑了一下，答道：“好啊。” 两人去的第一个景点是清水寺。算得上京都最有名的景点之一。因为京都刚下过雪，清水寺整块儿的建筑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细雪。 走在上山的石阶上，宋果呼出的气都成了一片白雾。 许嘉让瞥见她的鼻子有些红，问道：“穿得这么单薄，冷不冷？” “……” 宋果镇定地摇了摇头：“一直在走路，哪里会冷？” 她倒是没有说谎，只不过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还是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空气。 外套没有口袋，手没地儿取暖…… 许嘉让突然对她伸出手，宋果愣住。 他见她没动作，催促：“手给我。” 宋果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橙黄路灯下他整个人都泛着一层暖意，看她的神情耐心又柔和。 她低头抿嘴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手掌中，而后就被握住，就像包裹了一层温暖。 宋果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风景好、气氛好，于是开始思考要怎么不动声色又有格调地表白。 脑中闪回了无数经典的表白场景，她一时之间挑不过来。 正想着要不干脆用最俗套的，却见许嘉让的脚步停下了。 宋果发觉周身的暧昧氛围似乎消散了，于是奇怪地抬头看向他。 许嘉让正站在飞檐的大殿前，静静看着门口的宣传海报。 宋果将目光移到海报上，发觉这儿正在举办一个画展。 能在清水寺举办个展，且看名字是个中国人，她一下就对这人产生了好奇。 第45章 宋果和许嘉让进了展厅。 门口的服务人员递了一个册子过来, 宋果低头看册子上的内容：储昀，中国籍画家，2019国际青年艺术展最佳青年艺术家, 画作风格偏冷锐, 画面色彩大多浓郁艳丽。 宋果看完抬头对许嘉让说道：“这人好厉害。我听过这个国际青年艺术展, 这个展评选的最佳算得上全世界最大的一个青年艺术家奖项了吧。” 许嘉让无声地扯了扯唇角。 宋果顺手用手机百度了一下这人，没想到这人还有大批量的粉丝……好吧, 我朝只要颜可, 万物皆可爱豆。 “又帅又有才啊。”宋果感慨。 许嘉让没有接话, 只停在一幅画前盯着看。 他看得非常专注, 这让宋果也忍不住对这幅画产生了好奇。 宋果走到他身边, 看向墙上那幅画。 这幅画叫《绿色火焰》，是储昀的出道作品, 画面色调偏暗，画的是一具精健的男性裸体被火焰缠绕。 这幅画的氛围有种肃穆压抑的宗教感，宋果忍不住想，宗教艺术里绿色火焰象征着什么来着？ 宋果觉得这画有点诡异, 问许嘉让：“你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吗？” 许嘉让终于回过神，淡淡说道：“没有。” 没有？ 没有你盯着看了这么久？宋果撇了撇嘴。 许嘉让却什么也没再说。 其实他只是想起了去法国拍画的那天，萨塞尔给了他那张照片后，他在飞机上勾起的那些情绪。 两人继续往展厅里面走。 宋果看着储昀早期的一些油画作品, 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问许嘉让道：“我怎么觉得这人的画法有点像你以前……哦不对，或者说是有点像你从前的那位老师。” 宋果不懂艺术, 说不出具体哪里像，但就是会有一种“葡萄和提子虽然不一样但就是同出一源”的感觉。 许嘉让的脚步停了一下，宋果奇怪看向他。 “嗯是啊。”冷白的灯光下，他轻声说着，看不出表情，“因为……我和他都是王老师的学生。 宋果被震在了当场。 什么？许嘉让和储昀是师兄弟？ 刚才……她是不是大肆赞美了储昀…… 宋果轻轻看了一眼许嘉让平静的脸。 感觉……好像……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宋果乖觉地闭嘴什么也不说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中心展厅。 中心展厅远比其他地方热闹，好多记者围在小展台周围。而小展台上则站着一个男人，正接受记者的拍照和采访。 宋果停下脚步，看向展台上的男人。 他有一张精致的脸，穿着很随意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气质懒散又带着点魔性的魅力。 他就是储昀？ 也许是因为他和许嘉让从前同出一门，宋果莫名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到许嘉让少年时代的影子。 有点狂，有点拽，还很锐利。 记者正在采访他获奖的感受。 “对于这次获奖，您自己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呢？” 储昀想了想，淡定且平静地说道：“传奇。” 记者：“………………” 宋果：“……” 记者又问：“那您获奖后有什么感觉？” 储昀又想了想，无声笑了一下，带着种蔑视他人的傲慢：“其实没有太特别的感觉，但非要说的话，就是在世界青年画家群体里做到最好的感觉。” 记者：“………………………………………………” 宋果：“……” 妈的，嘴刁又自大的样子，实在太像许嘉让从前了。 难怪储昀的粉丝叫他魔王。 宋果正在感慨岁月这把杀猪刀怎么没抹杀掉储昀这股子傲慢又欠打的气质，许嘉让突然说话：“走了，看得差不多了，去其他景点吧。” 宋果愣了一下，敏锐地发觉许嘉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跟上许嘉让的脚步，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许嘉让脚步顿了一下，好一会儿转头看她，总算说道：“没事。” 看着不像没事啊…… 许嘉让突然嗤笑了一声：“刚才有几幅画，用来擦桌子都嫌不够格。” 宋果：“…………………………” 你沉睡的灵魂要苏醒了吗？我怎么感觉刚才那下子十年前的你突然上身了！ 许嘉让瞥一眼神色微妙的宋果，问道：“不是么？” 宋果笑着表现立场：“当然，何止擦桌子，拿来擤鼻涕都不够格。” 当然，虽然不够格，但还是太贵了点，一幅画都值一套房了。 许嘉让：“……”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不自觉笑了一下。 宋果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许嘉让的笑里面，带着一种沉淀了十几年岁月的沉重悲伤感。 他一定在储昀身上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他一直压抑却始终渴望着的可能性。 那种可能性叫“我本应该是那样的。” 我本应该是那样，可如今我却是这样。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能让人感受到苍凉的事吗？ 简直是美人迟暮后见到年轻的另一个美人，英雄陌路时遭遇搅动风云的新一代英雄。 这让她觉得心疼极了。 宋果觉得自己的思想正往越来越悲情的方向发展，于是赶紧制止了联想。 她拉着许嘉让走出展厅，然后一直往山上走：“我们去求签吧，刚才我查过，清水寺的签特别灵验的。” 许嘉让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淡淡说道：“好啊。” 从展厅出来到上山的路上，宋果一直在瞎扯着各种话题和许嘉让聊天，许嘉让知道她的心思，也很配合。 气氛往好的方向走了。 宋果想，出来玩就应该是开开心心的。 生活看似广阔，实则狭窄，真谛在于尽力维护，即使遇到点意外，也该保持一向的节奏。 原本该做什么，压下一切还做什么。 两人很快就到了山上。 宋果拿到摇签的罐子后，神情认真而专注地摇着。 问点什么好呢？ 其实她在意的事很少，不过最近新增了一样。 还是非凡重大的一样。 她瞥一眼身边的许嘉让，心里想，那就问问姻缘吧。 等许嘉让也摇好签子后，两人一起去找解签的老奶奶拿解签文。 宋果打开解签文—— 【春宵终有路，只恐不坚心。】 她看着签纸好几秒。 清水寺的樱花树在冬天里光秃秃的，显得很干枯。 晚风吹过，树梢积着的细雪飘起几片，落到宋果手心里，冷飕飕的。 宋果回过神，转头看许嘉让，他也在看他的签纸。 宋果想了一会儿，把自己的签纸收好放到锦袋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了许嘉让的签纸。 许嘉让突然手上一空，愣了好一会儿感慨：“你可真是……” “我可真是怎么样？”宋果瞥他一眼，淡定地低头看签纸。 许嘉让的签纸上写着：【枯木逢春时，云开终见日。】 许嘉让有些无奈地揉了下她的脑袋：“把自己的签纸藏起来了，倒是偷我的看。” 宋果没接许嘉让的话，抬头问他：“这个签是什么意思啊？” 许嘉让不甚在意，淡笑了一下：“社会主义接班人这么迷信吗？” 宋果抬起手肘捅捅许嘉让：“什么意思啦？” 许嘉让想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不破不立吧。” 不破不立啊…… 宋果觉得这四个字就是一派暗潮汹涌。 她把签纸还给许嘉让。许嘉让接过，斜眼看她：“你那张签纸上写着什么？” “不告诉你。” “那你问了什么？” “……没什么。” 许嘉让无声笑了一下，宋果瞥见，默默握了握手里的锦袋。 怎么不坚，我坚得很呢。 宋果觉得这趟清水寺的旅程总体还算是比较满意的，愉快的节奏持续行进着，仿佛不愉快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可别再出意外了，宋果祈祷。 然而下山时，破坏节奏的那个不愉快小插曲，又不适时的出现了。 两人刚出景点，就正好碰上结束采访、正在外面透气休息的储昀。 储昀正站在树下抽烟，他显然也看到了许嘉让，最初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后，他掐灭烟头朝他走来。 宋果没动，许嘉让也没动。 “刚才我在展厅里的时候，一瞥眼，看到一个人影和你特别像。”储昀的身高和许嘉让差不多，此刻站定在他面前，笑着与他对视。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许少，好久不见。” 许嘉让面上的神情极淡，沉稳而坦然，只客气打了招呼：“储昀，好巧。” 宋果抬头看着两人，想到，生活的真谛在于尽力维护，原本该做什么，压下一切还做什么。 但似乎，神明太捉弄，凡人太无力。 情绪偏得太厉害，好像维护不住了。 其实储昀也没真说什么，他只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嘉让，笑道：“许少现在，果真是标准的社会上流精英啊。” 宋果看着他，标准什么标准，就你是不一样的烟火么？许嘉让是独一无二的！ “常常在商业杂志和电视上看到你，真是十年一晃而过，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储昀这句倒是透着一股莫名的释然。 宋果不懂他的释然，但反正不喜欢他的释然。 许嘉让语调和平时一样淡：“你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 “是么？”储昀不甚在意，他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咧嘴笑，“我要回去了，许嘉让，再见。” 许嘉让也笑了一下：“再见。” 宋果突然想起了绿色的火焰象征着什么。 安静是肉/体的生命，嫉妒是骨中的朽烂。 绿色的火焰自骨髓蔓延至肉/体，焚烧的样子宛如那幅画。 宋果扯了扯许嘉让的衣角，轻声问：“许嘉让，你在想什么？” 许嘉让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安静是肉/体的生命，嫉妒是骨中的朽烂——来自圣经 —— 今天又有点想说的。 最初开这篇文是因为写上篇（没错就是那本人物太多框架搭得太大太复杂写不下去的那部）时，很喜欢里面的配角商致嘉，然后就想以他为原型单独开一个故事。 不过商致嘉是喜欢唱歌，许嘉让为了贴合失明的设定所以改成了喜欢画画…… 我觉得他们身上的美感在于压抑和爆发，这种感觉就像晚上打雷的时候闪电划过天际。 不过我写文水平比较有限，很难把想写出来的感觉写好。 所以我想说啥？我也不知道我要说啥= = 我数了数，可能这文还有十二章左右的量叭 第46章 十六岁那年, 储昀说的那句话突然浮现在许嘉让的脑海中。 【许嘉让，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没劲儿。】 * 论起来，储昀成为王庭华弟子的时间, 比许嘉让晚许多。 十二岁的许嘉让还是个小孩, 许雪对他的管控没有几年后那么严苛, 个性也更开朗一些。 有一天，王庭华告诉他, 他新收了一个徒弟, 要叫两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三人一起吃火锅, 那是许嘉让第一次见到储昀。 许嘉让出身优越又兼得天赋卓绝, 这为他少年时代欠打的自大个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他对个性类似的储昀印象非常差。 储昀是个拽拽的小男生，和他同岁, 但从小营养没他那么好，所以看起来比他要瘦小一些。 那天王庭华问储昀：“为什么想成为我的学生？” 他偏了偏头，看东西的神态是稍稍抬高下巴、再略微下视，带着种满不在乎：“我周围的人都很没劲, 他们都没有我聪明。” 王庭华哈哈笑起来，问坐在储昀身边的许嘉让，说道：“小嘉，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他斜眼看了看储昀, 嗤笑了一声。 笑完发现储昀盯着他看，他换上客气的神态，用客气的语气打招呼：“你好啊, 师弟。” 师弟没接他的话。 这奠定了许嘉让和储昀的相处风格。 水火不容。 王庭华很喜欢两个人，觉得两个孩子有一股锐气。也认认真真培养两个人。 他评价两人说：“你们俩学东西就像打仗一样，但这只是低级的学法。” 有一天，王庭华带两人去看一个新锐艺术展，画的气质难以定义，画家个人风格非常浓郁。 浓郁到只要看过他的画的人，一定忘不了，而且下一次看到别的画，也绝对能认出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两人看愣时，王庭华说：“每一个创作者都在追求自我表达，都想让世界看到独一无二的自己，都希望用短暂的生命，留下只属于自己的深刻印记。” 不用虚张声势，不用刻意不同。 更不会被世界用“那个人”三个字轻飘飘概括，然后一笔带过、刹那遗忘。 这深植于人本能的声音啊——我曾鲜明坚定地存在，你看见我了吗？ 无论是许嘉让，还是储昀，都被深深撼动了。 那天之后，两人都在探索自我风格的形成。 许嘉让的天赋是千百年难遇的，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许雪对他的管控越来越严苛，他能碰画笔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他也依旧是另一个狂傲少年心头的刺。 十六岁那年的某一天，许嘉让难得又去了一次画室。 那是个阴天，储昀也在画室。 他见他过来，只冷笑了一下：“你还记得这里啊？” 许嘉让没有说话，比起几年前，他开始有些沉默起来了。 两人各自在房间的一角，静静将颜料表达在画纸上。 到傍晚，许嘉让放下笔，出去买了点吃的，而回来时，他发现他的画被储昀从画架上拿下来了。 十六岁的储昀已经开始抽烟，他叼着烟头盘腿坐在窗台上，垂着头盯着腿上摊开的画，脸色和窗外的天空同化。 “干什么？”许嘉让慢悠悠走到储昀面前，用两根手指抽回了自己的画。 储昀抬头看他，咧了咧嘴，笑意漫不经心中带三分恶劣。 “刚才，我想把调色盘泼在上面。” 许嘉让了然地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笑笑：“哦，用愤怒掩饰无能。” 储昀差点跳起来打他。因为他欠打的说话方式，更因为那张画上，已经初见端倪、无人可以模仿的风格。 天赋无法选择，所以更令人无能为力。 储昀觉得那一刻有绿色的火焰从骨髓蔓延至他的□□，灼烧他骄傲的心。 “你现在这样，表达出来会很有趣。”许嘉让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储昀面无表情地跳下窗台，拿了一盒颜料往许嘉让身上泼。 “许嘉让，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没劲儿。”储昀笑嘻嘻地反过来嘲讽他。 一语成谶。 那么如今，换成谁在掩饰无能为力？ 时光周而复始，命运无法选择。 清水寺的展厅里，许嘉让走过长廊，看到了储昀成长的足迹。 这像是在看一颗种子，它从土壤中抽根，最后生长成有着独一无二枝桠形状的树。 从此世上有一种美，以狂傲少年的名字命名。 手机上打开着是储昀发给他的邮件，两人的邮箱自少年时代就未曾变过，但从未通信。 这是他第一次给他发邮件，只有很短一句话：【你不该那样存在。】 ** 宋果半夜醒来时，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两点。 她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感应，于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停在另一间卧室前。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光透出来，许嘉让果然还没有睡觉。 她推开门，轻轻问道：“许嘉让？” 房间里，许嘉让靠坐在窗台上。 他的面容向着窗外的天空，夜风静静吹拂他的黑发，是在安抚一个尚未成长就已夭折的天才。 宋果再次想到了蜘蛛网和蝴蝶、高塔和公主。 宋果走近了一点，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酒味。 许嘉让的“不得不”让他的生活很健康，他不抽烟，很少喝酒，印象里的两次喝酒都是因为她。 今晚他也喝了酒，但原因更加深刻。 她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许嘉让：“许嘉让，你是独一无二的。” 面前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许嘉让喝得并不多，脑子很清醒，他转过头看着宋果。 岁月静默，许多回忆在此刻重叠。 许嘉让一抬手，直接把宋果抱在了怀里。 宋果并没有挣扎，很顺从地坐在他腿上，然后环住他的腰。 “果果，我从来没得选。”他的声音很低。 宋果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我是你选的。” 许嘉让静了一会儿：“十年前，我看不见东西，即使看得见……也没意义。” 宋果想起第一次见到许嘉让，她对他说的话。 【你在哭，为什么哭？】 【你没在哭？我觉得你这副样子，还是哭更好。】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会哭了？这样不好，人的感受死了，灵魂会抑郁的。】 许嘉让将脸靠在宋果的颈侧：“当时是你救了我。” 宋果“嗯”了声，心里补了一句，也是你救了我。 “果果，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坚韧不移的决断。 宋果抬起头，手贴上面前男人的侧脸。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灰蓝色的，可以理解成冷锐，也可以理解成压抑，她常常希望只是前者。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从未如此柔软。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许嘉让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按在她脑后，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夜色似水，带一腔柔情。 ** 第二天早上，宋果比许嘉让醒得早。 她本来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 昨晚他们接吻，然后亲着亲着就滚到了床上。 事实上，宋果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有两个担心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两个人都没经验，情况会不会很惨烈？ 但这个没有成为问题，爱和欲是最好的催化剂，动物有这样的本能。 她湿/软得不行完全放开时，脑子里还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安全措施，好像什么也没准备。 她按住许嘉让问出这个问题，他只抬起头低笑了一下，用低沉得让人酥麻的声音示意房间角落的桌子。 那上面有很多东西，自助的，包括某安全用品。 ……不愧是霓虹国，很齐全。 但就在宋果觉得万事俱备的时候，许嘉让却停下了。 她催了一下，他却翻了个身，直接放开了她。 “还不是时候。”最后他留了这么一句话，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去洗手间冲澡了。 不得不说，这个瞬间宋果在原始/欲/念的催动下有一种想发火的冲动。 但仔细一想，她又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没有解决。所以许嘉让说还不是时候。 宋果有点忧愁，她想说解决个屁，然后直接拽许嘉让回来把没干完的事干完。 但最后想想……还是尊重他的想法好了。 她没有思考怎么去解决那个巨大的问题，她不喜欢想没谱的事。 反正问题迟早会找上门来，在那之前该怎么样过还怎么样过。 所以她直接闷头就睡了。 但果然一觉醒来，还是有点不爽。 宋果去洗了个澡安抚躁动，回来时许嘉让已经起了，正揉着脑袋清醒。 两人没有再提一些沉重的事。 沉重留给黑夜，白日迎接欢愉。 许嘉让见她出来，抬眸看她：“早上想吃什么？” “就给酒店厨房打个电话让他们送过来吧。” 宋果坐到许嘉让身边，看他打完订餐的电话后，斟酌着问道：“昨晚……你喝过酒，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还记得么？” 许嘉让挂了电话，无语看了她一眼：“不然呢？和你一样么？” 和我一样？我怎么样了？ 宋果毫不纠结地笑眯眯抱住他胳膊：“那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嗯，小女朋友，今天想去哪里玩？”许嘉让长手一抬，把她整个人捞进自己怀里，然后低头亲了一下。 宋果也回亲了他一口，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做好的游玩攻略：“今天去伏见稻荷大社，我要看千本鸟居。” “又是寺庙？” “有意见？” “怎么敢？” “哼。” 他们在剩下的春假去了所有想去的景点，和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做着无意义又开心的事。 第47章 春节最后一天, 宋果和许嘉让从日本飞回Z市。 从z市国际机场打的回家的路上，宋果感受到了放纵玩了几天以后、刚开始准备进入工作状态时会产生的极端抵触。 “怎么嗖得一下假期就没了？怎么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我不想上班啊……” 许嘉让正拿着平板看文件，知道宋果只是随口怨念一下, 所以也就随口安慰：“从一个状态过渡到另一个状态总是比较艰难, 过两天就好了。” 这安慰真是不走心…… 宋果直接钻到许嘉让怀里, 抬眼看他在看什么—— 屏幕分成两格，左边那格是一封邮件, 全外文的, 宋果瞅着像是意大利语, 她费尽瞄了一会儿没看懂几个词。 这春假最后一天的, 也不知道许嘉让在联络什么人。 至于右边那格……好吧, 公司年度计划表。 许嘉让的铁血妈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宋果看见表格右下角有许雪的电子签名，锐利的行草, 极有气势。 她被这签名带得一下子就有重回工作状态的感觉了。 宋果瞅着签名好几秒，任何在今天就拉人进入工作状态的东西都是不人道的…… 于是她决定捣个乱。 她在许嘉让怀里转个身，又抬手拽了拽他领子，问道：“过会儿回去要吃夜宵吗？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许嘉让揉了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随意道：“都行。” “我想不好，快说，吃点什么？”她又拽了拽领子，就是不让他继续看着平板。 许嘉让终于低头看她一眼, 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她笑笑：怎么地？ 许嘉让噗嗤笑了一下，配合地放下平板，思考了一会儿：“那就水饺吧？我记得你冰箱里还有几包水饺。” 宋果见他关了平板, 满意道：“行，过会儿回去煮水饺。” 到家后两人愉快吃完夜宵，许嘉让把碗洗了以后就回对门了。 宋果正想洗洗睡了，但……到底好学生时期就存在的那股不甘人后的劲儿还是上来了，暗搓搓打开电脑瞄了一眼节后的工作安排—— 哦年后第一项工作是要去许氏汇报工作…… 说起这个事，还是因为年前平板坡项目施工情况很不错，新技术落地应用得很好。所以年前一期工程就基本竣工了，年后一期差不多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得去和金主讨论一下如何维运。 明明就住在对门，交接工作还是得走流程跑去他公司，哎…… 节后第一天上班，宋果精神头一般，但员工们更一般，她只好打起精神开个大会，动员大家快点进入状态。 做老板真不容易，不仅要会干活，还要能装样。 下午公司就开始慢慢进入状态运作起来了，宋果整理了一下平板坡一期工程的各种资料，然后联系许嘉让的助理约见面时间。 但助理没回，她也就没再等，直接开车去许氏了。 在前台报备以后，出来接她的依旧是许嘉让的胖助理。 宋果问他：“今天很忙吗？刚才发消息联系你你好像没看见。” 余麻点了点头，语气比较冷淡：“是有点。” 余麻按了电梯后，就很沉默地站在一边，这和之前过来时不太一样。 之前过来时，余麻总会客客气气地陪宋果聊个天。 宋果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电梯去了二十层，而许嘉让的办公室在三十层。 出电梯时，宋果问道：“许嘉……许总不在办公室？” 余麻把宋果领到休息区，只官方地回答：“今天公司会多，麻烦你在休息区等一会儿。”说完，就直接走了，态度比对路人还路人。 宋果站在休息室门口，看着余麻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余麻……说是许嘉让的助理，实际好像是他妈的人…… 休息区没人，还冷飕飕的，余麻连杯水都没拿给她，最后她去楼梯间的贩卖机买了瓶水。 等了快一个小时，宋果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干嘛不直接联系许嘉让啊……” 合作伙伴约见许嘉让得先联系助理，但她作为人女朋友，好像也不必这么严谨…… 于是她给许嘉让发了个短信。 果然，没几秒后许嘉让就回电话了。 宋果从电话里听见一声关门声，然后背景里的英文讲话声就消失了，看起来他刚从会议室走出来。 许嘉让问道：“你到多久了？” 宋果想了想，说道：“刚到，你大概什么时候开完会？” “可快可慢。”许嘉让想了一下，问道，“或者我先过去见你吧？” “没事，我等会儿吧，只是汇报一下平板坡一期的情况，然后问问你们这边对一期投入运营有没有什么要求要提。” “那我过四十分钟去见你。” 宋果笑：“好呀。” 挂了电话以后，估计许嘉让吩咐过人了，倒是很快就有人来给宋果送水送吃送服务，休息室的空调也开足了暖气。 周遭环境显著改善，宋果精神专注起来，然后干了一会儿自己的事，没多久，休息室的门就开了。 她一抬头，果然是许嘉让。 他穿着浅麻灰的西装，帅得可以直接拉去拍画报。 宋果被美色抚慰得心情转好了些，笑眯眯地走过去投怀送抱，抱着他的腰抬头亲了一下他下巴。 “这么热情？”许嘉让调侃着搂住她的腰。 “这是咱俩在一块以后分开最长的时间。”宋果一本正经地扯淡，“分开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加半个下午呢！” 许嘉让笑了一下，直接抱起宋果，让她坐到桌上，手按着她的后腰低头慢条斯理地亲。 宋果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紧贴着他胸膛，一边接吻一边想，这朵花是我摘的，那就是我的，谁来也没用。 愉快地唇齿厮磨了一会儿，宋果把心情彻底调整好了，这才开始说正事。 “我……我那……”刚说两个字，发现刚亲太久气还没缓过来，说话有点喘。 许嘉让调侃她：“你要不要先缓缓气再说。” 宋果瞪他一眼，用力掐了掐他腰侧的肉，许嘉让赶紧握住她的手：“行，你继续说，喘着也不是不能说事。” 宋果愣了下：“你怕痒？” “……” 宋果笑眯眯地要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捏他腰。 许嘉让只好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跟给犯人铐手铐似的把她两只手腕一并，用右手一起握住。 宋果正想说你手可真大，许嘉让就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挠她。 宋果也怕痒，惊叫着被抓得左躲右闪，最后只好求饶：“好了好了，说正事了。” 许嘉让见她满脸通红地求饶，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手。 但刚放开，她就跳下桌子，顺手掐了他的腰。 非得挠回来才开心。 许嘉让：“……” 等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已经又过了五分钟了。 宋果感慨怪不得大多数公司都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果然太拖工作效率了。 许嘉让听宋果说完平坡桥一期目前的进展，表示了赞许：“没想到黎鹏那个事儿以后，不仅没误工，还能提前一个月完工，宋果小姐是桥梁领域未来之星啊。” 本来就是，我真实学历说出来吓死你…… 哦不对，你学历也挺吓人…… 宋果问道：“一期完工以后就可以投入使用了，之后可以一边营运，一边建设接下来的部分。你们这边对营运模式有什么要求没？” 许嘉让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提什么要求，反倒是对营运提了一些他的见解。对项目来说非常有价值，宋果赶紧开了录音记下来。 等回到翡翠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宋果收整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就拎着包准备下班。 刚走到车边上，她就听到有人叫她。 “宋小姐，我想我们该好好聊一聊。” 宋果一顿，意识到是谁在和她说话，慢慢转过头。 该来的总会来，下午就已经想到她很快就会来找自己了不是么，别怕。 身后，穿着黑色套装的长发女人站在那，明明没做什么，无端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 宋果心中默念着春宵终有路，然后镇定地微笑：“您是……许董吧？” 许雪客气地点了下头，意味不明地说道：“叫我许阿姨就行，宋小姐果然长得漂亮。” 宋果没在意话语下的意思，笑着道：“谢谢许阿姨，阿姨才是真的漂亮显年轻。” “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 宋果回家的时候，许嘉让还没下班。 晚饭她没怎么吃，许雪身上的气场太强，即使宋果强打精神，也撑得很艰难。 她还是有些太高估自己了，这控制了许嘉让二十几年的女人，都快修炼成神了。 到家以后，她才发现有些胃疼了，只好去厨房炖汤当夜宵。 她一边炖一边发呆，脑子里还是刚才和许雪的对话。 两个小时前。 许雪一边喝着花茶，一边问宋果：“我听说，我儿子和宋小姐走得很近？” 宋果笑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更直截了当一些。” “宋小姐倒是很直爽。那我就直说了。”许雪放下手中的瓷杯，表情倏地变得冷漠，看人的样子像是在冰冷地挑剔一颗菜。 “我儿子的妻子必须是大家闺秀，而你，不仅仅出身普通，父亲还坐过牢，这样的背景，我不可能同意。” 宋果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都快忘记掉原主这个家庭背景设定了。 “我已经在为我儿子物色对象。如果宋小姐执迷不悟的话，给贵公司的注资我随时可以收回。”许雪笑了一下，“你要想好，要么，至少手里还有一个公司，要么，就什么都没有。” 宋果静了两秒，说道：“我当然会为公司考虑。” 许雪眼里划过一丝轻蔑：“宋小姐是识时务的俊杰。” 宋果笑着摇了下头：“我会为公司考虑，同时也会为自己的感情考虑。” 空气停止了几秒，难挨得让宋果有点脊背发麻。 许雪眯了下眼：“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宋果有点冒冷汗，但依旧装作沉静地点了点头。 “我本来没有来找你的打算，你这样的女孩我见过太多，我想处理就跟处理一只蚂蚁一样。”许雪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但我儿子很少对人上心，所以我有些好奇。” 宋果抬头看她：“所以你的结论是？” 许雪冷淡地点评：“自以为是，无甚特别。” 自以为是啊…… 宋果回过神，鸡汤已经煮好了，香喷喷的气味很能安抚人的心情。 还好年前参加了基设峰会，拿到了政府投资。许雪估计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也没查过，说出的威胁还是很不到位啊。 阿Q精神了一会儿，宋果开始慢吞吞喝汤吃肉。 刚吃了一半，门铃就响了，她去开门，门外是许嘉让。 她让许嘉让进屋，笑着打招呼：“你下班了？比我想的还早点哎！” 许嘉让皱着眉，没接宋果话。他拉住宋果，问道：“刚才我母亲找过你？” 宋果顿了一下，点了下头。 许嘉让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加紧了力道。 宋果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说道：“你放心，你妈说什么都没关系，我只关心你对我说什么。” 许嘉让沉默地看了宋果一会儿，好几秒，把她整个人拽进怀里。 “你好像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宋果笑了一下，环住他的腰：“不过许嘉让，我家附近施工结束了，我想先回家住，不然总有一种你妈下一秒就有可能跑家里找我的感觉。” “……嗯。” “许嘉让，我说过的承诺永远都有效。” “嗯。”许嘉让笑了一下，更紧地抱住她，“明天我帮你搬东西。” 第48章 第二天天气晴朗, 许嘉让帮宋果整理了东西，然后送她回家。 车停在三层的小楼前，是宋果原本的家, 位于市郊的一套排屋。 宋果解开安全带, 转头对许嘉让说：“那我走了？” 许嘉让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点了下头。 “没点告别仪式吗？” 许嘉让也偏头看她：“你要什么告别仪式？” 宋果侧过身，面对许嘉让张开手以明示。 许嘉让无声笑了一下, 也解开安全带, 俯下身抱住她, 把她压在车椅上深入浅出地亲了好久, 手也不空闲得在柔软的身躯上下点火。 宋果初始还妄图反客为主, 到后面脑子糊得跟浆糊似的，就只得软绵绵得任人摆布了。 直到怀里的人眼睛迷迷蒙蒙晕得说不出整话了, 许嘉让才悠悠地放开她。 宋果轻喘着换了好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能煎蛋。 这段时间以来，许嘉让的吻技宛如坐火箭般飞升…… emmm……人的天才真是彰显在方方面面。 宋果下车后, 许嘉让最后嘱咐道：“顾好自己的事，其他什么也别想，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宋果笑眯眯挥手：“知道啦，不要那么操心我, 又不是小孩子。” 许嘉让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久未人居的味道, 宋果感慨这下没法想见许嘉让的时候走条走廊立马就能见到了。 小情侣遭家长强拆，这狗血的套路从梁山伯与祝英台，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真是历经千年、风靡中外。 不过显然他们比较贴近牛郎和织女，只不过她是那个地上的牛郎，许嘉让他妈是至高无上的王母娘娘。 宋果把东西收拾好，适应了一下独居生活，便专心致志投入工作了。 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是喜欢想太多的人，特别是在自己能力无法处理的事上。 往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都在忙平板坡一期的运营开启，从运营方针敲定，到找运营代理方，再到正式开启运营，宋果忙得脚不沾地，来来回回出差了好几趟。 等事情差不多落定时，她回过神发现，她和许嘉让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虽然每天都有联络，但跟真实见面还是不同，她想念抱他时的温度，还有他身上独特的气味。 在第三次做梦梦见窝在许嘉让怀里一起看电视剧后，宋果把手里的一期初始运营实际营收情况，和目前为止平板坡桥工程所用掉的资金账目整合了一下，决定要去找许嘉让了。 吸取上次的教训，宋果这次没联系余麻约时间，直接给许嘉让发了短信，说要去找他汇报账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许嘉让回复的速度很快：【你不用来我公司，晚点我去你家找你。】 不用去他公司？ ……还是最好别去？ 宋果觉得在这句话里读到了一丝硝烟味。 不过从自家公司目前还没被撤资的情况来看，估计两方还在僵持状态，战况并未完全爆发。 宋果没再多想，很快就把“山雨欲来风满楼”抛在了脑后，早早回家洗澡打扮恭候佳人。 她换上新买的裙子，上衣是浅蓝的绸缎质地，腰间有细缎带系成蝴蝶结，下面是纱制的直裙，绣了点点的亮片。 快五点的时候，门铃响了，宋果去开门。 许嘉让应该刚从公司回来，穿着衬衣西裤，没系领带，看起来有点随意。 她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但还是无法从神色分辨出他的状态如何。 倒是许嘉让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走进门，关门后立刻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一边咬她的耳垂一边说：“等我等很久了？” 宋果被耳畔的低音激得脸通红：“哪有？刚回来而已。” “哦，那今天穿得还真漂亮，宋总在公司离勾搭谁了？”许嘉让一边说着一边吻从耳畔落到颈间。 “怎么？你要吃醋？”宋果痒得忍不住往后缩身体，结果被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搂住许嘉让的脖子，然后就听到他低笑了一声。 她红着脸抬头瞪了他一眼：“本宫金贵的身体你可别摔了啊！” “哪里敢？”然后往里走了几步到客厅，把怀中的人放到沙发上。 宋果正想坐起来，面前的人直接压上来，手按着手禁锢得她一动也动不了。下一秒疾风暴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好久没见面了，两个人都忍得不行。 宋果闭上眼抱住许嘉让。 嘴唇像什么美食一般被反复啮咬吸吮，齿关也被引导着打开后一阵攻城略地。 宋果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迷迷蒙蒙听见耳畔的声音低喘着说道：“这几天每天都梦到你。” 又被亲了一通：“果果，想我吗？” 宋果没说话，腰间被挠了一下，她痒得不行只好求饶：“想想想，想死你了。” 身上的人终于放开她，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宋果抱住他，两人又温和地腻歪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正事儿了：“我要把平板坡一期的各种账目给你。” 许嘉让看了一下时间，说道：“要不先吃晚饭？” 宋果一看才发现已经六点了，一整个小时怎么嗖得一下就没了…… 晚饭来不及现煮，就点了外卖，依旧一菜一肉一汤，两人一边喝鲫鱼豆腐汤，一边说事儿。 宋果把大致的账目报了一遍，得意道：“达标初期收益目标了，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许嘉让见她一边说话一边吃鱼肉，说道，“小心点，鲫鱼鱼刺多。” 宋果听话地放慢吃饭速度。 吃完饭后，宋果不想许嘉让走，拉着他一起看剧。 许嘉让知道她的依赖，也没拒绝，一边看电视一边帮她剥桔子。 宋果吃了一个他剥好送过来的橘子瓣，发现有点酸，戳戳他：“我不要吃这个大的，帮我剥个小砂糖橘，那个甜。” 许嘉让一顿，扯她的脸：“得寸进尺，没手吗？真是好意思。” 宋果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帮我剥。” “……” 许嘉让低头冷淡瞥她一眼，然而手上倒是自觉地拿着砂糖橘开始剥了。 宋果一边吃许嘉让剥好给她的橘子，一边看电视剧，心情甚是愉快。 然而愉快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许嘉让的手机突然响了。 宋果愣了一下，从他怀里起来。 许嘉让低头看了一眼电话，皱了下眉，然后起身去客厅外接电话。 宋果盘着腿看向许嘉让走开的背影。她看到了许嘉让手机的来电显示，冷冰冰的备注，许雪。 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 最令人心焦的事就是发觉船正往冰川开去，总有一刻会撞上，但连撞上都需要等待。 许嘉让走到客厅外，接起了电话。 母亲的声音永远是那个样子，冷淡，又带着优越感。 “许嘉让，晚点你周叔叔要来Z市，他女儿周陆菲也一起过来，你和我今晚一起去接机。” 许嘉让平静地说道：“不了，明天我联系周叔赔礼。” “你必须得去。”每个人总有一些口癖，许雪很喜欢用你字来开启一句话，中间加入必须之类的可以显示她强势的词语。 “你还记得菲菲吗？小时候你们见过，长得非常漂亮。”许雪说道：“唐小姐你不愿意没关系，捷列金小姐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这次菲菲你必须得去见。” 许嘉让靠在墙边，冷淡地说道：“你算盘打得太响，周陆菲不喜欢我，你勉强得了我，勉强得了她？” “不管她喜欢不喜欢你，去见一下总没问题。”许雪笑了一下，“你周叔叔很喜欢你。” “哦，是周叔喜欢我啊。”许嘉让嘲讽道，“但我喜欢女人。” “……” 许雪难得被气噎了一下，缓了下气，最后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许嘉让，你一直在联系你爸那边，想问什么显而易见，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可以直接问我。” 许嘉让皱了下眉，静候下文。 许雪定定地说道：“不可能的，从没人做到过，你以为你还是为爱披荆斩棘的白日梦少年吗？许家发展到现在，任何一步都由不得人了。” “认命吧。”许雪轻飘飘说完最后三个字。 许嘉让觉得她心里应该补了一句“就像我一样”。 他不认同许雪，他觉得他不一样，那天在酒店，回想过去时，他觉得他不一样。后来宋果从背后抱住他，告诉他他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拥抱、接吻、感受无保留的爱，这给了他做决定的巨大勇气。 通话过程中，门铃突然响了一下，宋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稍等一下，就来开门。” 许嘉让抬起头看去，突然有所猜测，果然，电话里传来了声音：“年轻时做做白日梦没什么，但现实就是现实，现在我来接你，和那个女孩断了。” 许嘉让沉默一会儿，直接挂了电话，转身往门口走去。 门口处。 宋果已经开了门，而一打开门，她就愣住了。 许雪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长卷发散在身后，看起来像是迪斯尼电影里的反派。 许嘉让走了出来，走到宋果身边，握了握她的手，把她护到身后。 许雪却丝毫没有注意宋果，只看着许嘉让。 “走吧，和我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写腻歪还挺顺手，不知道看着甜不甜，反正我写得很开心= = 不过剧情还是得走，不然一整章都在腻歪了…… 第49章 许嘉让和他妈妈要闹崩了, 宋果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船即将正式撞上冰川了吗？ 许家母子教养良好，即使是争执的时候，两人脸色也不至于太难看。 许嘉让握住宋果的手, 站在她前面, 对许雪说道：“我好像没正式和你说过, 这是我的女朋友宋果。当然，也会是我未来的妻子。” 宋果愣了一下, 因为“未来的妻子”五个字。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是第一次谈恋爱, 也没有想过要再和其他人恋爱, 但她也确实没有想过什么未来。 这好像是第一次, 他们的关系在她脑海中第一次触及了未来。 宋果抬头看了一眼许嘉让，他看着许雪, 神色平静镇定。 宋果知道他的平静镇定，和她面对许雪时强撑的平静镇定有所不同。 许雪见儿子这样说话，微笑了一下：“许嘉让，你还是不成熟的小孩么？” “不知道你对成熟的定义是什么, 但我一向认为责任是成熟唯一的界定标准。”许嘉让冷淡地说道，“你要去接机的话得快点了，周叔他们应该快到了，你不想迟到吧？” 许雪看了许嘉让几秒, 原本优雅拿着手包的手不自觉搭在了腰上，气质开始毫无掩饰地凛然：“我再问你一次，去不去接机？” 许嘉让笑了一下：“我说得不清楚么？” 气氛宛如针尖对麦芒, 有种海啸喷发前海面暗流涌动的压迫感。 宋果站在一边，心里有一些不适时的感慨——果然基因是强大的，这两人某些角度看还真是很神似。 不过，万一真吵起来，要不要拉个架呢？ 许雪终于转头看了一眼宋果，宋果一怔，立刻甩开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想法，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 许雪皱了眉，眼睛看着宋果，话却是对许嘉让说的。 “小嘉，我给你时间冷静，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砰，船终于撞到冰山上了。 许雪优雅地转身离开，坐上门口等待着的劳斯莱斯幻影，扬长而去。 宋果看着车影消失不见后，转过头看向许嘉让。这也许是他和他妈妈第一次吵成这样，而原因是她。 她自然不会放开许嘉让，但看母子两人关系闹僵，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但她也明白，也许许嘉让从来都在期待着这样一刻。 心灵总是要在反叛后才能寻找到坚定自己的方式。 若他能扛过去，他将获得他要的世界。 夜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有半分钟，宋果率先打破了沉默，扯了扯许嘉让的手：“没事吧？” 许嘉让低头看她，摇了摇头：“没事，总会走到这一步。” 宋果想了想，笑着调侃：“虽然比不上你家，但其实我还是挺能挣钱的，要不要考虑以后就住我这儿跟着我了？” 许嘉让笑了笑，没说话，只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果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转个身，面对面站定在许嘉让面前。 许嘉让愣了下，低头看她。 宋果的神情很认真，眼睛像一汪泉水般只倒映了他，专注得震撼：“许嘉让，无论未来如何，我一直陪着你。” 簌簌做响，是夜风吹着院内刚开的春花，花瓣像雪一样飘落。 许嘉让想起以前读的飞鸟集，里面有一句诗：The world rushes on over the strings of the lingering heart making the music of sadness. 世界在缠绵的心弦上跑过，拨动出略微忧伤的旋律。 如此美丽，让人想为此不顾一切。 ******* ******* 许嘉让在宋果家里住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宋果照常上班。 晚上，宋果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许嘉让正在玩游戏。 这让她有点惊讶，她的刻板印象里，许嘉让就该是用电脑工作的，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用电脑打游戏。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估计是因为被他妈架空后几乎闲赋在家所以太无聊了…… 宋果内心叹了口气，放下包，走过去抱住他脖子，靠在他肩膀上看他在玩什么。 她对游戏不太懂，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许嘉让也注意到她有点无聊，就关了游戏。 许嘉让偏头亲了她一下，问道：“要吃晚饭么？我做好闷在锅里了。” 因为他最近不用工作，所以把家里的家务活全包了。 “好啊。”宋果一顿，又指指游戏界面退出后屏幕上的意大利文邮件，问道，“这是什么？” 好像从年初就见许嘉让在联系这人。 “是我父亲……怎么了？”许嘉让发现宋果的神情很惊讶，有点奇怪。 “哦……你还有爸爸啊。”因为许嘉让的父亲从未在原书中出现，也从未在她记忆中出现，她都忘了还有这个人。 “……”不然呢？ “你和你爸关系怎么样？”许嘉让和母亲关系不好，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 “很一般。” “你爸是意大利人？” “对，他是那边一个古老大家族的私生子，年轻时和我妈有过一段，但他们没有结婚。两人断了后，我父亲后来也就再也没有来过中国。” 这倒是在书里面看到过。 “你在和他联系什么？” 许嘉让顿了一下，只说道：“询问一些事而已。” 宋果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话题：“我们吃饭吧。” “好。” 许嘉让晚饭做了一盘茼蒿，一盘咕咾肉，和一盆西湖牛肉羹，估计因为时间很多，认真研究了菜谱，味道媲美酒店大厨。 生活真是美滋滋，宋果摸着肚子坐到沙发上看电视，见许嘉让一起坐下，说道：“我想吃水果了。” 许嘉让切了半个石榴给她。 她摇了摇头：“吃起来太麻烦了。” 许嘉让随手把石榴放在了茶几上。 宋果瞅了一眼：“但我还是想吃，怎么办。” “……” 许嘉让淡定看着她。 宋果看着许嘉让：“你能剥一下吗？” 许嘉让了然地挑了下眉。 宋果适时补上他的心声：“我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你也知道？”许嘉让无声笑了一下，还是依言拿起石榴，把石榴粒分离开来放在碗里：“真是越来越懒了。” 宋果笑眯眯：“有你在啊。” 许嘉让淡淡瞥了她一眼。宋果立刻意识到危险，赶紧要从沙发上爬起来，然而被一把抓回来，摁在沙发上挠痒。 她左躲右逃赶紧求饶：“停停停我也给你剥石榴！” 无情大手依旧没停。 “哥哥哥我给你献吻怎么样别挠了啊！” 大手终于停下了，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 宋果手脚并用攀到他身上，直接面对面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许嘉让轻笑了一声，一手托住怀里的女人，一手摁在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接完吻，宋果靠在许嘉让肩上平复气息，突然想起来一个事。 “说起来今天我去了一趟公司一个项目的合作方，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国美后面的那条街。” 许嘉让懒洋洋地摸着她的头发，随口应了一声。 “那条街上的店目标客户基本都是国美的学生，有很多卖绘画工具的。”宋果说道，“所以我买了一些画具回来，你要是白天觉得无聊，可以捡一点过去的事做。” 摸头发的手停下，许嘉让说道：“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宋总包养的小白脸。” “那也是全世界最帅的小白脸。” 许嘉让噗嗤笑了一下：“你很喜欢我的长相？” “简直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宋果捏了捏许嘉让的脸，然后从他怀里起来，跳到地上去拿角落里的袋子，“就是这些。” 这是个很大的纸袋，里面有很多颜料、一套油画笔刷和画布。 “画板和画架比较大，我拿不了，老板说明天会送货上门，反正你在家，可以自己装一下。” 许嘉让拿着纸袋看了一下，里面东西的牌子基本都是十年前他用过的，宋果买的时候应该是参考了他从前的习惯。 许嘉让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她：“嗯，谢谢。” 宋果抱住他，亲了亲他的眼睛。 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其实自许嘉让和他妈妈吵崩以来，宋果晚上总是睡不踏实。 她觉得平静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毕竟船都撞上冰川了，要补船窟窿也是迟早的事。 她一直做着心理准备。 所以第二天上班，宋果见余支急冲冲地进了办公室时，心里已经基本猜到出了什么事了。 她放下手头的工作，让余支先坐下再说话。 余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以后才说道：“宋总，许氏那边刚才打电话过来，透露了一件事。” 果然。 宋果平静地问道：“什么？” 余麻说道：“许董好像要回收之前给我们的注资，过几天就会正式联络我们。我们怎么办啊？不能就这么同意撤资吧？”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刘梅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神情有些急：“宋总，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说许氏要撤资？” 宋果看着两个下属有点脑袋疼，冷静说道：“如果许氏正式联系我们这边要撤资，刘梅，你是我们公司管钱的，你到时候配合走流程，不用和他们争执。” 刘梅皱眉：“直接同意？” 宋果点了点头。 余支有点诧异，问道：“为什么？要不宋总你问问许总知不知道这个事吧？” 宋果没接话，直接说道：“你们不用担心，下周政府投资就会到账，我算过资金流，应付公司目前开设的项目是没有问题的。” 刘梅和余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知道宋果说得没错，可是许氏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令人有些担忧。 最后，刘梅点出了这份担忧：“我现在主要是怕，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事会被影响到。” 宋果靠坐在椅子上，看看天花板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咱们也是从最低谷走过来的，还怕出事么？” 第50章 该来的事总会来。 一周后的周三, 许雪派的律师到了翡翠。宋果知道这人，杨明，许氏的企业律师团成员之一。 宋果带杨明走进会议室, 翡翠的管理层与许氏的律师就双方解约的事开始洽谈。 “宋小姐, 我这次来, 主要是想推进一下解约的事。宋小姐前段时间应该已经得到许氏这边打算取消注资的消息了吧？” 宋果点了点头，静候下文。 杨明显然做足了准备, 把翡翠所有可能的反抗方式都考虑到了, 也都做了应对策略。 一番论述后, 他总结道：“很显然, 许董是铁了心要解除合作的, 就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建议您顺从, 不然对您没有好处，只会浪费贵公司的时间和精力而已。” 宋果点了点头，按下会议室的座机电话：“刘梅，过来和杨律师签解约合同。” 杨明见宋果这么干脆, 还有点惊讶。宋果发现，笑了笑：“您说的，不同意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不是么？” 刘梅带了公司的章来，因为之前宋果嘱咐过, 所以什么也没说，坐下后直接和杨明走流程。 两方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 所有流程都走完了。 杨明办好所有手续，走之前态度已经放松下来，还感慨了一句：“原本以为今天得把时间都花在这事儿上，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杨明走后，刘梅翻了个白眼：“他们自己毁约，还把我们想得这么恶劣。我们项目到现在，该帮他们赚的钱一点没少，还超出他们预期呢。” 宋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好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基设峰会的钱已经在划拨入账了。” 刘梅总算心情缓和了点：“真的？” 宋果点了点头，让刘梅坐下来说。 “许氏撤资以后，影响最大的就是平板坡二期和三期工程，一旦钱正式到账，你先把这里需要的钱打过去。平板坡工程是公司能不能翻身的重头，无论怎样都不能影响到它的建设进度，知道吗？” 刘梅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讨论了一下这笔钱剩下的怎么更好地分配用途后，刘梅想起来原本要和宋果说的一件事。 “宋总，耀华贸易那边，好像要解除和翡翠的项目合作。” 宋果皱眉：“已经正式和我们这里说明了？” “没有，我和那边的财务总认识，是她先给我透露了风声。”刘梅放轻了声音，“好像是许氏那边在施加压力。” 宋果没说话。 刘梅没有过问宋果到底和许氏结了什么梁子，只询问：“宋总，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宋果知道无论出什么情况，她这个一公司之长决不能慌，所以沉静道：“你先别管这个事，我会处理，你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就行。” 宋果的态度好歹给刘梅定了定心，她点头：“行，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刘梅走后好几分钟，宋果才慢慢趴到办公桌上，泄露了情绪。 这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翡翠会遇到更多的压力。 胃有点隐隐作痛……因为公司即将会遇到的各种压力，也因为一些别的事。 宋果预料地没错，自耀华贸易提出合作终止以后，陆陆续续有许多合作公司都放出了要和翡翠停止合作的消息。 她把公司目前在进行的项目整合了一下，发现只剩下一两个孤苗尚未受到影响了。 真是全线飘红惨不忍睹。 宋果不得不每天留下来加班，日常到处跑各家公司，看能不能找到办法让对方愿意继续合作。 但收效甚微。虽然翡翠目前展现出来的技术实力不错，但和许雪的业界影响力一比，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从润华地产走出来时，他们的项目主管之一拍了拍宋果的肩膀，难得说了句实话：“小姑娘，放弃吧，不会有人为了和你们合作，去承担得罪许家家主的风险的。” 宋果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继续尝试联系各家公司的负责人，尽量争取机会，或者拖延时间。 但不管公司里遇到了什么状况，宋果回家时总是保持着平静愉快的心情。 她不希望许嘉让知道这些，所以尽量瞒着。毕竟即使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希望许嘉让因为这些而最终低头。 。。。。。。。。。 晚十一点，宋果到家。 许嘉让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当夜宵。从前两人还能一起吃个晚饭，这段时间只能一起吃个夜宵——有时候连夜宵都吃不了。 许嘉让发觉宋果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问道：“这两天有出什么事么？” 宋果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摇头：“没什么，只是你妈撤资了，但没关系，我们有新钱进来，不影响什么。” “除了这个呢？没出其他事？” 宋果笑了笑：“没有。” 许嘉让皱眉：“真的？” “……真的。” 许嘉让平静看着她：“我之前说过，出了什么事，要告诉我。” 宋果点头：“我知道的。” 许嘉让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但也没强迫她说实话。 晚上，宋果洗完澡以后正准备要睡觉，余支一个电话打过来把她的睡意全吓跑了。 “宋总，完了，旭华建设那边也提出了合作终止的意向。” 旭华建设是平板坡项目的施工合作方，固原华兴当时的偷工减料事儿出了后，翡翠找的下一家施工公司就是旭华建设。 两边的合作一直很顺畅，翡翠对旭华建设的施工情况也很满意。如果旭华建设提出合作终止，对平板坡项目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这可真是有点糟了，其他项目即使合作方撤退导致进度搁置，也只是有一些损失，但如果这个项目出事，翡翠的翻身仗很可能打不下去。 宋果手贴着双眼，按了按太阳穴，虽然有些烦，但依旧维持着镇定的声音对余支说道：“好，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不用太担心。” 余支显然还是很焦虑，宋果打起精神安抚了几句他的情绪，等他平静下来以后，两人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宋果强撑的平静也散了。 啊啊好烦，虽然预计情况会比较糟糕，但真的亲身体验以后还是觉得很难熬啊！ 前人诚不欺我，最磨人的永远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宋果有些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内飞快闪过无数的应对方案，但没有一个方案能切实缓解危机。她叹口气，一手揉着开始抗议的胃。 突然，身后传来略带不满的声音：“为什么不和我说？” 宋果吓了一跳，倏忽转过身，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许嘉让走进了她的卧室。 虽然两人现在住在一起，但并不睡在同一个房间，她住在二楼，他则在三楼客房。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有听到她打电话的内容吗？ 宋果站定，抬头看着他，小声问：“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许嘉让发觉她脸色不太好看，皱眉问道：“是不是胃痛了？” 人焦虑的时候容易胃痛，宋果这个情况比一般人更严重点。 宋果扯嘴笑：“还好……” 许嘉让冷冷瞥她一眼，她只好轻轻实话实话：“是挺疼。” 许嘉让把她拉到身边一起坐下，手贴住她的肚子，开始帮她顺时针揉按。 宋果低着头，问道：“你都听到了？” 许嘉让“嗯”了声，等她痛感稍微好点，让她躺到床上，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等她情绪完全平静后，他才说道：“我说过，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 宋果：”我这不是也怕你担心嘛……“ “除了旭华建设，已经有哪些公司透露终止合作的意向了？ 宋果叹了口气，把出状况的合作方报了一遍。 许嘉让听完后，沉默思索着什么。 宋果感叹：“其实其他倒是可以缓缓，主要是旭华建设那边，我不想耽误平板坡项目。” 许嘉让想到什么，说道，“我从前和旭华建设的老板有过合作，当时对他做过调查，对他有一定了解。” 宋果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你有办法？” “嗯。” “什么办法？” 许嘉让贴着宋果耳朵告诉了她一个有关旭华建设的信息。 宋果惊讶了：“你是让我……那什么啊？” 许嘉让很平静：“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宋果陷入了纠结。总的来说，她这人不太擅长用不正规的手段。 “你要是不愿意，我来出面吧。”许嘉让看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建议道。 宋果摇了摇头：“不，我自己来吧。” “嗯？” “我自己的公司，我得自己负责，不是么？” 许嘉让安静看她几秒，轻轻贴上她的额头，说道：“对不起。” 宋果摇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许嘉让顿了顿，亲了下她：“好，那就……辛苦了。” 宋果笑了一下：“嗯。” 宋果给旭华建设的老板发了邮件，按照许嘉让建议的那样，在邮件里提及了一下他告诉她的那件事。 果然，在那之后对方没有再放出要解约的消息，依旧维持着友好态度进行平板坡项目二期工程的施工。 这让宋果松了一口气。 但虽然如此，因为太多项目出状况，翡翠的总体情况依旧算不上好。 各方压力下，宋果晚上一直睡不太好。特别是某一天，她回到家后，进书房时闻到了一丝烟味儿。 她不抽烟，许嘉让原本也不抽。 但这个家除了她只有许嘉让。 于是那天晚上，宋果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入睡后甚至做了一个噩梦。 梦的内容有点像狗血电视剧。宋果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她知道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担忧之事的具象化。 有一个寓言故事是这样说的，北风和太阳比赛，看谁能先让地上的人脱下衣服。北风鼓足了劲儿吹，但人只更裹紧外套。而太阳只照耀了一会儿，就让人热得脱下了衣服。 往往分开一些人的，都是因为一些出于温暖目的的原因。 宋果静静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缕烟味。最后她还是起床，披了件外套上了三楼。 她走到客房门口，许嘉让的房间有灯光透出门缝。凌晨三点，他还没有睡觉。 他在做什么？ 宋果打开门，看到许嘉让坐在桌前操作着电脑。她没有心思仔细看，只注意到似乎有K线图。 许嘉让听到声响，回过头发现是她，诧异了一瞬：“这个点……还没睡么？” 声音一顿，发现她表情有些奇怪，又低头看到她没穿鞋，于是眉头皱得更紧：“做恶梦了？” 宋果没在意他的话，脑子里还是刚才的那个梦。 “怎么回事？”许嘉让见她鼻尖有点红，放开鼠标站了起来。 宋果走到他面前，说话的样子十分认真：“许嘉让，无论事情发展成怎么样，你都不可以放手的。” 许嘉让愣了一下：“什么？” “无论出于什么好意，你都不可以放手的，知道吗？” 许嘉让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联想到什么，问道：“这就是你之前一直不愿意我知道你那边情况的原因？” 宋果没说话。 许嘉让坐回椅子上，又把宋果抱到腿上，俯身用手握住她赤/裸在外的脚，果然很凉。他说道：“下次不要不穿鞋到处走。” 宋果扯扯他的领子：“你还没接我刚才的话呢。” 许嘉让狠狠扯了下她的脸：“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说你的承诺永远有效，那怎么不相信我的承诺？” 宋果沉默。因为每一个因爱而生的放弃才更让人难过。 “我永远不会放开你。”许嘉让看出她的担心，安抚道，“哪怕你想放开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这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宋果这段时间以来的忧虑散开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剧情点好像一直没提，男配同志在年前就已经从女主公司辞职回自家公司了 第51章 那天晚上宋果没有回房睡。 “我还得过会儿才睡, 电脑的光会影响你么？”许嘉让帮她把被子盖好，又关了大灯。 “没事。这样就可以了。”宋果扯了扯被子盖住半张脸，轻松地舒了口气。 许嘉让点了点头, 回到了书桌边。夜很沉, 他不知在干什么, 不时还走去阳台打个电话。 而宋果定下心后则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中, 她感到床沉了一下, 睁开眼, 是许嘉让上床了。 许嘉让发现宋果醒过来, 轻声问：“把你吵醒了？” “几点了？”宋果自动往许嘉让身边挪了挪, 抱住他的腰靠到他怀里蹭了蹭。 “四点多了，快睡吧。”许嘉让把被子更往上扯了扯, 把宋果的肩膀盖得严严实实。 宋果抬头看他，发现他神色有些疲惫，忍不住问道：“你在忙什么？是只有今晚弄到这么晚才睡，还是这几天都是这样？” 许嘉让没说话。于是宋果明白他这几天都忙到这么晚才睡。 “你让我有什么事都要告诉你, 那公平起见，你也要告诉我才行。” “这不需要讲公平。” “你思想有问题，我要送你去党校学习核心价值观了。”宋果抬手掐他。 “别乱动，小心感冒。”许嘉让握住她的手腕, 把她直接按回被子里。 “那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许嘉让见她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睡的架势，只好说道：“我母亲在给你的公司试压，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宋果愣了愣, 问道：“你想做什么？” 许嘉让笑了一下：“很快你就知道了。” 宋果看着他：“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翡翠现在的日子是难熬了一点，但其实只要平板坡项目不出状况，翡翠就不至于伤动根本，将来多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这是两回事。我相信你能做好，但我是个男人，不可能看着女人因为我受苦而无动于衷。” 宋果沉默了一会儿，不再劝什么，只说道：“你不要太累了。” 许嘉让笑道：“你要是这么担心我，不如别闹了我们早点睡觉。” 宋果亲了亲他的下巴：“睡吧，我们还能一起睡三个小时。” 许嘉让把宋果搂进怀里，两人相拥而眠。 往后几天，宋果和许嘉让各自忙碌，但每晚，宋果都会跑去和许嘉让睡在一起。 虽然公司的压力很大，但宋果的心理状态在慢慢变好。温柔夜晚相拥而眠时的恋人体温永远是对人心最好的安抚。 心态好了以后，宋果有更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 她和常希、刘梅、另一个副总穆安开会商量公司特殊时期的应对策略，原则是保底基础上再争取其他，所以她把常希扔去了最重要的位置。 “常希，你不用管其他所有的事，专心盯好平板坡项目，二期工程要按时顺利完成，中间不能再出事。”宋果道，“这是公司的底盘项目，你要负责好。” 常希点头，即使这种时候他也心态很良好，压力在他身上看不出痕迹：“我知道。我争取不仅按时完工，还能提前完工。” 宋果觉得果然没选错接班人，笑了下后，又对刘梅和穆安说道：“至于其他因为合作方原因而正停滞不前的项目，你们两个各负责一部分，主要目的是尽量拖延解除合作的时间。我会加快进度寻找新的合作方，在那之前尽量拖住。” 刘梅和穆安也都点了头。 宋果正要说下一项事，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余支，他走到几人面前，宣布了一个消息：“耀华贸易那边态度松下来了，我们刚和那边联系的时候，他们表示可以就合作的事情再多考虑考虑。” 常希惊讶：“哇，好消息啊。” 刘梅和穆安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宋果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余支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晚点他们会和您电话会议，更详细的情况需要您亲自和那边确认。” 下午和耀华贸易的电话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因为闹僵而停滞不前的合作项目很快就可以重新启动。 不仅如此，接下来两天，陆陆续续有几个其他的合作公司缓和下来态度，刘梅和穆安各处理了一部分，很快就让原本停止不前的几个项目重新开始运作起来。 翡翠持续几周的低迷气氛逐渐走向积极，全公司上下一片欢腾。 宋果原本还奇怪这突然变好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结果看新闻时发现了端倪——许氏的股票这段时间一直持续走低，据说是内部业务出现了什么漏洞。 她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许嘉让没日没夜的忙活。 无论如何，危机解除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长时间的折腾让翡翠上下无论是心力还是精力都损耗不少，于是宋果打算请大家伙吃个饭犒劳一下。 这次定的是一家中餐饭店，包了一整层楼。宋果依旧和公司几个管理层坐在一起。 她到的时候比较晚，常希等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常希：“你们看新闻了吗？” 刘梅：“你说哪件事儿？” “就是许氏股票大跌那个新闻，你们没觉得和我们公司危机解除的时机正好一模一样？” 穆安+余支：“所以呢，那又怎么了？” 常希：“你们真是太缺乏敏锐度了。” 宋果：“……” 估计前段时间大家都忙，所以来不及细想这次的事儿。如今人松下来了，就开始有精力探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她咳了一下，提示几人自己已经到了。几人闻声后立刻停下说八卦，招呼她坐下吃饭。 饭桌上最开始话题还是正常的，但等几人几轮酒下肚，话题就开始往着百无禁忌的方向发展了。 余支知道的关于宋果的事儿最多，此刻喝得有些醉醺醺，再难按耐好奇心，举着个杯子醉鬼状八卦：“宋总我有个事儿要问，你要说实话。” 宋果奇怪看他。 “之前听说许少和他母亲闹僵，暂时离开了许氏，这之后咱们公司就开始被许氏施压，您说实话，许少母子闹僵的原因是不是您？” 宋果：“……” 穆安有点惊讶：“不会吧？所以前段时间那些事都是因为许董故意要给我们下绊子？真要是这样，宋总你得给我们全公司的人精神补偿啊，看看这段时间我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常希：“你们才猜到吗？” 宋果敲了敲桌子：“大家说话得体一点，过去的事能让它随风飘散么？” 众人显然很嗨，常希揣着手肘戳了戳宋果胳膊，小心翼翼问道：“宋总您和我说实话，许氏业务出状况那事儿是不是许少干的？” 宋果往常希嘴里塞了个窝窝头：“吃你的饭！” 余支听见常希这话，一双醉醺醺的眼睛好奇看向宋果，连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乱七八糟事儿的刘梅和穆安都看着宋果。 要让许氏摔跟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如果是许嘉让……那也好像说得通，毕竟本市商圈的人对许嘉让的能力都多有耳闻。 虽然这下的绊子其实算不上能伤到许氏，但只要能让他们忙活一阵子，就足够转移对翡翠的注意力了……想来这也是许嘉让对他母亲的一个警告。 宋果敲了敲桌子：“没谱儿的事儿别瞎说啊，吃你们的饭。” 众人默契互相看了一眼，倒是听话地揭过这话题。 但话不说了，喝酒还是少不了的。 宋果作为一公司之主，于是被不断地敬酒……最后直接趴桌上不省人事了。 喝高的人太多，也就刘梅和常希喝得少点，脑子还算清楚，挨个儿给醉酒的人叫了计程车。 到宋果时，刘梅刚要打车，常希拦住了她，笑眯眯道：“打什么车啊？” 刘梅没反应过来：“啊？” 常希悠哉道：“刚才饭桌上说的那些，咱们宋总和许少的关系你还不清楚？” 刘梅恍然，由着常希联系许嘉让来接宋果。 许嘉让来得很快，通电话后二十分钟到达饭店，车停定在饭店门口后，他下车就看到了刘梅。 他和刘梅有过几面之缘，礼貌道：“刘副总，宋果人呢？” 刘梅笑眯眯地指了指身边。 “许少好呀！”常希拖着宋果往外走了几步，“我们可帮您好好照顾着宋总呢。” 许嘉让转头，就见常希正搀扶着宋果，她整个人红彤彤的，眼睛看人迷迷瞪瞪的。 看来真是喝得不少。 许嘉让正要过去扶宋果，没想到她就整个人扑了过来，他赶紧伸手扶住她。 “许嘉让，你来啦。”宋果整个人缠在许嘉让身上，显然今天心情不错，看得众人都愣住了。 围观的常希和刘梅偷笑，但又碍于许嘉让，不敢笑得太明显。 宋果还是听到了笑声，转身瞪两个吃瓜下属：“笑什么笑？笑一次扣一次工资！” 两人捂嘴，反而笑得更欢了。 许嘉让：“……” 许嘉让大手按到宋果后脑勺，迫使她脸埋进他衣服里，强行让她停止醉后的无脑行为。然后才抬头对刘梅和常希说道：“那我先带她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家。” “好，许少再见。”吃瓜下属乖乖退下。 许嘉让转身直接打横抱起宋果，把她抱上车后座躺着，然后坐回驾驶座准备发车。 车刚发动，脖子就被后座的女醉鬼搂住了，一个充满酒味儿熏熏然的吻落在他耳后。 “我说真的，许嘉让，我爱你。”宋果蹭了蹭他的脖子。 许嘉让怔了下，笑道：“我知道了。” 醉醺醺的女人满意地放开手，窝到后座睡下了。 第52章 日子平静如水, 很快又过去一个月，天气已入盛春，屋外的院子里树木茂盛, 宋果每天清晨都在鸟鸣声中醒来。 早上七点半, 许嘉让准备了早饭, 咸菜白粥、茶叶蛋和酱香饼，宋果吃饱喝足后, 他收拾餐具去厨房。 两人的生活已经磨合得很不错, 早上一起吃早餐, 而后许嘉让送宋果去公司, 下班后他再去接她回来, 晚上一起看看剧或电影，再互道晚安。 宋果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趁着许嘉让在整理厨房, 宋果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Z市早间新闻。 刚播完一条人民币汇率走势新闻，下一条新闻里的人让宋果愣了下——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因为即将结婚而上了本市新闻, 婚礼时间在三天后，婚礼地点在维也纳。 宋果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而新闻下的文字说明解释了她的眼熟。 宋果正考虑要不要换频道，许嘉让已经从厨房出来：“好了，走吧, 送你去上班。” 宋果乍一听到他说话，下意识地直接把电视关了。 许嘉让的方向正对宋果，所以看不见电视机墙, 见她表情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果把遥控器丢到一边，说道，“走吧，去上班了。” 两人出门上车，宋果坐在副驾驶座上，问起许嘉让白天的安排。 “很闲，大概是一整天泡在画室里。” 宋果帮许嘉让买了画具后，单独拿一个房间出来当画室用。最初他并没有使用，她也没有过问他日常在做什么。直到前几天，他进了画室，每日练一些基本功。 这让宋果松了一口气，也安心了不少。不过也只是不少，而非全部。 很快就到了翡翠的楼，下车前，许嘉让从后座拿过一个袋子给她：“晚上会降温，给你准备了一件外套。” “谢谢。”宋果接过袋子，和许嘉让接了个吻后才下车。 上班期间也很顺利，平板坡项目二期竣工在即，常希开始常驻陕西，宋果给他额外批了一笔生活经费，刘梅盖章时唠叨了几句。 差不多到快下班，许嘉让发了一条消息给她，大意是他的颜料用完了，过会儿接她时一起去买个颜料。 宋果回复好啊，并比了个心。 两人五点准时碰面，然后去了宋果之前去过的那家店。 那是一家很大的美术用品店，许嘉让比她专业得多，所以自己去挑选了需要的东西。宋果则站在一整墙的文具前面，考虑要不要买点什么。 以前念书的时候，她很喜欢逛文具店，还收集各种笔芯，以每周用掉一根笔芯的速度攒了一大堆笔芯，还打算用它们搭一座桥的模型出来。 如今在专业上跑偏了，她有点怀念自己的老本行。等把翡翠扶上去了，还是得干点想干的事。 “不好意思，请问油画工具该往哪边找？”一个发音生硬的男声响起。 宋果转头，看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男性，她友好地说道：“在二楼，要从那边上楼梯。”说着指了指右后方。 那人看向右后方，突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宋果奇怪转头，正好看见许嘉让拿着一个购物筐从楼上走下来。 “&*……（%……￥”那个白人突然说起了母语，宋果一脸懵逼看着他。 好几秒，她反应过来，这人认识许嘉让，是在和他说话。 谁啊？看年纪也不至于是许嘉让的爸爸吧？ 许嘉让走到宋果身边，不知和这白人说了什么，这才和宋果解释：“这位是我的老师从前的一个朋友，法国人，叫塞萨尔。他是国立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这段时间在这边开设油画讲座。” 塞萨尔扬着眉看宋果，体贴地用回了中文：“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妖精小姐吧？” 宋果：“？？？” 通过塞萨尔之口，宋果知道了流传在上流圈子里的“许家那个小儿子被一个妖精拐跑了他妈都快要气死了血压飙升了好几轮”的传闻。 在萨塞尔绘声绘色描述下，她在传闻中仿佛是妲己投胎转世。她觉得这位先生不去画画也可以去写书，一定也很精彩。 因为正好遇到了老朋友，两人就请塞萨尔吃了一顿晚饭。 饭末，萨塞尔问许嘉让：“许，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听说你和你母亲闹得很僵？” 许嘉让脸上没什么表情：“走一步看一步。” 萨塞尔不予置评：“你心里肯定有打算。” 宋果听到萨塞尔的这句话，拿着勺的手顿住，下意识转头看了许嘉让一眼。他没看她，对着萨塞尔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这次来待多久？” “大概一周，不过接下来三年会时常来中国。”萨塞尔感慨，“早知道不去接这个客座教授了，太麻烦。” 许嘉让笑了一下：“你在巴黎美术学院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萨塞尔一顿，看许嘉让一眼后说道：“储昀去年底拿到艺术展个人最佳后，成了国美的特聘教授，后来他就邀请了我。” 许嘉让只点了点头：“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 萨塞尔笑了一下：“王老师的学生我都很喜欢。但非要说，当年我更看好你。” “那谢谢您了。” “储昀如今的成就，你有关注过吗？即使千百年后，他也会是史上留名的人。” 许嘉让笑了笑：“是该恭喜他。” 萨塞尔看着许嘉让，问道：“我下周回巴黎，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巴黎美术学院吗？我觉得以你的实力，很快就会成为世界顶级。”一顿，又补充，“你远比任何人好。” 许嘉让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诸事还未落定，我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萨塞尔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无意劝导，随即转了其他轻松的话题。 倒是宋果，听着两人说的开始沉默起来。 和萨塞尔的相遇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接下来的两天，宋果和许嘉让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两天后的下班时间，因为许嘉让另外有事，宋果自己直接回了家。 她猜测许嘉让是去买礼物了。 因为明天……是他姐姐许棠的婚礼。 她猜许嘉让知道她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她始终在担心着什么，但她不想说，于是他也配合着不说。他清楚她的那些小心思，不想摊开来说后让她难过。 维护生活表面的平静也许是每个人长大以后都会学会的一项技能。 大概晚九点左右，许嘉让回到了家里，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宋果瞄了一眼，是一幅带着画框的画。 估计会是许棠喜欢的哪个名家作品。 宋果移开目光，问道：“要吃夜宵么？我炖了点八宝粥。” 许嘉让点了点头：“一起吃点吧。” 宋果盛了两碗粥，一碗放了两大勺糖，一碗什么都没放，没放的那碗搁在许嘉让面前。两人都对对方的口味摸得很清。 吃夜宵期间，宋果总也忍不住想搁置在柜子上的那个纸袋。 许嘉让喝了大半碗粥后，终于说道：“你没什么要问的么？” 宋果抬了抬头：“嗯？” 许嘉让道：“我看你这两天也憋了很多话想说了吧。” 宋果静了一小会儿，说道：“那……帮我向你姐姐说一声新婚快乐。” 许嘉让抬眸看她：“其他呢？” “其他啊……”宋果默默把粥喝完了，才说道：“你是不是，其实很放不下你家里？” 第53章 宋果知道, 无论少年经历如何，许嘉让依旧是个重感情也重责任的人，这注定了他既不会因为许家抛下她, 当然, 也不会因为她而真的置许家于不顾。 这段时间暂时离开许氏, 很可能只是在寻找机会。 他姐姐此时结婚，无论对他母亲, 还是他, 都是一次试探对方的机会。 宋果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只明白她很希望如今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不要有变动, 两人平淡又开心地在一起。 但她不可能这样去要求许嘉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责任要担负。 第二天早上, 许嘉让没有送宋果去上班，他需要飞去维也纳参加许棠的婚礼。 婚礼为期三天，这是许嘉让与家里闹僵后，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宋果目送许嘉让离开后, 才开车去了公司。 所幸公司最近也有一些重大的事要处理，投入工作后她就不容易思考那些没边际的事太多。 常希从陕西回来，带着平板坡项目二期的基本工程资料，宣布二期已经竣工, 接下来可以和一期合并投入运营。 这就是说，宋果需要在这几天内敲定最终的合并运营方案。 “两期工程相隔不远，我个人觉得可以直接参考一期工程的运营方案来做。”常希说道, “一期的运营收益很好，直接采用这套不会出大错。” 刘梅和穆安也赞同常希说的。 宋果没说话，拿着二期工程所在地点的地况和河况资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道：“二期这边的河道是船舶主航道，梅雨季的水流量也略高一些，如果采用一期的方案，损耗和事故发生概率要高出很多。” 在座的几人都不是专业的桥梁工程出身，听宋果这么说有点懵逼。无数次他们都奇怪他们宋总不是一个十八流大专毕业的么？为什么说到一些专业的东西总能给人一种大拿的感觉？ “二期要投入的维护成本要高于一期，另外加设停行时间段，尽量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去考虑收益。”宋果最后总结。 常希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我下午出一份正式的运营方案出来，到时候您再过目一下。” 会议差不多结束，众人准备散会，每个人都习惯性在起身之前刷一下手机。 宋果正准备拿着文件走出会议室时，常希突然惊讶地“啊”了一声。 顿时会议室里其他几个人都转头看向他。 常希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我刚刷了微博，微博推送了新闻给我……” 刘梅奇怪：“推送什么了？” 常希瞄一眼宋果，说道：“你们知道吧？今天是许家大小姐的婚礼，在维也纳办的。” 闻言刘梅和穆安也瞟了一眼宋果。 宋果面无表情说道：“你们不用顾忌我，想说什么就说吧。” 常希点了点手机屏幕：“我刚看到新闻，说是许董身体不适，在婚礼上晕过去了。估计婚礼要延长几天了。” 宋果愣住。 接下来几天，宋果都过得很心神不宁，而许嘉让果然没能在三天后回来，也一直联络不到人。 她脑中开始猜测各种可能性。甚至无限制将猜测蔓延至阴谋论。 常希这几天需要和宋果一起制定出平板坡二期工程维运方案，所以两人一直在一起工作。他发现，宋果的工作效率显然没有之前高了。 也不是说很低，但毕竟……从前宋果的效率是非常高的。 在第二次加班到快十点后，常希终于忍不住问起来了：“宋总，你这两天没事儿吧？” 宋果正在缓慢地算季度运营成本和维护成本，闻言抬起头看常希：“嗯？怎么了？” 常希说：“您最近是不是被闪电先生附身了？” 宋果：“……谁？” “就是疯狂动物城里那只树懒。” 宋果：“……” 常希挠了挠脑袋：“宋总，您平时话不多，很多事儿喜欢憋心里，不过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您还是可以找我们公司的几个管理层说的。大家跟着您一路过来，对您感情很深，也都是真心跟着您的。” 宋果愣了愣，被暖到了下，笑道：“谢谢啊。” 常希笑道：“那您有什么要倾诉或者吐槽的没？” 宋果想了一会儿，最后问道：“我记得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常希一愣，没想到宋果会问这个，不觉羞涩笑了一下：“对，是结婚了。我和我老婆是大学同学，本科毕业就结婚了。” 宋果问：“但我好像没见过她，她平时偶尔会来公司找你吗？” 常希摇了摇头：“我和她现在是异国恋。” 宋果有点惊讶。 常希瞥见宋果的表情，笑道：“您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结婚了以后异国？” “对啊。”常希说道，“我和她领证以后，因为她想读博深造，我又在翡翠工作，所以不得不分开，仔细想起来得有三年了吧。” 宋果问：“你们平时能见到面吗？” 常希摇头：“毕竟异国，一年到头只能见几次面。” 于是宋果更加惊讶了。 常希笑笑：“您这就少见多怪了不是？大家都是有追求的人，谁还能绑着谁了？而且只要感情好，分开一段时间又怎么了呢？” 宋果因常希的这股子洒脱劲儿陷入了沉思。 当晚两人差不多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才把最终的运营方案搞定。 常希走了以后，宋果在办公室里独自发了一会儿呆，等反应过来时，时钟已经指向了两点。 这个时候，维也纳应该是……晚上七点？ 寂静中，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宋果神思从虚空中收回，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许嘉让发来的。 【不要担心，一切都好，后天回国。】 她不知道他这几天在干什么，但他总是要回到她身边的。 宋果揉了下鼻子，突然笑了下，然后开始整理东西回家。 许嘉让是两天后的晚上回到国内的，一下飞机就直接回了宋果家。 宋果当时已经睡下了，听到指纹锁开门的声音，立刻醒了过来。她知道他今晚回来，所以一直睡得不深。 她下楼后站定，果然见到许嘉让拿着个行李包站在大厅里。 许嘉让神情间有些疲惫，但看到她出来了，还是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我回来晚了。这几天我母亲身体出了点状况，我和许棠忙着应付各种宾客。” 他没有太详细说，但想来这场变故的后续处理并不是容易。 宋果说：“嗯，你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了吧，先去洗个澡？” 许嘉让点头：“好。” 许嘉让回他的房间洗澡。在他洗澡期间，宋果一直在外面等着。 她靠在书桌边，默默思考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想的事。 直到许嘉让从浴室出来，她依旧维持着这样的思考者状态。 许嘉让看出她有些不对劲，走到她身边，眉眼间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宋果抬起头看许嘉让，他头发还沾着水，出浴后的面容俊朗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因为少时经历，她成年后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而许嘉让是占据了她最深刻记忆的人。 他是独一无二的，而独一无二建立在自由之上。 宋果终于做了决定：“许嘉让，如果我给你三年时间，你能解决完所有的事吗？”那些其实你一直在准备要去做的事。 许嘉让愣了一下，收敛了所有表情静静看着她。 宋果与他对视：“许嘉让，我给你三年时间，但你得给我一个承诺。” 第54章 时针指向一点, 宋果有些睡不着，于是睁着眼睛看窗户外的月亮，今晚是个月圆夜, 举家团圆的好日子。 被子窸窸窣窣, 是背后的人抱住了她。 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身体, 不带一丝欲/念。肌肤相贴的触感很好，许嘉让的皮肤细腻而有力度。 他轻声问道：“还难受么？” “……还好。”鼻尖似乎还能闻见氤氲在空气中那股凌乱的气味, 宋果不自觉挪动了一下身体。 屋内静了一会儿, 宋果问：“我是不是很奇怪？” 许嘉让摇了摇头。 “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宋果说道, “但很多时候, 我还是想要一点切实可见的证据, 证明你是我的。”一顿，她补充道, “这有点像动物喜欢在所有物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许嘉让无声笑了一下：“所以，我们互相标记了么？” 宋果红了下脸，转过身信誓旦旦：“你是个纯情的人，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了。” 许嘉让忍不住道：“我本来也不可能忘, 反倒是你，现在在掩饰害羞么？” “………………被你看穿了。” 许嘉让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我们结婚吧。” 如果不安定感会一直伴随她，也许更有力的行为是将婚姻提上日常。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 这应该放在他处理完所有积弊已久的事后，再以一种圆满的方式去向她求婚，但现在这个时机似乎更自然。 宋果愣了下, 整个人往下缩了缩，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怎么这求婚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 “你还要什么心理准备？” “没有戒指吗？”宋果想了想，又说，“戒指就算了，但我猜你家户口本一定在你妈那里。” 许嘉让笑道：“你想的话，等早上我们就可以去民政局。” 宋果一顿：“……算了吧，还是等约定之日到来。我喜欢仪式感，那会是一个句号，也会是一个起点。” 一段少年纠缠的句点，一场终身相伴的起点。 许嘉让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把戒指先给你？” 宋果惊讶：“你还真有戒指？” “这次在维也纳的古董拍卖行买的，原本打算在以后的某一个合适的日子里，捧着一束玫瑰花单膝下跪浪漫地给你戴上。”许嘉让说着起身，走去桌边拿了个盒子。 月光洒在他身体上，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具雕刻家精心打造的雕塑，腹背的线条流畅得宛如杰作。 宋果觉得果然还是有点刺激，赶紧捂住眼睛，一边笑一边说：“你还是个学油画的呢，怎么这么俗？” 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她挪开手瞄了一眼。 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是一个镶着蓝色宝石的戒指，戒托雕花繁复，衬得上面的宝石更加璀璨。 宋果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好像听过这个戒指，要是将来翡翠破产，我能卖了它吗？” 许嘉让：“你敢？” 我当然不敢……不对，不是不敢，是当然不会。 许嘉让把戒指戴到宋果手指上，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戴上戒指后很漂亮。 他垂眸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很合适。” 宋果静静笑了一下。 两人重新相拥而眠，宋果略微有点困了，说道：“我要睡了，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许嘉让：“小孩吗？” 宋果一边打哈欠一边坚持：“讲。” 许嘉让：“好吧，你要听什么？” 宋果想了想：“就说说你的打算吧。” 许嘉让的打算牵涉到许家的过去。他给宋果讲了个漫长的故事。关于许家最初发家的起源，关于许家几代人都无奈的发展历程。 “原来你们家不能交给外人打理是因为这个。”宋果有点惊讶。 许嘉让点头：“所以我们家每一代的家主不仅要学商业知识，还会培养一定的枪械知识。” “所以……你是想重新洗牌？” 许嘉让没有直接回答，无声地点了下头。 宋果联想到所谓的不破不立，又联想到其他，问道：“你与你父亲交流是为了这个？” 许嘉让解释：“因为出生家族的原因，他对这些很了解，而且……二十多年前，他曾想协助我母亲做成这件事，所以他是最清楚过程里会遇到哪些困难的人。” 那看来，当年最后是没有成功了。 宋果轻声问：“我能相信你能做成吗？” 许嘉让反问：“你想如何选择？” “好吧，我选择相信你。”宋果笑了一下，“你是独一无二的。” 人最重要的那些，比如信念，比如认知，都是先验的。那些先验的东西决定了一个人是怎样的人，会度过怎么样的人生。 一夜安眠后，宋果难得请假没有上班，她决定在许嘉让离开前，两个人好好疯玩一阵。 两人一起去看电影，去游乐场，甚至去了一趟短途旅游。 宋果录下了所有美好的瞬间，足够接下来三年里仔细回味。 到最后一天，宋果决定带着许嘉让一起去逛个街。 “你记得十年前我离开前，曾经答应过做一个胶质的彩虹送你吗？”宋果牵着许嘉让的手走在街上。 许嘉让睨她一眼：“哦，原来你也记得啊。” 当然……她也不是故意爽约呀…… 关于过去的事，许嘉让没有过问过她当初为何要突然离开，也没有过问过为什么回来后态度是那样。 他很包容她，也选择将感情往前看。 不过她还是想补偿一些她失诺的事。 两人走进了一家手工艺店，宋果挑了七种不同颜色的透明胶泥、一个白色的底盘和一些细节装饰。 “你摸摸看，是不是每种胶泥的质感都不一样？”宋果拉着许嘉让走到桌边。 许嘉让每个碰了一下：“还真是。” 当年宋果说的是真的。 宋果掰出胶泥开始捏形状。这些胶泥很漂亮，带着细闪，细看每一种里面的内容物都是不一样的。 “我最喜欢蓝色的那块，里面有星星。”宋果看许嘉让，“你和我一起做吧。” 许嘉让依言，两人一起做了一座雨过天晴彩虹绚烂的手工。 等烘烤定型完毕后，宋果小心把手工放进透明的玻璃盒里，然后递给许嘉让。 “给我么？” 宋果笑道：“正好让你在接下来的三年可以睹物思人。” 许嘉让是第二天走的，那天正好是五一劳动节，宋果很有劳动节精神地帮他一起收拾了各种行李。 刚住过来的时候，许嘉让东西并不多，但慢慢的，就有越来越多的东西。 宋果作为一个理工科生，认为这是一个熵增的正常过程。 许嘉让从感性层面补充，这是人建立依恋的过程。 但很多东西都是无法带走的，比如画室里的那些绘画工具。 宋果拿着一盒颜料看了一会儿，说道：“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干得用不了了。” 许嘉让说道：“那到时候再帮我买一次？” 宋果笑笑：“好啊。” 等整理完所有的行李，宋果送许嘉让上了车：“许嘉让，三年后的五月一号。” “记住了，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过会儿更结局 第55章 尾声 翡翠正式在基础设施领域完全站稳脚跟, 是在两年后。 那个时候翡翠正准备着翡要上市，宋果每天忙到后半夜，敬业程度感天动地。 翡翠集团最初只是原主拿来套钱的皮包公司, 在平板坡项目之后才真正变成一家上得了台面的公司。 但即使如此, 原主草率开公司留下的所有制度弊病都还存在, 宋果得在上市前重新规划好新的运营制度。 草根企业得变成正规的股份制企业，股东和董事会如何行使权力、日常如何运营和财务如何管理也得制定更加详尽的制度。 此时的常希已经成为宋果的左膀右臂, 大多数的事由两个人商量完成。 “我们公司最大头的其实是知识产权这块。”常希把一大堆的资料整理好后, 对宋果说道, “您带领研发的那些技术是咱们最重要的财产。专利、商标、著作权这一类的, 咱们得好好维护好。” 宋果点头：“嗯, 这件事你去办吧。” 常希顿了一下，问道：“您真的不打算长待翡翠吗？这是您一手带出来的企业。” 宋果摇了摇头：“我并不适合做商人。” 在最初规划上市前, 宋果已经和常希聊过，她会在上市的第一年和常希一起统筹公司的业务，而这一年也是权力的缓慢转交。 等一年后，常希对职位完全得心应手后, 她考虑离职实权职位。 上市的过程算得上顺利，成功上市那天全公司的人一起聚了个餐。 席上，常希问宋果：“说起来宋总，你知道那个新闻么？” 宋果忙得好久都没关注过公司以外的事, 问道：“什么新闻？” “和许氏有关的那个。” 宋果怔了怔，说道：“怎么了？” “许董生病以后，不是一直是许少在负责许氏全集团的运作吗？就昨天, 许少宣布离职，只保留股东身份，实际运营权转交给指定的经理人。”常希说道，“这个事儿财经频道已经循环播放一整天了。” 宋果拿起红酒杯默默喝了一口。 好快啊，远比她想得要快，他是个真的天才。 他为家族新生，她为公司崛起，这两年他们各自担负起了自己的责任。 “不过听说许少之后要去巴黎美术学院进修，可能这两天就会走。”常希是为数不多知道宋果和许嘉让已经订婚、但暂时分开的人，“没想到许少会这么安排，商业界都惋惜死了。” 常希当年就觉得宋果和许嘉让是孤单的天才与孤单的天才惺惺相惜，有些方面挺像，如今更加觉得像了，双双准备着炫酷谢幕，真是俩贼有想法的人。 后面几天宋果空闲下来，出门闲逛买颜料。 虽然许嘉让已经离开，但她还是习惯为那间为他准备的画室保持一个随时能用的状态。 买颜料的时候，她又遇上了萨塞尔先生。 萨塞尔见到她还很惊讶：“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宋果礼貌打招呼：“您好，这段时间又在国美作报告吗？” “是啊，一年得飞过来好几趟。”萨塞尔苦着一张脸，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对宋果说道，“我知道你是许的未婚妻。许明天会和我一起去巴黎。” 宋果愣了一下，他明天就要出国了啊。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八个月。 宋果低头想了想，问道：“他的课程，八个月能学完吗？” 萨塞尔一脸你在想什么的表情，说道：“怎么可能！” 宋果笑了一下：“那他得好好加油了。” “明天你要去送他吗？”萨塞尔问。 宋果摇了摇头：“不了吧，我也有很多事要忙。” 他们还真是同步，这两天她正开始准备国立工程院桥梁研究所的招聘。万人过一，有三轮考试，整个招聘大概得持续半年时间。 但宋果很有信心。 又一年，四月初。 宋果作为翡翠集团董事局主席召开全员会议，公司上下近万人参与，地点租用了附近的体育馆。 全员会议当天，体育馆的大液晶屏上显示着今年福布斯企业榜的排名。 翡翠头一次上榜，名次不高，将将过榜，但无疑是一件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的事。 场馆中央的高台上，一身得体小西装的宋果走上台，拿着话筒开始今天的发言：“如今我们集团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基础建设项目。从零走到如今，作为一公司之长，我做了我分内的事。” 万人体育场全场响起热烈的鼓掌，为公司的大家长。 掌声后，宋果偏了偏身，笑着指榜单上那排在更前的数百家公司：“各位，未来还有很漫长的征程，但从今往后，将由新的家长带你们走下去。” 坐在前排的那些管理层大多知道宋果的安排，但后面更多的普通员工对此并不了解，宋果此话一出，顿时全场讨论起来。 与此同时，常希走上了台，他今天难得穿着很正式。 宋果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今天我宣布卸任翡翠集团董事局主席，往后将由常希先生负责集团上下事务。” 全场炸锅。 宋果在公司声望很高，但常希作为最得力的帮手，同样声望不低。大家虽然有些疑惑宋果此时退出公司经营，但依旧对这个决定表示祝福。 将话筒交给常希后，宋果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的轻松。 她最终还是将穿书后继承的烂摊子做成了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当晚，翡翠集团的管理层成员个个喝得烂醉，因为宋果的辞别。 宋果倒是喝得不多，笑着看大家：“以后还可以约饭，别这么惨兮兮的！” 常希等人酒后情绪汹涌，泪花都有了，完全忘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连刘梅都红了眼圈。 公司能成功走到现在，宋果是绝对的主心骨，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大家一直很认可她。 宋果觉得很感恩。从濒临破产到榜上有名，她得到过很多帮助，她感恩所有的帮助，感恩所有的爱，也感恩一直把责任扛下去、保持着勇气的自己。 四月底。 宋果经历了三轮筛选后，成功成为了国立工程院桥梁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 据说她是整个工程院学历最低的。 宋果有些小小的感慨，前二十六年辛苦读书得来的学历一朝穿书全没了，高考省状元和鲁班奖博士的荣耀也再不能拿出来秀了。 但其实也说不上多可惜。世上大多的事都如学历，只追求一个结果没有太大的意义，世界很大路很通，过程中积累的体验和感悟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四月二十九日，她去研究所办了入职。休整一周后即可上班。 四月三十日，她睡了懒觉，中午才起。起床后刷新闻，一入眼就看到了个眼熟的人。 Z市市立美术馆劳动节期间举办画家个展，附带画家照片。 巨贾n代商界贵子华丽转身，依旧帅得光芒四射。 宋果心中一动。 其实她想许嘉让的时间很少。这三年间，她一直忙于自己的事，忙着发展翡翠，忙着培养人才，忙着申请想要的职位。 那浓墨重彩的人，她只偶尔午夜时拿出来静静思念。 他在向前奔跑，她也在向前奔跑。 也许是潜意识中一直等待着约定之日，所以她竟然真的在约定之日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一晃神，已经快到约定之日了。 压抑了三年的急迫感在看到新闻上他的照片时，好像洪水冲破大坝，一下子全涌上来了。 宋果不自觉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了上百个来回，最后没坐住，换了身蓝色的长裙开车去了市中心。 市立美术馆在市中心的江长路上，银灰色的后现代风格建筑，占地面积很大。 美术馆没有开展，整个儿地方显得有些冷清，倒是门口已经在挂宣传海报。 宋果站在宣传海报前看了一眼，觉得没拍好，没把许嘉让身上那股气质拍出来。 进了展馆后，内里有许多工人正紧锣密鼓地把画挂到对应的地方。 指挥工人工作的那个人原本正吆五喝六，一转头发现屋子里多了个女人，愣了一下后立刻说道：“哪来的？不知道里面不能随便进吗？赶紧出去！” 宋果尴尬着解释：“我没恶意，我是……额，许先生的粉丝，就想来看看他的展览。” “那也不行，明天才开展呢，你就不能明天再过来？”工头先生走过来挥着手准备赶人。 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龙师父，我认识她，您先忙，不用管这个事。” 宋果一听这声音就怔住了。 堤坝崩溃得更厉害了，洪水蔓延得要没过脑袋了。 身后的人轻声笑：“怎么早了一天？” 宋果深呼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身后的人穿着件银灰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扣，袖子挽到手肘处，长身玉立宛如一杆竹子，窗外透过爬山虎的光为他晕染了清淡的柔光效果。 他看起来很舒展，像蝴蝶挣脱蛛网，像公主走出囚塔。 许嘉让垂眸看着她：“怎么不说话，不认识我了？” 宋果笑：“不认识了，怎么办？” 许嘉让挑了挑眉：“那只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宋果小姐的爱人。” 宋果笑得更深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提前一天来见你了。” “嗯，看来你很想我。” “一定没你想我。” “好吧，那你得补偿我。”许嘉让提议，“补偿一个拥抱如何？” 宋果先前一步，直接撞进了敞开的怀抱。 她曾经听人说过，人的一生会遇到两个人，一个将惊艳青葱年代，一个将温柔人生磨砺。 他们很幸运的是，惊艳与温柔皆是一人。 ——正文完——